……
住在这边的渔民不是人人都像九伯那样,会接纳宋家。
因为家庭成分,他们母子二人也经常遭到邻居的白眼。
宋清嘉看了一眼这几个面露鄙夷的婶子,被她们口中的一句句利刃刺在心头,也没心思去问那些叔叔伯伯往哪走,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他往下午看到叶书韫的方向狂奔,脑袋里快速回忆着那边都有些什么东西。
忽然福至心灵……
韫韫不会上山去了吧?
***
暴雨打在树叶上,山间都是水声和树叶交错的奏鸣曲。
这动静几乎笼罩了所有的听觉神经。
叶书韫抹了一把眼泪,模糊的视野里,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叶随风晃动。
“爸爸……妈妈……”她轻声呜咽着,背靠着山壁,伸手抱着发抖的身子,哭得小脸上全是泪水。
风把雨水吹进山洞里,冰冷的雨丝扑在面颊上。
小家伙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她已经被冻得不行了。
明明她是按照卢月说的上来找人参,为什么都没有看到人参呢?卢月说人参在人多的时候就会躲起来,她已经没有叫哥哥陪她了,人参为什么还不出现?
而且现在好晚好晚了,爸爸妈妈肯定会担心她为什么还没有回家。
叶书韫又抹了把脸,碰到手上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现在不止衣服湿了,刚才还摔了一跤,衣服上有好多好多泥巴。
叶书韫站起身,站在山洞口,往外面大声喊着:“爸爸!妈妈!我在这里!”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见,但是她现在真的好怕好怕。万一爸爸妈妈不上来找她,她是不是要在这里睡一晚上啊?
而且山里有好多虫,叶书韫有很多虫都不怕,但是她不喜欢虫爬到身上,会特别痒。
想着,小家伙捏紧拳头,又继续喊:“爸爸!妈妈!我是韫韫!”
我是韫韫——
韫韫——
回声又一次在山间响起,叶书韫又往山洞里走了走,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嘶嘶”的声音。
她顿了一下,在山洞里看了看,但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东西。
不过,书韫忽然想起了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内容。
山里会有蛇!
当时老师让小朋友们在讲台上学动物叫,就有同学学的是“嘶嘶”声。书韫没有见过蛇的样子,但是她知道蛇是长长的,还有毒!
“嘶嘶。”
声音再一次传来,小姑娘本只是有些怕黑,这回还有看不到的生物靠近,终于把心头的恐惧全部激发了出来。
顾不得外面下不下雨,叶书韫哭着就跑了出去,可没跑几步,脚下一滑,直接躺在土地上一路往下滑。
后背被滑得火辣辣的,头也被磕了两下,书韫哭着从地上趴起来,望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抹了把脸上的水,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
“韫韫——”
突然间,她听见原处传来叫声,叶书韫一下止住哭泣,往四周看了看,似乎看见了一个微弱的小火苗。
“韫韫。”
叶书韫确认不了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好张口大喊:“我——在——这——里——”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是韫韫吗?”
“是我!我在这里!”叶书韫顾不得背上还在疼,在原地又跳又喊。
没一会儿,就看提着煤油灯的宋清嘉出现在她上面的那条小道上。
煤油灯的光线不亮,在这山里顶多也只是勉强照亮了路,叶书韫却借光一眼看清来人的脸庞,惊喜道:“是漂亮哥哥?”
“是我!”宋清嘉看到叶书韫站在坎下,看了看旁边从哪里下去合适。
谁知在下面的小姑娘一见他,就放声哭了出来,“漂亮哥哥,我好怕,呜呜呜……我好怕,刚才,刚才有蛇。”
像是堆积已久的情绪猛然爆发,小姑娘越哭越伤心。
宋清嘉第一次看她哭成这样,又听到“有蛇”二字,哪里还有心思去找下去的路,直接顺着土地滑到了下面。
叶书韫扑过来抱着他,放开了嗓子大哭。
他手上还拎着煤油灯,往周围照了一圈,没有看到蛇的影子,又怕刺激到书韫,不停拍着她的背,温声哄:“好了,我来带你回来,不怕。”
“漂亮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嗯,已经没事了,来,我背你回去。”
宋清嘉放下煤油灯,把系在脖子上的帽子拿下来,给叶书韫戴上,身上的蓑衣也脱下,在小姑娘身上披好,正蹲下身要让叶书韫趴到背上来时,小姑娘带着哭腔突然说:“漂亮哥哥,这个是什么呀?”
宋清嘉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煤油灯勉强照明了地面,只见土地上冒出几根须须。
“不知道。”
叶书韫虽然怕,但是她记得自己是上来找人参的,蹲下去用手扒了两下土,土地被雨水浸透,扒得她满手的泥。
雨还在下,打在身上冷得刺骨,山间的风很凉,宋清嘉本来是想让叶书韫赶紧走,却见这小家伙拉着几根须须,往后使劲一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连忙把叶书韫扶起来,眯眼一看,发现她手上竟然是颗大人参!
叶书韫哪还有刚才的惊惧,“哇”了一声,赶紧把手举起来,“漂亮哥哥,你看……阿嚏……这个、这个是不是人参!”
宋清嘉看着像,但不是太确定,又忙着带叶书韫离开,点了两下头,把叶书韫哄到背上,背着她离开。
背上有了重量,耳边又听她在说要找人参给妈妈治病,嘀咕了几句,这声音就慢慢低了。
宋清嘉感觉肩上一沉,帽子打到了他的脑袋,叶书韫在他背上居然就睡着了。
没走多远,他看见前方有亮光。还没来得及喊,那道光就扫了过来,随之传来的还有男人的声音,“是谁在那边?”
宋清嘉猜这多半是来找叶书韫的,直接报道:“韫韫在这里。”
果不其然,那边的人踩着泥土,把树叶拨开直接跑了过来。他们靠近后,宋清嘉看到那是沈耀武。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男人在看见少见背上的小姑娘时,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嘈杂的雨声里,宋清嘉听见一道微弱的吐气声。
含着万般庆幸。
***
叶书韫找到后,出动来找她的人迅速得到通知,大伙纷纷松了一口气。
来时仓促又充满,回去时脚步则轻快了许多。
卢月洗了澡准备上床睡觉,就看到刚吃完跑出去的爸爸回到家,甄大仙走过去问了两句话,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卢月问:“妈妈,爸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沈伯伯家闺女跑到山上去玩,叫你爸爸去找人,刚刚才找到,”甄大仙之前和叶士兰结了梁子,对叶士兰这人有点怵,现在都不敢正面和她对着来,这下找到机会,便直接拿叶书韫来当反面例子教育女儿,“小月,你也看到了,外面下这么大雨,还要你爸爸去找人,不乖的孩子就是这样给别人添麻烦的,你可不能学。”
“沈伯伯家……是叶书韫吗?”
“就是她。”
卢月猛地呆住,没想到叶书韫去山上这么晚都没有回家,还下这么大的雨呢!
她忽然感觉到一点心虚,悄声问:“叶书韫去山上找人参吗?”
“谁知道她找什么?人参又不是跟白菜一样的,种在山上随便找。多半是跑山上去玩了,你爸说下来的时候都是和宋清嘉一起,那宋清嘉你也知道,是个坏孩子,以后你也别和坏孩子一起玩。”
卢月愣愣地坐着,心头乱乱的。
不禁在想叶书韫会不会是找人参,才这么晚没有回去。
偏偏甄大仙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一边说叶书韫麻烦了好多人,一边说这种跑上山的孩子就应该被批评,到时候全家属院都应该知道叶书韫不乖。
卢月迟疑着问了句:“那……那如果是有人让她上山呢?”
甄大仙:“那当然是更要批评了!今天的天气让别上山,这才是歹毒呢。”
歹毒二字一落,卢月登时像被雷劈了,想到她要被全家属院批评,直接就哭了出来。
甄大仙被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一下就哭了呢?”
恰好卢营长换好衣服进来,看丫头哭成这样,疑道:“这是怎么了?”
卢月被甄大仙刚才的话吓得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被批评”、“歹毒”等字眼,生怕到时候被爸妈打,心里慌得不行。
偏偏爸爸妈妈还在问她怎么了,卢月一急,张口就道:“是、是……是宋清嘉。是他让叶书韫上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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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66
卢月的脑海里一团乱麻,
只想到刚才妈妈说找到叶书韫时和宋清嘉在一起,便直接把事情扣到了宋清嘉身上。
甄大仙瞧她哭成那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这一听,
不以为意地“害”了一声,
“是宋清嘉就是呗,
那你哭什么?”
卢营长却问:“小月,你怎么知道是宋清嘉让沈书韫上山的?”
所谓说了一个谎话,
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
卢月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安地捏紧了裤子,
结结巴巴道:“是……叶、叶书韫给我说,
说的。”
“下午在营区的时候?”
今天叶书韫去营区,不少人都看见了,
卢营长带着闺女一块过去过,卢月要知道这事,多半也是在那会儿。
这下不用她自己想说法,卢月连忙点了两下脑袋。
卢营长又问:“她怎么给你说的?为什么刚才爸爸出去帮忙找人的时候,你不说呢?”
甄大仙瞪了自己男人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刚才去找人也没通知我们啊,
又不是小月让沈家那丫头上山的,
你在这儿审什么犯人呢?”
卢营长不善言辞,
对上甄大仙护犊子的样子还真不是对手。
他吸了两口气,
想到刚才出去的时候匆忙,
的确没有给妻女说清楚,只好止住了问题,
解释道:“我这不是找人给找懵了吗?小月这明明知道沈团长家闺女去哪儿了却不说,
人沈团长他们知道后,
心里也不大好受吧。”
“管他好不好受呢?又不是我闺女把人引上去的,他沈家麻烦一岛上的人给他找人都不难受,你在这里操什么心。”
卢营长最不喜欢甄大仙这个性子,偏偏他讲了很多次,对方都只当耳旁风去了。
上回在医院造谣叶护士的事害他也面上无光,好不容易安分了一段时间,这嘴巴又开始厉害起来了。
卢营长懒的和她说,又找回刚才用过的雨具,准备出门。
甄大仙问:“你去哪儿啊?”
“沈家。”
卢营长这趟跑去沈家,主要是问问叶书韫的情况。
小丫头在山里冻了这一晚上,摔得一身伤口不说,还发起了高烧,回家以后一直没醒过来。卢营长给沈耀武道了歉,说卢月知道叶书韫被宋清嘉带上山的事,又在沈家帮了会儿忙才回去。
大雨依旧,今夜的莱州岛只有雨声长鸣。
次日一早,雨终于停了,在屋顶上聚成的水流顺着低处流下,最后呈滴状在屋檐滴滴答答作响。
昨晚,叶书韫跑上山的事无疑成了每家每户的睡前话题。趁着这事在大伙眼里还热乎着,甄大仙以一己之力,把宋清嘉带叶书韫上山的事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叶士兰起床后,隔壁的张大嫂都来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昨个她就听卢营长说了,不过她自己觉得奇怪,没有当真,在向孩子了解了真实情况之前,不准备妄下论断,便反问张大嫂:“嫂子,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刚才我去供销社买东西回来,大家都在说。听他们讲,昨天找到书韫的时候,书韫就和宋家那个孩子在一块,宋家那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学校里连老师都东西他都敢偷!”
这事叶士兰也是别人聊天的时候说起过。
宋清嘉那孩子她见过几面,印象还挺好的。只是在大家伙口中,都是说他以前在学校里爱欺负女生,又会偷老师的东西,甚至还有人会特意叮嘱自家孩子别和宋清嘉来往。
这下,连不爱在背后议论的张大嫂也这样说,叶士兰总觉得怪怪的。
“宋家那孩子我看着也没那么差,耀武说昨晚还是他背着书韫下山的。”
张大嫂叹了口气,“可怜了书韫,烧退没有啊?”
“昨晚上就退了大半,今天应该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