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二日下午，就有邮递员来给沈家报喜了。

    沈家人等了两个月的通知书终于送到沈锦朝的手上。

    开学时间在即，通知书到达的时间太晚，留给沈锦朝的时间不多，送卜怀礼去大学的计划只能改成他去沪市买东西，做好去学校报道的准备。

    沈锦朝的学校在京市，沈父沈母都在那边，部分生活用品可以过去以后再添置。

    这一次去沪市买东西，沈锦朝准备的都是吃。

    比如买回来让他妈腌的萝卜、小鱼干，还有一些平时吃饭时的特制调味料。行李整理完，将近一半的东西都是吃的，沈耀武原本是想让他轻简些行李，可想想这去京市上学一年半载吃不到他妈做的饭，也就随他去了。

    送沈锦朝去京市那天是个下雨天。

    莱州岛罕见地从早上起就阴云密布，叶书韫起了床，和妈妈在灶房里烙了几张玉米饼，吃饱饭足，就在问沈锦朝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锦朝也不敢打包票，胡咧拉扯了一会儿，沈耀武的警卫员开车过来帮他们把行李搬到码头。

    沈耀武这边走不开，叶书韫要上学，只有叶士兰能请几天假送儿子去京市，顺便看望一下在京市的公公婆婆。

    码头的雨淅淅沥沥，沈家一家人等着船停泊，沈耀武还要给沈锦朝叮嘱出去读书别太张扬，外面不是莱州岛，不是他称霸王的地方。

    沈锦朝没好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在岛上欺男霸女似的，就不能想我点好的？”

    “我做梦都巴不得你好。”

    “那您这回可是梦想成真了。”沈锦朝洋洋得意。

    这小子，年纪越长，就越发油嘴滑舌。沈耀武瞪了他一眼，再回想起近两年他的确是不大惹祸了，这说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末了，看到船已经停稳，冲妻儿道：“行了，快上船吧。”

    沈锦朝先把行李拎上去，转过身回来接过书韫递来的背包时，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复习，不准贪玩。”

    叶士兰：“我没听错吧，居然是你叮嘱妹妹好好学习？”

    “我现在可是人大的大学生了，韫韫要拿我当榜样。”

    书韫说：“妈，你说我哥这么臭屁，去外面读书会不会被人打啊？”

    “放心吧，就你哥这张嘴，死的能说成活的，只要不是他想不开，应该不会有人组队揍他。”

    沈锦朝：“……”

    闲聊间，行李被悉数运到船上，到了出发时刻，只见海面波纹荡漾，船舶渐渐离岸。

    叶书韫和父亲一起在码头挥手说再见，明明是经历过很多的场景，她却感觉到这一次的不同。

    依稀记得，年幼的她的梦里，哥哥并没有考上这么好的学校，未来的人生也充满了坎坷。而现在，哥哥改变了很大的一步。

    仿佛，他现在驶向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美好明天。

    ?

    87、完结章

    沈锦朝去上大学后，

    沈家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沈耀武夫妻二人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明明以前在家的时候，总觉得这小子不管去哪都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不用他们担心，

    现在真不在身边，

    不是在想他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和同学相处，

    就是有没有习惯京市的生活。

    所幸最近两年家里安了电话机，不用再像以前一样，

    过了很久才能等到一封信。

    听沈锦朝说那边一切安好，过了一个多两个月，

    见沈锦朝是真的在那边风生水起，

    沈耀武夫妻二人这才真的放心下来。

    高考恢复后，岛上的孩子们要么一个一个考出去，

    要么读完高中后各自找事情做，从小和叶书韫一起玩的伙伴们，张丽当年考了个大专，跑到老远去读，一年不回家一趟；杜安安说是想去演戏，前两年就离开岛上了；最后就连哥哥他们也去读大学，

    书韫在岛上还真没多少玩伴。

    恰好又是上了高中的复习时期，

    书韫平日里要么学习，

    要么看书，

    有点空就和叶士兰凑一起听隔壁的婶婶奶奶们拉家常。

    沈锦朝去读大学这年，

    寒假没有回来。听他说，主要是为了和校友更熟悉一点，

    假期都和校友们约好了。

    沈父沈母和沈耀文一家人都在京市，

    叶士兰也不担心他没有人约束，

    只是过年刚好又撞上沈耀武去海上巡查的时期，家里这个年过得更冷清了。

    叶士兰母女在莱州岛过完除夕，叶老太太就叫她去泉城一起过年。

    想着沈耀武也不在家，叶士兰干脆就带着书韫去泉城了。

    改开之后，人们的生活逐渐好起来，过年也比前些年热闹多了。母女二人在车站下车，看见到处都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叶士刚开了辆吉普车来接她们，书韫坐上去，就看到叶知知坐在驾驶座上。

    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衣，扎着高马尾，显得一张小脸白白嫩嫩的。书韫上车的时候她在前面偷偷向后睨了一眼，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转回了头。

    书韫没注意到她后来的反应，先是叫了声“舅舅好”，就乖乖在后头落座不再说话。

    叶士刚笑着点头，然后冲叶知知说：“怎么不叫小姑？长大了还不会叫人了。”

    叶知知才笑着说：“小姑。”

    “嗯，知知长大了，越长越漂亮，看这小脸儿俊得。”

    叶士刚看后头坐稳，才发动车子，边笑边说：“可不是，这丫头还爱美得很，你嫂子让她别把心思放这上面好好学习，她还不愿意。”

    大概是华国家长的通病，在别人面前就喜欢数落孩子。

    果不其然，叶知知这一听，就不高兴了，“我哪里没有好好学习，我这次期末考了班上第一名。”

    “好好好，是我误会你了，”叶士刚道，“书韫呢？现在成绩怎么样？”

    叶书韫被点了名，眼珠一转，木木然地说：“还行。”

    “还行是哪种还行？锦朝考上了重点大学，你要把握机会，有不懂的多问问他，让他指点一下。”

    叶士兰说：“书韫从小就比锦朝自觉多了，在学习上，从来不让我们操心的。”

    “就是要这样，学习该主动，说起这个事，士兰你们都是怎么教锦朝的？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叶士刚道。

    “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好和他说他未必会听，都是小时候虚荣心重，想在韫韫面前表现，就去学习了。学习这种事情，只要养成了习惯，他心里知道好歹，就不用时时刻刻盯着他。孩子毕竟大了，能知道轻重缓急的。”

    叶士兰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些两个孩子小时候的事，其实在她的回忆里，沈锦朝慢慢改变学习态度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上高中之前，他还是贪玩，在班上成绩的波动很大。

    认真点儿能名列前茅，开小差了就成吊车尾。后来他为了能留在岛上读书，给爹妈立下军令状，才把这缺点给改过来了。

    坐前头的叶知知听着小姑说，还不忘从后视镜里瞧叶书韫。

    莱州岛离泉城远，上一次和书韫见面也过了两三年，她还是记忆中那白白嫩嫩的模样，莱州岛那么热的天气也没有把她晒黑。

    不过从穿着上看，她明显还是几年前的风格，军绿色的大衣，土里土气的。改开以后大伙都在赶潮流，她还是从乡下来的似的，和自个儿比起来差远了。

    想到这里，叶知知心里总算是有点小骄傲。

    叶士兰那头把话说完，叶士刚又和她东聊西聊，车子开进工厂大院，他突然问了一句：“士兰，之前妈给我说，你们岛上的高中从高考恢复后一直在出大学生，那老师都是怎么教的啊？不知道你们那里收不收外来的学生，我都想把知知送过去了。”

    话音一落，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叶知知眼神飘忽地往后面瞥，表面上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已经竖起了耳朵；书韫方才在走神，这会儿眼睛一眨，不可思议地朝前方看去，只能看到叶士刚的侧脸。

    而叶士兰先是沉默了片刻，才笑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们岛上考上大学的那几个，要么是家里管得严，要么就是自己本来就自觉的，学校和老师都是锦上添花的。”

    叶士刚不敢把话问得太直，所以叶士兰自然也就回答得拐弯抹角。

    但这样，两人都还是懂了。

    叶士刚笑呵呵地说了几声“是啊”，把车停下，就带着妹妹和外甥女一块去了家里。

    这大过年的，晚上吃了丰盛的一顿饭，叶家两兄妹互相给对方的孩子发了红包，又去楼下放烟花。

    周娥趁小姑子她们不在，把叶士刚留下，问他：“你给士兰说了没？”

    叶士刚皱了皱眉，“我都叹过口风了，士兰不太愿意。”

    “不愿意，她怎么说的？不就是让知知过去读一年吗，这都不愿意。”

    “人当年说把锦朝送过来读高中，你也不是也不愿意吗？现在看锦朝考得好了又想把知知送过去，要么你自己去给士兰说。”

    周娥被他这一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倒还会推卸责任，当时你也不是不愿意让锦朝过来吗？不去就不去，我还舍不得知知去呢。”

    撂下一句话，周娥一肚子气地离开了。

    本来试探了口风，不成就算了，叶士刚想起刚才叶士兰回绝的口气，登时觉得很没面子，朝周娥的背影瞥了一眼，嘟哝道：“大过年的都不让安生！”

    等到晚上睡觉时，叶士兰母女二人也说起了这个。

    书韫问：“妈，今天舅舅那个意思，是不是想把知知送到咱家去呀？”

    “估计是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那样说。”

    书韫瞥了瞥嘴，小丫头眼睛一转，整张小脸都露出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叶士兰看得出她有心思，不禁好笑：“怎么，你是不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才没有咧，”书韫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在妈妈面前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干脆道，“要是我不想要知知去咱家，你会不会觉得我小心眼？”

    “你不喜欢知知？”

    叶书韫点头，“我还不喜欢舅舅舅妈，他们也不喜欢我。”

    在沈家，一家人都不像以前那样忌讳说书韫是被过继的事。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一家人的感情早已不是靠亲子血缘维系的，所以“亲生”二字反倒是最无关紧要的。

    书韫被接到沈家的时候还小，许多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梦里发生过的那些事，她还记得清楚。

    梦里的书韫从来没有得到过叶士刚夫妻的爱，她也没有，她从始至终，都只是被抛弃的那个。

    语毕，书韫一下反应过来，看着叶士兰：“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叶士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是我养大的，你小不小心眼，我还不清楚啊？”

    “那只要我不希望，你就不会答应舅舅的吧？”

    “家里什么时候做决定不听你们的意见了？”

    小姑娘嘿嘿一笑，两只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直接向叶士兰怀里扑去，“我就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

    ***

    在泉城这段时间，叶士兰母女走了两天亲戚，剩下几日就在泉城周边转了转。

    大概要到了沈耀武巡查回来的时间，她才和哥哥一家人告别。

    书韫和叶老太太感情好，这次原本想叫老太太一起去莱州岛小住，奈何老太太年纪大身体不好，就不在路上瞎折腾了。

    至于来那天，叶士刚试探过的问题，双方都没再提，书韫不用担心叶知知会去莱州岛读书了。

    正月过完，书韫就开学了。

    刚上课没几日，她就收到宋清嘉寄来的复习资料大礼包，里面包含了他当年高考前复习的各种笔记，和近几年高考模拟题和真题。

    并给书韫说，想要在高考的时候有好收获，就必须先人一步，做好各种复习的准备。

    在这事上，沈锦朝和宋清嘉心有灵犀，隔了半月，也给妹妹搜罗了一堆资料寄过来，让她早点开始复习。

    宋清嘉和沈锦朝寄来的资料有些重合了，她把多余的那部分资料整理出来，拿到班上给同学们说，有需要的可以找她拿去复印。

    甭管是不是想认真学习的，大伙在买资料上的想法倒是出奇一致。

    反正不管三七二十，先准备齐全，以后用不用得上另说。

    没几天时间，书韫整理的那点资料，班上几乎人手一份。就连校外的学生听说那是叶书韫整理的，也想方设法找人复印上一份。

    有一次，书韫去文具店买东西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另一所学校的学生。

    前几年在子弟中学的高中办起来后，岛上也在着手建立自己的高中部。毕竟高考恢复，考大学可是学生眼中一等一的大事，就仓促办起了一所高中。

    莱州岛周围岛屿上的孩子都会来这里读书，早上天不亮就从家里坐船过来，下午放学，又乘船回去。

    即便是这样辛苦，前来读书的学生也不少，数量都比子弟中学的要多。

    不过一个岛上就这么大，哪怕不是一个学校的，多数人相互之间还是听说过名字。

    书韫学习好，又是沈锦朝那岛上小霸王的妹妹，几乎没人不知道她。

    所以这刚进店，就有人凑过来问她能不能借题目去复印。

    现在打印机是稀罕东西，在岛上基本找不到，如果找不到复印的地方，还得用手抄。书韫只把重复的那些题目整理出来给同学，就是这个原因。

    而多余的那套题去哪儿她自己也不清楚，只好给对方说：“我借给班上的人了，你可以去问问他们传到谁那里，排个队，回头会有人给你的。”

    听她肯答应，对方大喜过望，连着道谢了好几声。

    然而，却听到旁边有人说：“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你傻啊，人家和你又不是一个学校的，说不定到时候你去问，根本没人理你呢。”

    叶书韫循声望去，顿时乐了。

    那不正是小时候最爱来找她麻烦的郭小翠吗？

    以前她身边经常有人护着，郭小翠来找麻烦也没讨到好。后来兴许是年纪渐长，人成熟了些，才不爱在她面前晃悠。

    不过书韫倒是经常听说这号人。

    其他人都爱说郭小翠学习好，就连她也比不过，还说要是郭小翠要是在子弟小学读，肯定能考上首都大学云云。

    书韫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反正谁考大学也不关她的事，但如果别人都指着鼻子骂了，她万万不会咽下这口气，“不管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只要来找大家都复印了。郭小翠，是不是你自己没来找，也不希望别人有资料啊？”

    郭小翠长年纪，不长智商，被书韫一怼，跟个炸.弹似的：“你乱说什么？像是谁稀罕你那资料似的。”

    “不稀罕就是咯，那别人能不能领到资料和你有什么关系？”

    郭小翠冷笑：“我就是看不惯你骗人，还不让我说？”

    “所以说，你既然不稀罕我的资料，也没有问过能不能复印，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我骗人呢？”

    “你……你……”对比起叶书韫的伶牙俐齿，郭小翠完全不是对手。

    加上来问的那位同学，也觉得郭小翠莫名其妙的，在旁边来来回回打量了她一眼，把郭小翠气得扭头就走。

    半个月后，叶书韫又听说，郭小翠有样学样，也在借自己的资料给大家复印。

    书韫没去管这种小插曲，

    等到今年暑假的时候，沈锦朝终于回家了。

    叶书韫提前几天得到消息，当天下午准时在码头等哥哥回来。

    沈锦朝这一趟是和卜怀礼一起。

    看见卜怀礼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女孩儿倚着栅栏伸出脑袋去看，就见卜怀礼身后跟着一个穿了白T恤的高瘦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