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正红色镶金丝直领锦衣,衬得她整个人仪态万方,如今看到江晏入门派两年就有如此修为,整个人更是容光焕发,脸上难掩自豪神情。
见状,站在江母身后的一位女子掩唇笑道:“姐姐这次借聚丹会之名将两位侄儿召回来,恐怕我们江家要好事将近咯。”
说话的是江晏的婶母,在旁系一脉中也算是有些地位。
闻言,江晏一愣,心下顿时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这个“好事将近”难不成指的是他同顾淮景的道侣大典?!
他下意识侧目看向身旁的顾淮景,可对方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一般。
当着众人的面,江晏不好表现出异样,只能将目光又放回自己母亲身上,想看看对方如何回答。
可听了这话,江母并没有表态,而是岔开话题聊起了其他。等到一行人将场面话都说尽了,她才找了个借口将江晏二人带到偏殿之中。
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人,江母开门见山道:“阿晏,你婶母说得不错,这次召你和淮景回来,便是想趁着聚丹会,将你们的婚约定下日期,再昭告给众人。”
“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还没等顾淮景说话,江晏便抢着答道:“母亲,我觉得不妥!”
闻言,本欲开口的顾淮景停下动作,脸上丝毫没有不悦的表情,只是微微侧首看向江晏,似乎是等他继续说下去。
见状,江晏便想当然地以为顾淮景也同他一样,想要解除婚约,只是自己抢先开了口。
“为何不妥?”江母将目光投向江晏,面带疑惑问道。
江晏本就做好打算,这次回家要将他和顾淮景的婚约解除,自然不会同意定下婚期。
只是如今确定顾淮景也打算解除婚约后,江晏决定将这个恶人留给对方来做,因而他只是暂时找了个借口道:“孩儿是觉得自己如今修为不够,若是现在就将婚约宣布,恐怕世人会替顾师兄不值。”
他没注意到,自己说完这一番话后,顾淮景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闻言,江母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晏说得的确在理,当初只是在江家族内宣布婚约的事,就引得那么些嫉恨的人说了许多风言风语,如今昭告天下后,恐怕流言蜚语只会更多。
可既然已经定下了婚约,迟早都是要举办道侣大典的,况且现在江晏修为连升两阶已经在修真界传开了,即便不能冠上天才之名,但也可以洗清之前的废物骂名,想来以后的风言风语会少一些。
最重要的是,江母有自己的考量。
“阿晏说得固然在理。”说着,江母转开视线,脸上表情看上去颇有几分难为情。
“只是你们如今已经开始双修,不将名分定下实在有违常伦……”
“母亲!”还没等江母说完,江晏就忍不住打断道,“你不要乱说!!”他一时又气又恼,连对母亲的敬重都顾不上了。
江母只当自家孩子是害羞了,反倒换了副开导的语气:“你身子特殊,须得历经人事才能在修炼上有所顿悟,为娘不怪你,但是生米既然已经煮成熟饭,也是时候该定下名份了。”
江晏闻言当即僵住了身子,他的确同人双修过,可那人却不是顾淮景。
一想到这,他不由得些担忧,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心虚地瞥向了顾淮景,害怕对方揭了自己的短。
顾淮景不喜欢他是一回事,可知道自己被他背叛了又是另一回事,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在母亲面前呵斥他是个荡夫。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江晏便脊背发凉,浑身的汗毛几乎都发着颤。
“抱歉,姑母。”
让江晏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淮景却突然冲着江母开口道歉:“是侄儿没守好规矩,同江晏无关。”
这一番话便是坐实了同江晏双修的人是他。
听到这话,江晏一双眼睛不由得瞪圆了,带着几分诧异,但与此同时,心中悬起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江母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没有丝毫怪罪,反而问道:“淮景对婚期的事是何看法?”
闻言,江晏立刻抛开了方才种种情绪,满是期待地看向顾淮景,等着对方开口提解除婚约的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顾淮景脱口而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一段话:“侄儿也觉得早日定下婚期为好。”
这一瞬间,江晏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方才的期待顿时落空。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话问出口,江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顾淮景一定是在报复自己!
这人分明不喜欢他,却因为看不惯他同其他人双修,如今便蓄意报复,故意应下婚期的事,要耽误他一辈子!!
思及此,江晏立刻对着江母坦诚道:“母亲,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同您商量,解除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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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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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说完后,偏殿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良久,江母才皱着眉头半是呵斥道:“阿晏,不要用婚约的事来耍小性子。”
她说完偏头看向一旁的顾淮景,见对方只是微微抿紧了唇,脸上并没有任何愠怒的神色才放下心来,又道:“阿晏自幼被我们宠坏了,虽然有些小脾气,但本性不坏,你不要同他置气。”
顾淮景半垂眼眸答道:“我知道的,姑母。”
两人似乎谁也没把江晏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轻飘飘两句话便一概而过。
见状,江晏倒真的有些动了气,正色道:“母亲,我没有耍小性子,是真的想解除这门亲事。”
“我们二人都不喜欢彼此,即便日后结为道侣也是两看生厌,还不如就此废掉那一纸婚约。”
闻言,江母表情凝重的同时还掺杂着些许不解:“你之前不是总念叨着淮景吗,怎么如今就不喜欢了?”
被母亲提及往事,江晏有些难堪地侧过视线,却还是答道:“反正就是不喜欢了,我现在喜欢的另有其人。”
顿了顿,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将这婚约解除,一狠心咬牙道:“和我双修之人也并非顾淮景。”
“你——”江母乍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扇了江晏一巴掌。
清脆的“啪”声不算多响,但在这间偏殿之中竟然有些震耳欲聋。
江晏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别说被打耳光,便是重话也未曾听过一句。
如今因为顾淮景挨了这么一下,他心中满是不敢置信,顿时红了眼眶。
江母这一掌打下去自己都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当即有些后悔。
她打得并不重,但江晏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掌印,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疼。
可她还是狠下心肠斥责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有违族风的事!”
“他都不喜欢我,”说话时,江晏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旋,要落不落,“难不成要我一直跟在他身后讨好他吗?”
从江晏坚定地说要解除婚约时,顾淮景的心跳便打破了一贯的平稳,比他以往无数次修炼突破时都要跳得快。
如今听到这番话,这颗心又无端抽搐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江晏略带委屈的声音,还是因为那滴悬在眼下的眼泪。
顾淮景这才想起自己从前的确对江晏很冷淡,可奇怪的是,如今他再去回想,却怎么也感知不到当时的情绪。
似乎他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情绪。或者说,即便是如今的他,好像也只有在面对江晏时,才会有些许不同的感知。
正在顾淮景微微怔神之际,江母却突然唤他问道:“淮景,你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江母这是有些动摇了,若是他也顺势提出可以解除婚约,恐怕这一纸婚约便真的废了。
思及此,顾淮景竟然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他注意到江晏此刻正噙着一双泪眼看过来,那双眼睛里甚至有些微乎其微的期冀。
他在期盼什么?
就这么想要解除婚约,消除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吗?
江晏口中那个“如今的心上人”并不难猜,回想起之前种种,顾淮景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便是祁泽川了——即便对方是个修无情道之人。
他猜想,若是换了旁人,恐怕真的会退让一步,顺了江晏的心意解除婚约,好让对方和祁泽川双宿双飞。
可他做不到。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意识到自己与旁人不同,感知不到普通人应该有的情绪。
既然生来残缺,自私些也是应当的。
下一秒,顾淮景听到自己一字一句答复的声音:“姑母,侄儿不愿解除婚约。”
“顾淮景!”还没等江母开口,江晏便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质问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么偏要死守着婚约?!”
“既然不愿解除,那你说啊,说你喜欢我。”
喜欢?
顾淮景莫名想起了半年前的内门试炼,他被长老派去看守演武场,若是场上有人用了歪门邪道或是没有点到即止,他便要出手阻拦。
直到江晏上场之时,他才知道原来江晏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
下一秒,顾淮景看得更加仔细——以江晏的修为,或许对方几招他便招架不住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晏竟然格外有毅力。
对面那人高了江晏一个阶位,但对方明显没有使出全力,而是像逗猫似的,过几个回合便使出巧劲让江晏摔倒,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式逼他主动认输。
可江晏每次被打倒都立即起身再战——分明这人平时手上破了点皮都要巴巴拿过来给他看个半天,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
如今在这演武场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哪怕额头的汗已经落进眼睛,江晏也只是不甚在意地随手擦了擦,连眼都没眨一下,一直极为专注地盯着对手,找机会出手。
一次、两次、三次……多到顾淮景已经记不清江晏被打倒了多少次,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明显体力不支,他总以为下一次江晏便会放弃认输,可下一次,江晏依然站了起来。
直到对面那人都有些恼了,出手时明显力道变重,竟直接让江晏吐出一口血来。
顾淮景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剑,刚想要上前制止这场比试,便见到江晏又撑着最后一口气站了起来。
在那一刻,江晏身上显现出了一种极为顽强的生命力,足以打动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些回忆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但顾淮景却突然意识到,正是从那时起,他才真正开始在意自己未来的道侣。
无论这种在意是不是喜欢,他都不会放手。
“好了,既然淮景不同意,以后解除婚约的事就别提了。”
听到江母这么说,江晏立即反驳道:“可是他刚刚什么都没说,你也看到了母亲,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江晏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他原以为母亲在得知顾淮景根本就不喜欢他之后一定会顺了他的意,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母亲的苛责。
“这是最后一次,阿晏,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我可以暂时不定你们的婚期,但婚约也不会解除。”
闻言,江晏几乎是带着几分怨恨看向了顾淮景,此刻他脸上还挂着泪,却没想到顾淮景先是一怔,随即伸出右手,似是想帮他擦去那滴泪。
下一秒,“啪”的一声响起,江晏大力拍开了对方的手,恨恨道:“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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