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嗯了一声,声音很低。
挂了电话,她站起身,走进病房,重新回到贺京辞身边。
她眼角还有泪痕,鼻尖红红的。
她蹲在床边,把额头靠在他掌心,整个人靠着他不动了。
这场崩溃来得突然,但结束得格外缓慢。
直到最后,她终于缓过气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然后,轻轻把手伸进病床上的被角,重新握住他的手。
她鼻音还重,但声音已经重新恢复了平稳:
“你要是现在醒了,最好一句话都别说,我一定打你。”
“……然后再抱你。”
说完,她低头亲了亲他掌心。
闭上眼,靠在床边,轻轻睡着了。
夜灯打在她发丝上,光一点点落下。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个沉沉入睡。
一个沉沉沉睡。
但他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
这一天,是贺家非洲项目第一期正式收官的日子。
医院顶楼远远望去,工地区域现场挂起了横幅。
白底黑字,字字清晰。
项目部的助理一早就来找沈鸢。
“沈总,时间差不多了……今天是正式媒体通稿日,合作方都到齐了。”
沈鸢站在ICU病房前,隔着玻璃看了贺京辞一眼。
他还在睡,呼吸均匀。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回房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西装衬衫。
把头发梳起,下楼前,她看向贺京辞。
走进病房,把被角理顺,摸了摸他额头,低声说:“我去忙完我们该做的事,就回来,你不是说过,要在项目结束后办婚礼吗?你不睁眼,我一个人不敢办。”
她低头,轻轻在他额前印了一吻。
然后站直身子,转身离开。
……
项目现场。
今天没有铺张,也没有烟花鼓乐。
只有一块简洁的布景板,一张长桌,和媒体、政府代表、合作方、工程团队几百号人。
贺鸣楼提前到了,身边站着项目主要团队的技术负责人。
沈鸢到的时候,阳光正好洒在她肩头。
她稳步走上台,接过主持人的话筒。
“大家好,我是贺家此次项目一期南部段的协调负责人沈鸢。”
“感谢每一位参与者、支持者、建设者。”
她话语清晰有力,一如她在整个项目期间的自如。
台下掌声响起。
贺鸣楼站在人群中,望着她那张镇定的面孔,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是贺京辞原本该站的位置。
可现在,是她代他走完了这一切。
沈鸢这孩子……
贺家欠她太多了。
项目方代表说了很多,而沈鸢,只在最后说了一句:
“我们没有失败过,今天也不会,我们的队伍,有人暂时离开岗位了,但他一定会回来。”
“他会看到今天,也会继续走下去。”
那一刻,很多人心里一颤。
媒体纷纷报道。
照片被一张张传回国内。
而网友注意到,照片里的她瘦了,可眼神比从前更坚定。
没有人知道,她前一天还蹲在病床前哭成一团。
没有人知道,她收完项目资料,第一时间就折返回了医院。
没有合影,没有采访,也没有多留一分钟。
她一回到病房,又坐回他身边。
一切仿佛从未离开。
第279章
她回来的时候,贺京辞没醒,姿势和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
沈鸢放下包,脱下外套,换回病房里那件常穿的灰色针织衫。
她走过去,坐到床边。
轻轻握住他的手,像是从没离开过。
“我回来了。”她声音低低的,“你要是醒着,就别装。”
他没动。
沈鸢笑了下,靠近他一点,额头贴着他掌心。
“今天大家都夸我。”她慢慢说,“说我像你,我听见的时候,鼻子一酸。他们不知道,我其实……就是在替你,站在这里。”
她闭上眼,喃喃:
“你快点醒,好不好,这风风光光的结尾,我想让你亲自看到。”
窗外天色暗下来,工地那边传来鞭炮声,是收工庆典的一部分。
烟花亮了起来,在远处炸开一朵朵光。
ICU里却安静得出奇。
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他,听着自己心跳。
她不知道,那些烟花有没有穿透病房厚厚的玻璃。
也不知道,那些声音有没有穿透他长久的沉睡。
她只知道,她今天做到了她该做的事。
现在,她只想等他醒。
她等。
……
她把今天的媒体通稿放进包里,又拿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他床头。
是两人第一次出现在同一个项目照片里的合影。
当时他还在笑,眉眼带着一贯的懒意。
她看着那张照片,眼里慢慢泛起柔光。
“你醒了,我们就去办婚礼,我已经选好场地了,海边,你喜欢海的。”
她说着,忽然低头,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
“我还欠你一个吻,你快点醒,不然我不给了。”
病房安静如故。
可她没有泄气。
她撑着他的手,一点点靠近,闭着眼,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先垫个利息,你醒了,我再还你一辈子。”
外头的烟花终于落下。
这一夜,沈鸢没有离开病房半步。
而病床上的男人,指尖,在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
……
沈鸢刚从病房出来,就接到警方电话。
“沈小姐,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一下绑架案当晚的细节。”
她点了点头,说:“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
警局里。
审讯室没有那么冰冷,但气氛还是沉。
她坐得笔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对方大概是晚上七点多动手的,我出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附近埋伏了,我当时被拖进一辆货车,车上有三个男人,说的是当地语言。”
警方沉默了几秒:“顾之言先生的事……你知道他是冲进去救你的吧?”
沈鸢点了点头。
“我知道。”
空气凝了一瞬。
负责记录的女警轻轻换了支笔。
带头的警官翻了翻手里的档案:“我们确认了几个主要的涉案人员,大部分是境外雇佣兵,行动计划并不全是Luna主导。你觉得,还有谁可能参与了这件事?”
沈鸢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想了想,然后抬眼:“Luna没这个本事,她能请来这些人,不可能靠她自己。”
“她只是个引子,真正下场的,是想借她的手,把我从项目里清掉的人。”
警察点头:“你怀疑谁?”
沈鸢眼神冷下来。
“Luna以前和顾家的人有联系,我不知道顾明晟有没有直接参与,但他肯定知道,甚至可能是他,把那批人留在了非洲。”
警察继续记下:“也就是说,你怀疑顾家,有默许的嫌疑。”
沈鸢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不做猜测,我只提供我知道的。”
警察对视一眼。
记录继续。
另一个人问:“你当时是被困在仓库内侧,对吧?你有没有看到他们交接什么文件,或者有没有外来的人进去?”
沈鸢点了点头:“有一个人来过一次,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客户,但他的确带了几个人进来,他们在我面前验过货,我就是……货。”
“他们还拍了照片,对着我,应该是发出去给某个人确认,你们可以去查。”
警官频频点头。
“沈小姐,谢谢你配合调查,我们会调动国际刑警方面力量去核实你的描述。”
沈鸢点头:“可以。”
她起身时,有些累了。
门口,一名女警低声问她:“你还好吗?”
她轻轻嗯一声。
“我没事。”
沈鸢刚从警局走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
她抬手挡了一下,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个身影站在阴影里。
是顾之言的父亲。
西装整齐,神情冷淡。
一如从前。
沈鸢顿住了。
顾父缓缓朝她走近:“能聊几句吗?”
沈鸢点头。
他们站在警局门口,不远处还有警察进进出出。
他低头看她一眼。
“我不是来追究什么的,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鸢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
“那晚,”他问,“你有看清楚是谁把你带走的吗?”
沈鸢眉头微动。
他接着说:“警方那边说,你昏迷之前,曾在仓库和某个男人说过几句话。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
沈鸢想了几秒,点点头。
“我记得他带着帽子,五官很深,有一点卷发。说话带点外口音,但不是本地人。他提到了一个词——验货。”
顾父点头,脸色沉了几分。
“还有什么?”
沈鸢顿了顿,说:“他提了一句,说我被太多人护着了,还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这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