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朱晏亭 本章:第76章

    “……”曹舒哪里敢接这话。

    齐凌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冷笑一声“当皇后屈才了,该去大鸿胪寺草拟檄文,匈奴大宛大月氏南越,都交给她口诛笔伐才叫人尽其才。”

    “陛……陛下息怒。”

    雨密密匝匝打在窗上,过于浓厚的雨幕似将一切都隔绝在外,没有客卿博士、没有书籍、没有奏表、甚至连解闷的樗蒲棋也没有,齐凌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随时光流逝,渐渐百无聊赖。

    他环顾周遭,目光渐被杂陈歪斜在那里的枕上沾着一缕长长的青丝引走,出了会儿神,便在此处再坐不下去了。

    齐凌起身回到正殿,见屋檐滴水逐渐稀疏,雨势渐小。便在正殿传了朝露馆的太医,知道少府已经连日换过医术精湛圣手来,召来依次见过。

    一回生二回熟,此番再询太医问什么、怎么问,他就娴熟得多。

    都是那些话。

    岐黄他不通,事事过问不过是为了给少府和太医令提醒。

    直到该提点的提点了,过问的过问了,天色已晚,雨也停了,齐凌没有再叫朱晏亭来送,自回了桂宫。

    御驾起行。

    上林苑的川泽密林腾出一层雨后浓雾,长长漫道的台阶像一半埋在云里,只走出几十丈,身后的馆台就像消失在了雾中。

    雨后气凉,雨滴打在叶间蝉食桑叶一样覆天弥地的动静中,他忽然听到有轻轻的歌声从雾里传来,是山野俚曲、楚调湘谣,轻的像抓不住的细丝软绸,字字缥缈,耳熟至极,隐约是——

    “出门……山雨,登舟莫……,……多纵火,山中猛兽多。”

    他心里猛地一跳,转头欲见究竟,只看到望亭之下似乎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一阵风过,雾气弥漫,便看不见了。

    ……

    齐凌没有叫停,御驾还在前行。

    空濛雾气笼罩在昆明池上,水色一涡深,一涡浅。雨后上林苑与云泽一样,四处潜伏着野性莽莽的生机与危机。

    他还在回忆,却想不起这首歌谣词句究竟是怎样的。

    只记起新婚时节朱晏亭曾经说过一个故事。

    她说章华水多,雾也多,野兽也多,农人荷锄出门时,他们的妻子都会叮嘱,携箬笠、带火折,登船之时,千万莫要踏错,不要坠入深不见底的云泽里。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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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沧海(八)

    长安变天了。

    应当说,

    天很早就开始悄悄变了。浮云先是如丝如絮,悄无声息堆积重叠,

    而后在一夕之间遮天蔽日。

    大部分人意识到的时候,

    已经是天幕永沉,雷霆万钧,大雨盖地,

    落为定局。

    一场大雨,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抬头用嘴接、用舌头吮落在脸上的雨水;有人往窑里、罐里蓄水、修固麦陇;有人藏起从官家渠里舍命盗的水、倾到泥沙翻滚的浑沟中;有人赤着上身骑在墙上用麦草和夯土修固城墙;有人在铺子里挂上险些积灰的箬笠斗篷;还有人为大旱结束即将跌价的粮食望仓跌足叹息……

    大将军李延照的府中,只对朝事略知一二的李延照幼子用手接着屋檐上滴滴落下的水,

    兴奋叫嚷“爹,

    渭水要涨了,

    粮食能运了,要打仗了!”

    李延照大笑:“兵者国之大事,道天地将法都要算,你这望雨生战,可是犯了冒进的大忌。”

    父子嬉笑之声杂在雨里,而只隔大将军府三条街,廷尉寺前的景象却可谓愁云惨雾。

    恒王齐渐的车马停在一处偏僻巷尾。

    此刻他掀着车帘,

    与一皂衣小吏小声说话。

    “不行。”小吏与他说。

    齐渐急了:“见一见都不行?”

    “都是侯爵王爵,最小的也是关内侯,

    开了一个口,

    你进了别人也想进,让你进不要别人进,岂不是得罪人?寺卿一口咬死,谁来也不行。”

    齐渐铁青脸摔下帘子,

    不过片刻,

    又卷起来:“真就传个消息也不行?这还有王法吗?”

    小吏脸苦得都要哭出来,

    抹把脸上水:“殿下,廷尉寺现在是好大一个靶子,都等着抓错,我的祖宗……这、真不敢呐。”

    齐渐从帘幕往外窥视,看见诏狱外头还有些行迹可疑的人。“我就奇怪了。就……就没有三四个……四五个……贵人一起向丞相……向皇上说上些话的?”

    酎金之案牵涉之广令人咋舌——这么大阵仗,这么多贵人入狱,按理说应当早就闹得天翻地覆,奇怪的是这些叱咤风云贵极一时的王侯此刻竟像是圈里的猪猡,这么小小的一方诏狱就将能将他们都牢牢困死,真正是谬之极也!

    “嗳,要行早行了,保不住人心不齐。”小吏叹口气:“这罪不大,不会牵连族人。有人巴不得早点定罪呢,正好推恩分爵分产。”

    齐渐望着霖雨脉脉的天际想,也不尽然因此,从先帝开始、再到当今,已历将近二十年,有力反抗的诸侯王都已被慢慢减除。

    频阳王、章华长公主、燕王、吴王、豫章王……事到如今才回过神的人,已经太晚太晚了。

    开国以来天子与王侯有商有量、互为制衡之道已被彻底打破,开始滑向一方独大、完全不可控的局面。

    齐渐是本朝新贵,颇得圣宠,故而未卷入这次酎金案。然而想明了此节后,却觉唇亡齿寒,如临深渊,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殿下、殿下?”小吏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那……他还活着吗?这总可以问吧?”

    “都好好的,好吃好喝养着。又不是人人都是章华李蛮夫那等白户白身,寺卿哪敢轻易过刑。”

    提起李弈,齐渐想到了吴若阿去求皇后得到的答复。

    虽他不想走这条路,眼下却似乎只能走这条路。

    “那……李弈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小吏脸上立刻生动万分:“说起那李蛮夫,诏狱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虽出身低贱,却是个硬骨头,他是个血人,蛆虫就在血肉里爬,也不知活着有什么趣。我要是他早就咬舌头死了,死也比这样活着好。”

    “认罪了吗?”

    “没有。也奇,他那些牵涉入狱的部下,前些日子打死了几个了,都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你想法子,千万别叫他死了。”

    “死不了,这不酎金案一来寺卿哪儿顾得上他。他外面还有人,暗里送了伤药,只大夫还进不来。”

    齐渐咦了一声,“偏偏叫他运气这么好,赶上几百年也赶不上的酎金案?”嘴比心快,他说完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个万万不敢设想的可能性浮现在心头。

    这次酎金案数以百计王侯或王侯之子入狱,演变大出人意料。

    他也私下里和老泰山文昌侯议论。

    一来,确实是打仗缺钱了;二来,进一步打压诸侯;三来,廷尉寺从前都掌控在皇帝手里,一夕张绍被查,落入丞相手中。酎金案把廷尉寺架在了火上,让丞相一系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许多从前不同意组建尚书台的人已倒戈,比如他的老泰山文昌侯。

    “郑家兄弟,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文昌侯如此评价。

    此时,齐渐开始思索是否还有第四重原因。

    “不可能,那是谋反之罪啊。”

    谋反这样的罪,就算莫须有,也足够李弈夷三族了。

    先太皇太后的母族张氏被陷以谋反,没有铁证,照样杀得干干净净。

    齐渐只觉这事邪门至极,小声嘀咕着,放下车帘,打发了小吏,对驭者说。

    “去舞阳长公主府。”

    车辙轧过道上泥水,缓缓驶离凄风惨雨的诏狱。

    舞阳长公主的府邸在华恩坊。

    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嫡女,今上的亲妹妹,这座长公主府馆台精砌,楼阁连甍,奇山碧水薜荔扶疏,珍禽异兽闲散庭中,齐渐看了都忍不住流连观赏。

    齐湄在池畔钓鱼。

    雨还在下,水面激起千点涟漪,她的鱼线如一缕雨丝。

    池畔撑着华盖,池中开着菡萏,靠着池边停泊一艘船,其上烟火袅袅烹制茶水甜汤,从池里新鲜捞出来的乌菱,很快就被清洗干干净净,带着荷香堆在盘中。

    “你来了,坐。”

    齐湄的娇俏只给皇帝,是不会对他假以辞色的,也从不对叫兄长,她说话时眼睛还盯着鱼线。

    齐渐心里有事,看她钓了半日,总不见收线。

    “学姜太公啊?”他随口问。

    “太公钓鱼是愿者上钩。我钓鱼是不愿有鱼上钩。”齐湄接过侍女剥得干干净净小小巧巧的乌菱,没有入嘴,随手抛在了池中,惊散游鱼。“钓上鱼,就没有钓鱼的趣味了。”

    齐渐心中暗道她闲,闷得都有些怪脾气。

    “有话和你说,你把身边的人散一散。”

    “散什么,我这里没有外人。”

    齐渐望着池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真打算把李弈往死里整啊?”

    齐湄挑起眉梢:“不然呢?”

    “你别再闹了。”齐渐神情渐渐肃穆:“你以为你只想弄死李弈,你那丞相舅舅趁你的机会,还有别的意思……这里头的水太浑了,你才多大就敢掺和。”

    齐湄转头看他,弯着眼睛,嫣然一笑:“孤想李弈死,我舅舅也想李弈死,你那连襟的临淄王他们家也想李弈死。皇兄不是常说一句话么,‘志趣相投,一拍即合,就如泾渭之水,清浊同举并东流,不用分这么多你我’。”

    齐渐见她一派天真姿态,怒气渐起,越说越急,“你学也学不像样。临淄王派了这么多人来东宫,宝还押在太子身上,他帮你是想扫除李弈一家独大,现在祸水波及到了东宫,他儿子锒铛入狱,你猜他现在怎么看你?还有你那丞相舅舅,他的心思就更大了,他矛头指的可不简简单单是皇后和太子,而是尚书台。你以为你这些花样瞒得过谁,酎金案还看不明白?别招皇兄腾出手来,亲自收拾你。”

    齐湄一张玉面渐阴渐沉,拾起雪白乌菱咬下一口,慢慢咀嚼了。

    “其他人想干什么,我不想明白,也不用明白,我只想要他死。我去牢里劝他了,他不肯死。你不如使一刺客杀之,皇嫂和侄儿也免被牵连,皇兄也会心里谢你。”

    齐渐被她话里的寒意惊到,怔怔良久,问:“你究竟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齐湄垂下眼睫,望着手中被咬了一个小小缺口的乌菱。

    “你作王孙所求为何?就为了绫罗绸缎、衣食肥甘?不会吧。”

    随手又将乌菱抛到了池塘里,“咚”的一声。

    “你们、他们,奔忙一场,不就是为了所欲者得,所恶者除。若我欲而不得,所恶者不除,从此往后,还由得这人从此在我眼皮子底下高官厚禄,呼风唤雨。我这长公主,不如让给你做?”

    ……

    雨还在下。

    刘壁的死讯也是在这场雨里,被滕白驹通报给李弈的。

    滕白驹任职于廷尉寺,是朱恂多年好友,前些日子不敢太张扬,这两天才敢上门来。

    “三天前寺正亲自过的刑,没熬过去,昨晚死了。”他为掩人耳目一身皂衣,低声通报给他:“放心,什么也没说。”

    只见牢里一动不动的“血人”怔愕一瞬,抬起头来。

    他已面目全非,眼眶还是在哀恸之下红了,与报丧的滕白驹双目相对,嘴唇张开颤抖,不发一言。

    刘壁在章华长公主还在的时候就是他的亲卫。

    章华除国以后他本可跟着王安在郡兵中任校尉、却铁了心要跟着被章华士族排挤的自己,多年没有擢升,军饷少到不能养家糊口,他却毫无怨言。

    他被朱恪设计困住的时候,也是刘壁违抗军令逃出军营,去找的朱晏亭。

    刘壁跟了他十年。

    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被他带到长安。

    打仗、升官,封军爵,去年还在长安置了一座宅子,要把娘从章华接过来。今年年节的时候,还说要娶门媳妇、生个娃。

    大好年华的三十儿郎,没有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窝窝囊囊的死在这个鬼地方,死在包藏祸心小人的刑讯里。

    李弈神色怔怔的,低头咬着手指,将粗肿指节塞入口里,牙关紧紧含着,直至不知是口里还是指上的血从嘴角流出来。

    他依旧沉默得像是一樽铁人。

    “朱公悄悄收殓尸首了,要给他好好安葬。”

    滕白驹见他久久不言,唯恐时间太长败露行迹,长叹一声道:“将军节哀……待有遭一日沉冤得雪……再还他公道。”

    转身欲走,李弈忽出声叫住了他“先生”。

    他喉嗓像擦着碎粒铁砂,沙哑道:“不要……告诉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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