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朱晏亭 本章:第100章

    孟嘉言趁机下令:“护送殿下回宫,守好椒房殿,谁也不能放进去。”

    ……

    鸾刀已经听说了城墙上的那一箭,她小心翼翼,唯恐再刺激到朱晏亭。

    果然,回来之后她似神智更加不清楚,独自蜷缩在椒房殿的凤座上,不许任何人靠近,手里抓着齐昱,任他惊吓到哭泣也不放开。

    此夜未央宫风雨飘摇,椒房殿更似波澜上的一叶孤舟,飞盏薄灯穿不透夜色,太子凄厉的哭声一直响到半夜。

    宫人想过各种方式抢夺,终被她从头上拔下金簪子,似乎伤到太子也在所不惜的疯狂行为吓退了。

    只得任太子哭累了,嗓子哭哑了,在她怀里睡过去。

    鸾刀靠近得无声无息,庆幸椒房殿的地衣很软——在她独得圣宠荣光冠世那几年,此殿集天下之贵,地上柔软得像皇后是玉铸冰雕的,唯恐丝毫磕碰似的。

    此时此地,这些记载着君王深宠密爱的珍物犹在,只是后宫至尊的华椅上,已剩下一个疯子。

    这是夜半子时,她披着半身黯淡灯光,坐在金光莹莹凤座上,披发如瀑垂落,一只手里攥着一只簪子,另只手臂弯里搂着太子。看见她靠近,她眼珠子缓缓的动了一下,涣散目光凝聚到一处,抬起手里的簪子。

    “别害怕”,鸾刀跪伏在地,离她三尺之远。“奴婢只是想陪着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有些西斜,似乎确定了鸾刀真的不会靠近,她才慢慢放下了手。

    鸾刀面上垂泪,轻声喃道:“你未能杀他,恐怕今夜,要被他所杀。”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攻伐之声还在隐隐作响。

    连鸾刀这样的宫人都能看明白局势。知道真相的人正越来越多,有真龙天子,谁愿意跟随襁褓之中的太子?

    以此时未央宫的人心向背,再加上齐元襄领兵无能昏招频出,破城只是旦暮之间。

    一旦破城,她和太子会是什么下场已无需揣测。

    最好的结果,恐怕是在王师攻入之前自尽。

    鸾刀膝行着,才近一寸,朱晏亭霍然提簪。

    她只得戚戚然停在原地。

    朱晏亭就这般睁着眼睛,握着簪子,未有只言片语交谈与她对峙了一夜。

    天光照进殿宇的时候,未央宫外的兵动喧嚣已经平息,灯火燃尽,鸾刀面色泛青,站起身,便晃了晃。

    她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朱晏亭眸光骤紧,眼眸瞪圆,衬着乱蓬蓬,乌泱泱的发,从来都镇定无波的眼里只余下不见底的惊惶。她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麋鹿,鸾刀甚至不怀疑她随时回噬子自尽。

    鸾刀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奴婢就再陪殿下,最后一程……”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撞开。

    两人同时回首,竟看见来的是齐元襄,齐元襄甲胄加身,身后跟着几个侍从,气宇轩昂的迈进,没半分预想中的颓唐之色,侍从手里也没有托盘、白绫、鸩酒等物。

    他哈哈大笑道:“我来是给殿下报喜的。我军夺回了北辰门,天一黑就包操了赵睿,这厮已从北面撤军。如今长安十二门依旧牢牢掌握在咱们手中,我军局势大好,我料不出三日,大事可定。”

    众人都惊住了,没料到这乱棋一盘,败势可见的棋局竟能反败为胜。

    齐元襄疯了一样给朱恂下的夺回北辰门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竟真的完成了。

    齐元襄此际春风得意,笑的合不拢嘴:“我来,就是吩咐你们。”目光一一扫过皇后的女官、奴婢:“快,给殿下装扮上,怎么庄重,怎么华贵,就怎么穿。要请皇后殿下亲自劳军,给将士们赏金颁爵!”

    ……

    日升,朱恂带着李弈在端门外等候。

    此时的朱恂,对李弈有一丝畏惧——他仿佛已是个人性不存的鬼,披着冰冷的甲,甲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刀方才被收走,一注凝结的血线在刀口,验刀时,满是豁口,刃已微卷,不知昨夜收割多少人命。

    此时他洗过脸,此时好端端,称得上姿态端方的站在朱恂身旁。可朱恂看着他落在地上拉长的影子,却像看见了鬼怪,感到从骨髓里腾起的寒意。

    屠杀北军将领的家属这个计谋,他不是没有想过。

    但他人还在长安,全副身家都在长安,北军里盘根错节,都是贵家子,就算长安易主,这些人也只会是拉拢的对象,根本没有人敢同一时间得罪尽整个长安的世家大族,他也只敢拿公孙行的爹开刀。

    只有李弈,什么都敢做。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轻声问李弈:“一会儿上殿,将军还复本名?”

    “阵前化名免得乱军心,现在仗已打过了,人都认得我。”李弈淡淡道:“不必隐瞒。”

    朱恂颔首,默默地想,此事需要对齐元襄好好谈一谈。话头一转,问他此时大将军将脏活累活都给他干,让自己人干肥差美事,是否该趁着打胜仗也提一提。李弈模棱两可,不置可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目光始终向着未央前殿的方向看。

    他忽转过头,问:“我脸上血迹可洗干净了,看着吓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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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永昌(十三)

    正午,

    未央前殿透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极尽奢华之能事,香屑灌注的灯烛燃着,

    大鼎香烟云蒸霞蔚,

    宫人比往阉“罄竹难书”的罪行,稳固如危楼一样摇摇欲坠的人心。

    鼓乐声响,皇后坐在上首,

    身边坐着太子,太子倚靠在她衣袖边。

    只听内监唱——

    “宣侍中、都督、虎贲将军朱恂上殿。”

    期间,

    顿了一下。

    “宣奋威将军李弈上殿。”

    话音刚落,

    即便是站在最侧最末处的官员都支起了耳朵,众人面面相觑,静穆殿里竟起一阵低喧。

    李弈这个名字曾经多次响彻:突然发迹任执金吾、平北方叛乱、封爵、封后将军。太多庆功宴上,伴随军爵和荣耀,

    一次次回荡在未央前殿,

    携领着所有年轻将领的梦。

    但好景不长,

    到元徽年间,伴随着入主尚书台的猜想、拒婚、谋逆等多桩云波诡谲宫廷秘事,这个名字彻底销声匿迹。有传言说他早已死在狱里,破席裹身,归殓乱葬岗。甚至皇后就是受到他的牵连,才避居昭台宫,直到先帝病笃、未央无主才回宫主持大局。

    是以他人还活着,乍现于此,出乎人意料,细思起来却又合情合理。

    各高位者,表情都堪值玩味:丞相神似不忿,但他早已如丧家犬,只要齐元襄点头,他便不敢摇头;齐元襄挑起眉,饶有兴味似的,转头看了皇后一眼;而皇后仍然像一个华美人偶,眼里雾沉沉,空洞更胜昨日。

    朱恂已领着李弈,两人一前一后进殿。

    齐元襄态度异常热络,不仅没有追究李弈的逃兵行径,反而对他大加褒赏,授假节、卫将军、服银印青绶,统领南北军,位在卿上。此际,太尉是尊衔但手中无兵,齐元襄掌宣明军,兼任中领军,自掌禁军,李弈任卫将军,名义上一跃成为军中第二人。

    齐元襄虽让李弈统领南北两军,但实际上此刻不管是南军还是北军都掌握在桂宫,等于给了个空壳。

    他似乎也觉得说不过去,说宣明军八千人化归南北两军,以充防卫,并给与李弈数千人丁招兵的辎重兵器粮草等,命李弈率军讨逆,尽早剿灭桂宫阉党。

    为表器重,颁赐节杖。

    太子还未登基,皇后临朝,由她来赐节。

    内监在朱晏亭耳边耳语了几句,把装着节杖的檀盘奉到手边,点点节杖,又遥指李弈。过了一会儿,她才动作,手探到盘里,缓缓握住节杖,起身走下陛阶。

    她一身衣装繁琐,玄衣红裳,行动时,衣上锦绣像在阶上流过一条耀目溪川。

    李弈跪到地上,双手举高,头埋得极低。

    香气袭来。

    朱晏亭走到他身前,他看见烧着的火一样颜色的裙裳。

    她举起手,长袖如玄瀑垂落,锦缎上章纹无边无际,黄金节杖残留些许温热,滚落入双掌。

    李弈感到热血向上涌,汩汩奔流,穿过喉口,冲上脑门,他的手微微颤抖,似是承不住这轻轻节杖的重量。

    不当是在宫廷殿宇,应当是在高山深谷,否则怎会有地动山摇的晕眩之感。

    他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手,和手里横的黄金杖,分割她的面庞、衣簪、鬓影。

    她神情木然,青云叠她发间,粉浮在她面上,再不见往昔灵动。

    也正望着他。那双眼眸里,像下着一场永不会停歇的细雨,哀凉之雾,遍覆华林。

    “臣……”喉咙滚动,字眼含混不清,像喉间震动都撕扯着皮肉:“愿效……”

    想说效死以报。

    但猛然察觉不够真切。这条命,是她这双柔弱无骨的手拼死从地狱之中挽回来,他珍惜已极。

    那节杖颤得更加厉害,热泪充盈他的眼眶,在数不尽的皮肉撕扯、鞭挞、生不如死的折磨中,拖着断肢残骸,似乎就为此刻,活下来,匍匐爬行也要到她身前。

    勿论她如今变作何等模样,又沦为何人操控的掌中木偶。

    李弈再低下头,但许多人都能看见这个纵然刀兵加身也不吐一字硬若巍峨山丘的悍将,在节杖下眼眶红透,已泪下双颊。

    哽咽道:“臣愿效犬马之劳……以报殿下。”

    而朱晏亭已经轻飘飘转回过身去。

    ……

    一个人也许会改变整个战局——勿论哪个谋士提出这样的想法,都会被斥为无稽之谈。

    但若这人是大将,且这位大将的名字叫李弈,这个意见就值得摆出来,让诸博士、谋臣、将领共席商榷。

    战者,道天地将法。

    将排第五位,不甚重,但也不轻。

    最佳明证便是,本如朽木之殿一样一拆即可崩塌的宣明军,在李弈加入之后,不仅拿下北辰门逐出了公孙行,还牢牢守住了北辰门。

    长安北面玉台山起伐木声,粗壮圆木从山间运出来,喝啸之声响彻山谷。

    军械不足,或是紧急从外调配、或是就地取材,造攻城器械都需要时间。

    局势正不可避免向最差的境地滑去——桂宫和残存的数千御前武装,已被乱军包围。

    齐凌坐在上首。

    此节秋意渐浓,他重伤初愈,披着厚重的氅,手里拿着一张绢书,低垂眼睛静静的看。

    这日天际阴霾沉沉,明光殿不明,明烛高悬,下首诸博士和赵睿、谢谊等人正在谋划出城的路线。

    此刻破局实则极易,长安一共有十二个城门,并非个个牢不可破,宣明军内部早已渗成了筛子。

    李弈纵有三头六臂,凭现在羽林军的实力,护送齐凌出长安还是一桩易事。

    只要他一旦出城,伪朝露迹,长安陷落,乱党沦亡便是朝夕之事。

    众人谋划后,得出的上策是明日一早从天狩门走,守门的守将是太仆谢谊旧相识,虽是临淄出身,但不满李弈得势,暗中联络桂宫,承诺将为他们打开城门。

    “其实还有永安、永镇两门守将也反了。但天狩门的于俊已把儿子送到我手里为质,最为可靠。”赵睿道:“臣以为,都定明日卯时,三门俱开,另外两门作疑兵,陛下就从天狩门走,太子少傅引大军在城外接应,万无一失。”

    其余几支伏兵设在何处、何时出兵、何时息兵、何时接应,事无巨靡安排妥当,甚至推演哪一支若不敌、若叛了,一旦出现任何不测,哪一支再去取代。

    此刻风雨飘摇,长安已大乱,人心失依,“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局势前所未有的复杂。

    但齐凌身边的智囊都是百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护送天子出城不是战,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必行之行,并且需要万无一失。

    战可以败,但此行不能败,必须推演到十成十的把握。

    到最后,集一众顶尖谋士将领议定之策,即便李弈最快时间反应,携所有宣明军的精锐扑杀,即便羽林军尽数战死,也能确保齐凌顺利出城,进入北军的营帐。

    就等着他最后决定。

    在他们议论期间,齐凌一直没有说话。

    此刻众人都等着,烛花轻爆的声音都极明显,他靠进椅背,整个人如陷落玄色柔软风氅之中。

    出声了,问的却是和长安战局全然无关的话,是对着太仆谢谊说的。

    “李延照的密信是几日到的?”

    “六日前。”谢谊道:“陛下尚在昏迷,奉与皇后殿下处置。”

    “她回了吗?”

    “没有,也许没有看见。”

    谢谊命人调出尚书台记录的文书奉上去。此件齐凌醒来之后便看了一次,这是第二次,记载着李延照领大军在燕山与匈奴作战的情况,是机密中的机密——叛军在宣明殿上高谈阔论“困龙”“斩将”等策时,殊不知,李延照根本不可能被召回来。

    因为齐凌病情急速恶化那几日,召朱晏亭从昭台宫回未央宫付她金印之前,已感到京中局势山雨欲来,曾密令让李延照引兵回京过。

    但李延照陷在燕山了。

    两军正在交战,原本死死胶着,只要大军一撤,外族骑兵纵军而下,逢内乱长安瘫痪,几个天险雄关形同虚设,很易想见,战火将荼遍中原大地。

    大军在外,强敌伺侧,现在长安的内乱每拖一日,都是难以预料的灾祸。

    浓浓的夜幕和阴云搅缠在一起,湮灭宫楼,众人肃静无声,屏息等待着最后的决策。

    齐凌摩挲着那几简短短的文书,指节来来回回于其上。

    他再开口,问的也是无关的话:“明日是什么日子?”

    赵睿答道:“八月十五。”

    这个日期在方才定下的计策里反反复复出现过,速战速决,已经刻入每个人脑海里。他叹了口气:“若是陛下那一箭没有射偏……”

    齐凌笑了笑道:“马有失蹄,天灾,或也是天赐我信。”

    说着,眸中的光冷下去,余下无穷无尽的阴云翻卷。

    嘴唇开合,下了决议。

    “明日,从朱雀门走,朕亲自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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