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家主子在里面?”
庆安点了点头,“主子…心情不好,好几日不曾离开书房了,连早朝都给耽误了,也不吃不喝,属下劝不住。”
窗棂的白纸上,依晰可见一抹颀长的身影,沈安安投去一眼,微微点头。
“你先去忙吧。”
庆安离开,沈安安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才推开房门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略微有些昏暗,她眯着眼睛,才依晰瞧见屋中的场景。
书案后懒散的半倚着一人,眸子半阖,似乎是睡着了,并没有发觉她进来。
那张脸,陌生又熟悉。
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憔悴,胡茬都已经长了出来,给那张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沧桑和狼狈。
眼下是淡淡乌青,衣袍上罕见的有了褶皱。
她微微攥紧掌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针扎般的疼。
皇帝这一局,对他伤害很深!
她缓步走了过去。
脚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声,沈安安垂头,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几张宣纸都捡了起来。
透过窗棂的些微光亮,能依晰分辨出宣纸上是一副女子图。
是她!
女子巧笑倩兮,杏眸清凌,艳丽的容颜,纯粹干净,连她都不记得自已有多久不曾拥有如此明媚的笑容了。
画工线条流畅,每一笔都勾勒的恰到好处,可见是用心了的。
她翻到下一张,下下一张,都是她,只是神态衣裙不尽相同,沈安安见过萧渊的画,知晓这些都是出自他手。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
她抬眸看了眼书案后依旧睡着的人,将那几张宣纸放在书案上,这才发现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宣纸,
每一张,都是她。
被他用砚台压着的那张宣纸上,还提了她的名字,以小词诉说着思念。
她眼圈莫名酸涩,垂下眸勉强平静。
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外界流言传的是是非非,他没有一丁点怨她,恨她吗?
她站在书案前,第一次仔细凝视他的眉眼。
虽然狼狈憔悴,但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张十分立挺刀刻般的脸,清隽尊贵,任任何女子都会心动。
而如今,他的情,竟属于她!!
这时,男人的墨眸豁然睁开,沈安安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双淡漠冷沉的眼睛,仿佛是无底深渊,要将人拉扯进去。
下一瞬,那双墨眸在散去惺忪之后,又缓缓染上了柔色。
声音沙哑低沉,“你回来了。”
沈安安恍惚中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委屈。
“对,我回来了。”她走过去,把烛火点亮。
萧渊不说话,目光就那么紧紧追随着她。
“管家和庆丰说,你有些日子没出书房了,不吃不喝,连早朝都没有去。”
半晌,萧渊低低“嗯”了一声。
“外面那些传言,我都听见了。”
“嗯。”
沈安安微咬了下唇,抬眸注视着他,“若我说,我不曾做过那些,你可信?”
“信。”萧渊毫不犹豫的点头,“安安,只要你回来,你说什么我都信。”
烛火忽明忽暗,映在男子饱含柔情,无比真挚的面容上,慢慢撼动着她冰冷的心。
这一瞬,她竟有种冲进皇宫,将奉天殿中那人杀了的汹涌恨意。
萧渊凝视着她,唇瓣无声勾起。
他慢慢起身绕过书案,伸手将人儿环抱住,头放置在她肩头,“你说什么,说什么我都信。”
沈安安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站着不动,被他那样用力抱着,耳垂渐渐传来酥麻。
她甚至听见了自已努力压抑冰封的心在寸寸碎开,慢慢散发出温热。
她最爱的分明是她的祖母,她有理由为了报复皇帝那么做,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一遍遍重复着,他信她。
“若…我当真那么做了呢。”
萧渊不说话,可沈安安知晓,他听见了,许只是不想回答。
“萧渊。”
“做了也没关系,只要能解开你心结,都好。”
……
沈安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喉咙中像是堵了一团棉絮,一个字都说不出。
“安安,我好想你。”他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她。
“萧渊。”
“嗯?”
“华笙,死了。”
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是我没有护住她。”
他没有松开她,声音冷了不少,“怎么死的?”
“申允白,就是那个商贾,他和陈天关系匪浅,华笙是被他杀的。”
“还有小舅舅,也进京了,亲自送华笙的棺椁回了永宁侯府。”
萧渊不说话,整个人却陷入了一种冷沉幽暗中。
“对不住。”
“和你无关。”他再次把她拥入怀中,“和赵家的婚约近在眼前,她却选择了逃婚,也许,这就是命吧。”
这一路的坎坷危险和艰辛,他都知晓,只是心疼她,去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腥风血雨。
“她本是要和小舅舅表明心意的,可惜竟是说出那些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比任何一人都清楚,华笙对齐锦平爱的有多么深沉,执拗。
“嗯。”
“她说,她不后悔。”
“嗯。”萧渊淡淡应着。
沈安安也不再开口,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子哀伤。
他慢慢捧起她的脸,粗粝的指腹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我们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也注定会有很多人折损,离我们而去。”
“嗯。”她知道,只是华笙,本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他圈住她的腰,俯身覆上她被风吹的略有些干裂的唇,缓缓揉咬,帮她润湿。
二人相拥厮磨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庆安立即转过身,看向别的方向,一张脸红的滴血。
思念都倾注在了这一吻中。
他攥着她腰身的手舍不得松开。
第205章小良嫔?
一个月的时间,她瘦了很多很多。
察觉到腰背上的触感,萧渊身子紧绷了一下,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艳丽小脸。
她手轻轻的放在他背上,第一次给了他回应。
……这是不是算是苦肉计得逞了呢。
她心疼他!
“我们去趟永宁侯府吧。”
沈安安推开他说。
萧渊点头,吩咐庆安备车。
“我先回梧桐苑沐浴更衣,你也收拾一下。”
他勾着她小拇指不放,“我们一起。”
分开一个月,他日日念着,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她身影,自然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想起那个来回循环的梦,萧渊眸子沉了沉,。
他不知晓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个梦总会出现,一模一样的情景,了无生机的她,还有抱着她发疯,寻求希望的他,一夜夜的重复,从不曾间断。
梧桐苑。
墨染早就备好了热水,衣物。
沈安安狠狠心,把手抽了回来。
萧渊眸中染上哀怨,但什么都没有说,站在屏风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沈安安很不舒服,她洗的很快,没多久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萧渊目光追随着她,眸中是浓浓的黑色。
“你不要收拾一下吗。”
“你嫌弃我?”
“……”沈安安看了他一眼,“是有一些拿不出手。”
萧渊攥住她手腕拉进怀里,“你敢再说一遍。”
“我把陈天带回来了。”
这句话,让萧渊松缓的面色再次冷沉了下去,“等从永宁侯府回来,你…”
“不见。”
他答的干脆,“你看着办就好。”
沈安安点头。
萧渊乖乖去了屏风后沐浴,等收拾妥当出来,沈安安已经让管家备好了一切,二人携手去了永宁侯府。
管家看着又恢复了精气神的主子,不禁感叹,果然,只有皇子妃能降的住主子。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沉,路上行人却还有很多,有些是小贩,有些是准备回家的,更有一些是准备去往夜晚的销魂窟的。
那首童谣再次传入了沈安安耳中。
她抬眸看了眼对面的萧渊,没有出声让停车,便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心中那股子火,却愈发浓烈。
整个永宁侯府都笼罩在阴沉与悲伤中,丫鬟,小厮都耷拉着脑袋,说话走路都不敢大声。
“四皇子,四皇子妃。”
管家将二人带去了宴会厅。
长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凌辰逸愤怒的声音,混杂着响起。
院中,齐锦平半摔在地上,被凌辰逸压在地上,拳头落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躲。
“我去看长公主,你拦一拦。”
沈安安加快步子,进了大厅。
大红漆木的棺椁放在正中央,长公主跪在地上,疯了般推着棺椁,只是盖子早就被钉死,怎么可能打的开。
“长公主。”
她走过去跪在地上。
“安安。”事情经过,齐锦平已经都说过了,长公主瞧见沈安安更加泣不成声,一个音节都再发不出。
长公主哭的几度昏厥,大夫就守在一侧。
剧烈的宣泄之后,长公主才终于慢慢接受,逐渐平静下来。
那张柔和总是带笑的温婉面容却是一片死寂,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绝望。
“是我的错,她日日在我眼皮底下,我竟是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若是知晓…若是知晓……”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就算知晓华笙中意的是齐锦平,她也不会答应,或者说是没办法答应。
皇上忌惮永宁侯府,更加忌惮齐锦平,若是二者联姻,皇帝定是坐卧难安。
不等争权结束,永宁侯府和齐家就成了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华笙,曾告诉我。”沈安安低声说,“只是…我以为时日久了,她总会淡忘,该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告知长公主,更没有护好她。”
长公主悲苦的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墨香快步走了进来,附耳沈安安说,“皇子妃,宫中来人去了四皇子府,让你即刻进宫。”
“你去吧,”长公主挥了挥手,“不必担心我,我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死不了的。”
“等我从宫中回来,再来看您。”
长公主木然的点头,不哭也不动,仿佛一个木偶人一般没有半点情绪。
或许,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院子里,凌辰逸,齐锦平,萧渊三人也已经不见了。
“你留下,等我走后和四皇子说一声,让他回府等我。”
“皇子妃,”墨香蹙眉,“您不等四皇子吗?”
“不等了。”
墨香不放心,“可是宫中危险,皇上这个时候找你铁定没有好事,您还是等四皇子一起吧,有四皇子护着才安全些。”
“不必。”
这个时候,萧渊一定不想见皇帝。
有些账,她今日必须要讨回些利息。
来寻人的是皇帝身旁的大太监,知晓沈安安来了永宁侯府,便也跟了来。
“四皇子妃,你就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