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看着新老怒目以对，能想出用人牲代替三牲祭祀的法子，这样的人活该千刀万剐，打入十八层地狱！

    只是周云姝不说话，吴瑰等人也只默默地瞪着眼坐在旁边。

    “那你还挺有魄力。”

    众人满眼不解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周云姝，而新老则是在周云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笑了。

    “主人，你是小老儿见到的这么多主人里，唯一一个有眼光的人。”

    新老佝偻的身子在此刻逐渐挺直，他看着周云姝道：“如果我不够有魄力的话，就不会有如今的宝云庄。”

    “宝云庄的所有庄民都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的谋划，这宝云庄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周云姝看着满脸傲然的新老，说道：“所以，你创造出龙神，以人牲祭祀，是为了整个宝云庄？”

    新老跪在地上看着周云姝，义正言辞道：“当然！”

    “二十年前海州洪灾，小老儿一家因此家破人亡。若不是那场洪灾，此时的我说不定早就成了朝廷官员，而不是一个农庄的庄头，连性命都被人拿捏在手上！”

    “那场洪灾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即便我自卖自身进了宝云庄，但宝云庄依旧无法给我一个安身之地。”

    新老坐回到自己的腿上，他的目光没再落在周云姝的身上，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支点陷入了回忆。

    当时的宝云庄是云城一个大户的庄子，因为泥石流庄子上死了不少人，所以新老才有机会自卖自身进入宝云庄。

    但宝云庄名字虽好，运气实在是不算好。

    当时的庄头贪图便宜，再加上之前泥石流死了不少人，所以连带着当时的新老买入了不少青壮。

    干活的人有了，但是养活他们的粮食却没有。

    而人饿久了，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第342章

    献祭

    先是宝云庄原住民少了孙女，接着又有人少了孙子。

    还是新老率先发现了不对，带着当时的庄头抢回了他的孙女，抓到了庄子里因为饿疯了对孩子下毒手的人。

    人杀了，新老也走到了当时庄头的眼前，甚至因为救了他的孙女，娶了他孀居在家的大女儿。

    但是那年的雨水实在是太多了，庄子里的庄稼都被泡死了。

    粮食见底，地里又长不出新的庄稼，只怕过不了多久之前人相食的情况就会再次发生。

    新老就是在此时提出的人牲。

    他是在看到庄子里的老人被家里人虐待，吃不起饭眼看着要饿死在庄子里的时候提出的这个办法。

    那个时候，三牲可比人珍贵多了，即便是现在也有不少人觉得三牲比人珍贵。

    当时的新老想的很简单，反正庄子里的老人留在庄子上也是老死饿死，还不如在自己死之前为宝云庄做点事情。

    尤其是那个时候的宝云庄太绝望了，人人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必须得有一个希望。

    而龙神，就是新老为整个宝云庄创造出来的希望。

    将死的老人送到山上去“侍奉”龙神，既减轻了宝云庄的负担，又给了养不活老人的那些年轻人安慰。

    最重要的是，从新老开始安排献祭之后，雨水真的越来越少了，而原来的庄头，是宝云庄在那次天灾中最后一个被献祭的人。

    他被献祭之后，第二天宝云庄的天空上终于出现了太阳，龙神终于眷顾了他们，新老也因此一跃成为宝云庄的新庄头。

    二十年能发生的天灾人祸不多，但绝不是没有。

    尤其是海州民风相对彪悍，与相邻的村庄庄户因为水，因为地，因为各种原因发生械斗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太平的年岁，宝云庄每年只会献祭两个人，遇到天灾或者是人祸，那献祭的就不只是老人了。

    再说，老人越献祭越少，先献祭女性长辈，再就是男性长辈。

    等庄子上的老人献祭的差不多了，他们只能将目光挪到年纪没那么老的女人身上，然后渐渐到所有女人。

    这也是为什么周云姝一行人来到宝云庄之后，发现整个宝云庄里几乎没有老人，且女人很少的原因。

    “宝云庄能走到如今都是因为我，这次云城爆发瘟疫人心惶惶，要想安定人心，只能献祭尹家。”

    “啪！”

    尹青拿着手边桌子上的茶杯砸到了新老的头上，想要暴起去殴打新老的时候，被旁边护卫制住，他身边的基岩也被人控制住。

    新老的脑袋被尹青扔过来的杯子砸出了血，他捂着头看向周云姝，继续道：“山上的蛮夷，果然不通教化，一点规矩都没有。”

    “庄子上的原住民死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再要献祭当然要献祭外来的人，尤其是像尹家这样装神弄鬼、妖言惑众的人。”

    尹青被新老的话气笑，难道一直装神弄鬼，妖言惑众的人不是他吗！

    尹家来之后，尹家的那个妇人救治了庄子里好几户人家，医术渐渐显露，在庄子上的声誉越来越高。

    新老没办法，尹家不听话，声势又越来越壮，他只能拿他们开刀。

    新老先是将庄子上死的人按在尹青的娘头上，接着便是巫蛊害人，龙神暴怒。

    云城瘟疫，就是新老传出来的。

    龙神在宝云庄积威已久，新老说的话几乎不会有人怀疑，而尹家又确实治死了人，再加上献祭就快要开始了，作为外来者的尹家胳膊拧不过大腿，庄子上的人也指望着龙神发威庇佑庄子不会被瘟疫所害，所以尹家理所应当地被强按着献祭了。

    庄子上的人很清楚，如果不献祭尹家，那献祭的名额就会落在自家。

    所以，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们当然是希望有人可以替自己和家人去死。

    尹家再适合不过。

    但，新老偷袭抓人的时候被尹青跑了，一起跑的还有基岩这个臭小子。

    尹青逃跑新老不是很担心，尹家一家还算和睦，只要自己将尹家这两口子献祭，不怕尹青不自己跑出来。

    哪怕不跑出来也没有关系，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翻不出什么波浪，更不用说他还是奴身。

    新老自认为还是斗得过一个孩子的，这不刚以他父母为诱饵，就把尹青给引出来了。

    只不过，周云姝一行人的出现既出乎尹青的意料，也出乎新老的意料。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绝大多数的妖魔鬼怪手段都不适用。

    就像现在，周云姝看他从头说到尾，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新老摸不清楚周云姝的心思，明明她看着年纪并不大，可心思却十分深沉。

    新老在讲述中给自己按了很多大义，目的就是为了让周云姝看重自己几分，但是……

    周云姝看着新老道：“既然是从你开始，那就从你结束吧。”

    此时外面的天黑的彻底，周云姝却让手下的人都动员起来，点满火把，将宝云庄的人全部召集到空地。

    宝云庄上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主人家又要干什么，只心慌的厉害。

    所有人都聚齐之后，周云姝坐在椅子上，正对面的新老被人高高的绑在木柴堆之上。

    这是宝云庄献祭时最常用的手段，尹家被活活挂在吊杆上磋磨死，只是为了引出尹青罢了，大多数的人都是在龙王山上被烧死的。

    宝云庄的人在看到柴火堆上的新老时并不是特别意外，反而说道：“新老年纪大了，献祭确实该轮到他了。”

    “早就该到他了，之前老刘家的那个年纪比新老小着好多都被献祭了。”

    “不过新老要是被献祭，咱庄子里可就没有老人了，下次献祭……”

    “别看我媳妇儿，我媳妇儿今年还不到二十，还要给我家兄弟几个生崽呢！”

    “那献祭谁啊？”

    “你们看主子身边有个老头子，咱们能不能留下他，把他给献祭了啊？”

    “好主意，反正不是咱庄子上的人！”

    “没错，主子应该保咱们平安的！”

    第343章

    我们有仇？

    初三掀了掀眼皮，目光在周围窃窃私语的人当中打了个转，接着继续垂眸站在周云姝的身边。

    锣声响起，宝云庄的人纷纷看向正在敲锣的春雀。

    而春雀成功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后，面无表情地站在周云姝的身边。

    周云姝等稍微安静下来后，清晰又明亮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我刚刚在龙神像下小憩的时候，收到了龙神的指引。”

    “龙神说，宝云庄里有人借着他的名义虐杀无辜百姓，害他背上了本不该有的业障。龙神修行受阻，震怒非常。”

    周云姝抬手指向木柴堆上的新老，“龙神慈悲，只将罪过按在了罪魁祸首的身上，所以，新老将成为宝云庄最后一个献祭者。”

    最后两个字一出，周围的庄民不由自主地欢呼了一声！

    老天爷啊！他们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别看他们找献祭者的时候积极，但是真的当这个献祭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比谁都绝望。

    宝云庄的人过了四十岁的生辰后，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被献祭的人就成了自己。

    现在好了，结束了，再也不会有被献祭的人了！

    喜悦的气氛是相当感染人的，即便是新老的家人，在听到周云姝宣布完这一消息后，原本悲伤不安的心也瞬间被抚平。

    如果新老的死可以换来家人的平安，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再说，宝云庄这将近二十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新老的年纪早就到了该献祭的年龄。

    既然他们的祖父和母亲等人都可以被献祭，那作为继父和父亲的新老，当然也可以。

    更不用说新老还是宝云庄的庄头，理应为宝云庄发挥最后的余热。

    新老的家人正好站在他对面的位置，所以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孝子贤孙们的表情变化。

    接着，新老被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扑在嘴中的布条上，血腥味瞬间充斥在他的口腔。

    他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结果这群不孝子孙竟然要让自己来为他们铺路！

    他很想怒喊，很想大叫，很想对宝云庄的人细数这些年自己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自认为除了献祭，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宝云庄的事情，甚至还带着他们发家致富填饱肚子，可是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柴堆上撒了桐油，新老狰狞着“呜呜”对自家人发癫的时候，尹青拿着火把上前，在狼狈的新老转头看向他时，他手中的火把扔向了柴堆。

    火势“唰”地一下蹿的老高，大火中间的新老嚎叫不已，周围围观的庄民脸上却满是笑容。

    周云姝就坐在那里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没等这场名为“因果”的献祭结束，便转身离开。

    跟在周云姝身后离开的还有吴瑰一行人，一时间只剩下尹青和基岩站在原地。

    他们才不会离开，他们要亲眼看着新老烧死在这火焰里，亲眼看着他去“侍奉”龙神。

    “咳咳！”

    来到院子里，吴瑰咳嗽了两声，周云姝和康靖宇的目光瞬间跟随在她的身上。

    “身体还是难受吗？”

    周云姝问完吴瑰摇了摇头，“就是有些呛。”

    她看着周云姝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吴瑰不喜欢这个地方，或者说，从东川离开经过这么多庄子，吴瑰最厌恶就是这个宝云庄。

    它真的是里里外外从根子里烂透了，烂的让人恶心。

    “需要留几天，办完事我们就走。”

    她还得弄清楚那个瘟疫的谣言，如果是真的，周云姝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

    但好在，那真的就只是一个谣言，是新老为了加深对宝云庄控制的一个手段。

    云城被屠城之后，尸体并没有曝尸荒野引发瘟疫，那些尸体被云城内幸存的人全部搬到一起烧掉了。

    此时的云城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城，但周云姝还是想按照原计划去这座荒城看看。

    留在宝云庄的这几天，周云姝和闫石磊一起给宝云庄重新树立了规矩和惩戒，她把从任黄手里弄来的一千六百多人，留下了一半在宝云庄内，又从宝云庄抽了五十人离开。

    有太多新人加入，周云姝不怕宝云庄的人翻天，更不用说周云姝还把闫石磊留下了。

    她翻看了一圈儿，也只有闫石磊能带人压制住这群人。

    从宝云庄离开之后，越往云城那边走遇到的人就越少，偶尔能看到一些什么人，也大多都是流民。

    早在云城被屠，奎县沦陷之前这边的官府就已经先跑了，到现在两边都没有任何官府的人回来，云城以及奎县附近真的成了三不管的地带。

    而没有官府甚至没有世家镇着的地方，流寇土匪就格外的多。

    但他们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像周云姝这么多人又都拿着武器的队伍，他们不敢上来硬碰硬，甚至还要防止周云姝一行人过来黑吃黑。

    周云姝他们是在离开宝云庄五天后来到的云城。

    云城高大的城墙上黑灰一片，之前应该是有过一场大火，城门有一半缺失，大大咧咧地打开着，没有任何人镇守。

    云城内还有人居住，但是零零散散的人在看到周云姝这么多人纪律严明地从城门外走进来时，瞬间消失在街巷当中。

    周云姝坐在马上，看着眼前被劫掠一番宛如一座空城的云城，对身边的人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云城说是空城并不严谨，因为你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云城里有不少人，就是他们所住的地方原本是不是他们的，那就两说了。

    井高带着人在前面查探，找到合适的落脚地之后便回去找周云姝所在的大部队。

    周云姝一行人此时停在道路中央，春雀抓着一个所谓的“本地人”来到周云姝的面前。

    他年纪不大，手里拿着一个弹弓，若不是春雀的动作够快，非得被他拿着弹弓惊了马逃走不可。

    周云姝看着眼前满眼愤恨地瞪着自己的少年，问道：“你认识我？还是我们有仇。”

    第344章

    我要失踪

    “我不认识你，但你一定不是好人！”少年的声音十分响亮。

    周云姝了然地看着少年，拉着缰绳低头看着他道：“原来是一个只会迁怒的蠢货啊。”

    “你说什……”

    少年的话没说完，就被春雀劈头盖脸给了一巴掌。

    “巴巴的过来送死，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得。”春雀吐槽完看向周云姝道：“主子，这人怎么处理。”

    周云姝看了一眼衣角消失的墙角，对春雀道：“拴到旁边的柱子上吧，别再让他发狂咬到别人。”

    “我不是狗，你凭什么栓我！”

    少年的怒吼影响不了周云姝一点，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骑着马跟在井高的身后往他们在云城的落脚处走去。

    井高选的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里面被人打砸的面目全非，但好在屋子还可以住人，稍微收拾一下就好。

    春雀带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吴瑰坐在周云姝的旁边，康靖宇又坐在吴瑰的身边，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云姝，我们要在云城久留吗？”

    吴瑰本来以为周云姝只是过来看看就走，但是看周云姝收拾这座宅院的架势，像是要在这里长住一般。

    “我倒是想要，但是人手不够。”

    否则以云城这地理位置，能够拿下它确实不错。

    “那你是想干什么？”

    周云姝对着吴瑰招了招手，吴瑰来到周云姝的身边，她低声在吴瑰耳边道：“我失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