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蒋颂转身,似乎是想去卧室把它收起来。
“还在抽屉里吗?”他边走边问。
雁稚回没让他离开书房,她甚至在蒋颂走到书房靠墙的小榻之前就自身后抱住了他。
“你要去做什么?把药收起来,然后换一个地方待着,不听我解释,自己胡思乱想?”
雁稚回紧紧抱着他。
蒋颂看上去属于清瘦的体型,因而无论穿与不穿衣服,都没有关于中年男人的刻板印象里那种臃肿与烟酒的靡顿。他的体脂率比较低,肌肉如果不是碰到,不会想到有这么明显。
平日里这么抱着,雁稚回很容易就开始胡思乱想,嗅着他身上那股考究低调的香气蹭他。
但现在显然顾不上这些,雁稚回埋头在蒋颂背后,闷声道:“我扔了,药。你还想把它藏到哪儿去?你用不到那个,而且,也不准用。”
雁稚回抬眼,盯着他的后颈:“我有那么做的理由,可以解释给你听,关于你看到的所有,比如和宋老师吃饭,在校外见面,打同一把伞……”
她还想再说,但蒋颂显然无法接受她如此坦然自若地把那些情境如数家珍般地重新提出。
这简直像是一种挑衅,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继续忍耐下去。
男人转过身,雁稚回看到他脸上再度冰凉下来的神情,以及眼中的嫉妒和被她冒犯到的不悦。她大概知道了儿子当时为什么会在和父亲发生争吵后耿耿于怀,这对小孩来说可能确实过于严厉。
“你怎么能做到把这些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蒋颂一手便把雁稚回从腰捞起来,在问句里将她按在小榻上。
曾经他们也在这里的小榻上胡来过,本来是疲倦时小憩用的,但被年轻的夫妻当作了情趣的实践场所。
那时蒋颂抱着妻子在这张榻上入眠,醒来时看到雁稚回抱着电脑在他的书桌前疯狂敲键盘,赶学院的deadline。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撑着头看她,看他的小妻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那让她看上去就只像个试图生产学术垃圾的学生。
雁稚回那时候大概二十三四岁,很小,至少对他来说如此。
现在也是。
蒋颂看着雁稚回毫无愧意的双眼,一边于心里期待她即将到来的解释,一边忍不住恼她如此置身事外。
因为筹码都在她的那头,所以他最多不过如现在这样在体型和力量上占据优势,俯视她肢体的柔软和迎合。
心理和精神则是镜像,反过来。
蒋颂本来已经有很多想质问她的话,但这么看着她,最后做的,也只是低头和她接吻。
他用了力气,雁稚回的唇瓣很快就被吮肿。再次想用力吮吸她的唇珠时,雁稚回显然挣扎起来,贴附着蒋颂的胸口,不再收牙,张口咬破了他的唇角。
她的声音带着甜和血腥气:“蒋颂,你别这样……”
这是蒋颂这么多年第一次于这种事上和雁稚回计较。
他立即也咬破了她的唇角。
心里的怒火很快随着他感知到那点来自雁稚回唇边的甜腥味儿,像兔子一样被身下的女人猎杀。
“怎么?”他问,垂眼看着雁稚回紧皱的眉,和因为痛楚流出的生理眼泪,没注意自己语气上的缓和。
“我养了十几年的,咬一下,为什么不行?”
雁稚回剧烈喘息,勉强着拍他的肩头,道:“胡说……你养了十几年的只有平桨一个。”
“提他干什么?”
蒋颂看着她下唇那处殷红的小口子,心情突然好起来:“从十七岁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养着的,各种意义上……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吗?还是相信我的感觉?”
蒋颂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一点可以归类于背叛的心虚:“你知道吧,老人的判断一向很清醒,而且比雁平桨那些破纸牌精准得多。”
破纸牌,指雁平桨曾经为了知道自己和安知眉有没有戏,病急乱投医买的塔罗牌。
雁稚回很不喜欢从蒋颂口中听到“老人”这个词。
“你觉得你老吗?”雁稚回端详着蒋颂的脸,那股探寻的意味让蒋颂抗拒。
“你躲什么?”雁稚回问他,手摸上蒋颂的眼睛,后背,往下按在他的大腿,最后轻轻用手背贴上蛰伏的性器。
“哪儿老,你告诉我?”
“――是这儿笑起来有皱纹,所以老;还是这里用力的时候肌肉很硬,所以老;还是这儿,每次扎得我痒,所以老?还是最后,这里,每次都要我哭着求你才肯射,所以老?”
雁稚回抿唇,平复呼吸后才道:“你到底有什么可纠结的,以至于不自信到那种地步,去买那种伤身体的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是真的不行,那就不行好了。”
“蒋颂,”她道:“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那个,只是因为喜欢你,爱你,才一直想缠着你。我不会饥渴到去找别人,你这种标准的,真的不像你觉着的那样容易遇到……”
蒋颂止住了她说下去。
“不要这么说自己。”他道,眉皱着,为刚才雁稚回说出的“饥渴”二字。
雁稚回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道:“学部主任说计划国庆假结束后聚餐。”
“……嗯。”
“但因为一些人有忌讳,所以需要避开。”
“嗯。”
“宋承英是……”雁稚回附在蒋颂耳边说了剩下的话。
她道:“很巧,是吧?而偏巧是今年,新晋的讲师除了宋承英,还有一个老师家里信一些阴阳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个老师和宋老师差不多,都不是汉族,但比宋老师更保守一些。”
“所以除了饮食讲究,还要顾忌风水。我和宋承英这学期排课最少,主任就让我们提前看看饭店。”
“我也是这段时间里,才知道原来那么多饭店都用猪油。”
“至于打伞,真的很对不起,让你伤心这么久,”雁稚回捧着蒋颂的脸亲了又亲:“我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但确实是那次后,我意识到宋老师可能对我有点儿别的意思。我已经拒绝了,他表示理解,所以还是当同事相处。”
雁稚回的眼神恳切:“我之前不愿意讲,主要是觉得你可能不太愿意听这种事情…毕竟你家里那边比较忌讳这个。嗯……是不是觉得很难让人信服?但确实是这样。”
蒋颂信了。
雁稚回刚说完,他就立刻迫不及待地信了。
“很好。”他道,终于肯从雁稚回身上离开。只是刚抬起身体,雁稚回就拉住了他。
“您还生气吗?”她眼里像是有水色,波光盈盈。
蒋颂微微扬了下眉,望着她。
雁稚回只有在想上他的时候用敬称。
“平桨今天在家。”蒋颂回头看了一眼:“而且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关门?”
雁稚回没有回答,揽住蒋颂的脖子,再度去亲他,而后慢慢借他的力起来,直到反客为主,把男人压在榻上。
蒋颂坐在榻边,稍稍后仰,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摸,为她急促的亲吻顺气。
“总是这么急……”蒋颂的动作轻柔:“慢一点,别着急……别急。”
雁稚回亲得很干净,单纯是想亲他,没有别的暗示意味。唇角的伤口碰到他,被弄痛的时候,会轻轻地吸口气,很可爱。
蒋颂由着她亲。
他想到雁稚回读博那几年,那时他正值壮年,面对雁稚回身边的追求者尚能坦然自若。
现在他也可以。
他以为他是可以的。而后在一次次内耗里发现自己并不可以,最后还是要靠妻子的安抚。
他和那只每天被雁稚回安抚的猫一样需要她,离不开她。
蒋颂在这些天里,没少看雁稚回睡前逗猫。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猫的身体,仿佛引导一种流体。
她的指甲是新做的短甲,甲床生得漂亮,甲面像一种果冻,愈发显得指若嫩葱,透出委婉而温柔的性感。
蒋颂每夜沉默看着妻子的动作,看她的指肚摁在猫的耳尖,一下一下地戳,仿佛是按在他口腔深处早已经不存在的乳牙,给他一种坐立难安的酸涩。
而今天,他终于确认这种酸涩和再生的乳牙,不过是他敏感自卑的幻觉。
蒋颂想得断断续续,直到雁稚回轻轻舔了下他的牙齿。
犬牙的位置,蒋颂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瞬间僵住,没忍住呻吟的声音。
“疯了……”他皱着眉责怪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雁稚回感觉得到丈夫紧绷的身体,大腿硬得像是男色勾引。她捧着蒋颂的脸,又轻轻用舌尖舔了一下。
“您好敏感喔……”她小声道:“而且抵着我膝盖了。”
她没说是什么抵着,但蒋颂明显不好看的脸色说明了他抵着她的部位有多么不合时宜。
十几分钟以前还在吵架生气,现在就这样。
没脑子地发情一样。
“……抱歉。”蒋颂坐起身,同样低声回答她:“我不是有意,你这样…我很难不起反应。”
人一旦坐起来,坐直,视线立即就变得开阔。
蒋颂看到一隙门外,他们的儿子雁平桨目瞪口呆,远远地站在走廊阴影那儿。
雁平桨发誓,他只是上来找自己先前的塔罗牌,而后随意望了一眼。
他是没想到主动的那个是他妈妈,而他爸始终耐心地在抚摸妻子的脊背。
他其实也就看到了这么点东西。大脑一片空白,父母本就小声的交谈根本没能让他听到一点儿。
……他在想,这算不算是ntr?
可里面的人一个是他爸,一个是他妈。
而现在他爸的眼神明显是让他滚,而且滚得越远越好。
雁平桨突然意识到,如果今天不提前去爷爷家,他可能会死。
他父亲会像夹菜一样带走他所有的经济来源,然后像丢掉一张谢谢惠顾的纸片一样轻飘飘地把他赶出家门。
45冒犯
蒋颂在雁平桨落荒而逃后起身关上了门。
他回到榻边,半蹲半跪在雁稚回身前:“要回卧室去吗?”
没说儿子刚刚在门外的事,蒋颂轻柔握住妻子的手腕,道:“刚才失态,把你弄疼了,对不起。”
雁稚回摇头,算是同时回应这两句话。她拉着蒋颂再度躺坐在小榻上,动作间膝盖下意识贴着榻面前移,想更加接近他,却不小心撞在勃起的顶端。
蒋颂嘶了声,手展开放在榻沿,握紧,小臂青筋蔓延到掌侧,X欲出现,而雁稚回没有察觉。
“……可以吗?”他低声商量,征求雁稚回的意见:“我…”
我有些想,想和你在这儿Z爱,想握着你的腿讨好你。
雁稚回继续摇头。
她没跟上蒋颂发情的进度,心里还在心疼他的自卑,满脑子都是那个扁扁的药盒子,整个人决心要在今天把之前的琐琐碎碎问个清楚。
“蒋颂,让我看看你…”她的声音不含丝毫Q欲,充满柔情。
蒋颂是想起身先到她身上去的,然而矮榻不若床那么宽敞,他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便更加有利了雁稚回。
于是蒋颂看她捧着他的脸,看得专注,双眼在光线直射不到的阴影中仿佛艳艳燃烧的炭火。
雁稚回在用心地观察他的脸,看他夜晚新冒出的胡茬里夹杂的白像茸毛一样不起眼,又摸他的眉毛和睫毛,修剪得当的鬓发。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雁稚回轻轻用指腹碰蒋颂的嘴唇:“长得冷冰冰的,性格却那么好。”
她的声音时响时停,显然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蒋颂,我现在问你的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再瞒我了。”
蒋颂颔首,道:“要问什么?是关于宋……”
雁稚回摇头:“不是那个。我是想问,为什么要买那种药?不应期里不是本来也不会很想做吗?为什么还要买?”
蒋颂曲起一条腿,遮掩胯间的反应。
“因为觉得我会阳痿,”他道:“那段时间里我看起来真的像是要阳痿。”
“可是你没有,”雁稚回亲了亲他:“我们在那两年也不是完全不做,你也没有两分钟就软掉,或者说动几下就射……?”
“那不一样,”蒋颂又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在做之前,我不是主动硬的,你懂吗?看着你硬,和被你摸到硬、口J到硬,是两个概念。”
然后雁稚回逼他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他觉得算两个概念。
蒋颂只能握着她的手放在腰下,模糊跟她解释:“我的爱人,在十几年前我看几眼就想按到床上去的人,现在躺在我的身边自慰,而我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不想参与的感觉。那对我来说同样是种折磨,雁稚回。”
他低声道:“就像现在,我对着你硬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有能力和你上床,哪怕你看起来不愿意,我也可以操到你愿意,然后继续。但像之前那样――”
他按着雁稚回压低身体,直到她的嘴唇碰到他的裤面。
蒋颂皱着眉,眼神挣扎,艰难道:“像之前那样,我已经很想操你,却也还要等着你主动来把我舔硬才行,这简直像是一种……施舍,我的主动能力几乎为零。”
征服的能力消失了,引以为傲的,在女人身上开疆拓土的本事因为生理原因消失殆尽。不能借着爱的幌子主动索取生理的满足,所以对阳痿这件事闻之色变。
男人就是这样的。
而蒋颂承认这件事。
“不应期提醒了我,我和别的男人没有区别。我以为我们相爱彼此忠贞不渝,但实际上我仍然骄傲于随时可以要求你回应的性能力,并为此沾沾自喜。我发现在我的潜意识里,即使我爱你,即使结婚了,我还是在通过征服你得到快感。我想做的时候,你也必须‘想做’。”
蒋颂把雁稚回重新抱上来,吻了吻她的眼睛:“你总说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事实上我正是因为发现自己和他们一样,所以才恐惧……我既与他们一样害怕自己真的失去那种本领,又怕你最终发现我也不过如此。”
蒋颂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妻子,她身上年轻的气息衬托得他如同一座开始生锈的古钟。
壮阳药在这种时候作为待使用的面具出现,蒋颂时刻提防着被雁稚回发现并抛弃的那一天。
他的年纪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以足够的自信去挽留她了。
雁稚回温柔地回望他。
“现在我知道了,”她道:“可我依然不打算离开你。”
蒋颂看着妻子浓密的长发,它们铺在他半边胸膛,连香气都是柔软的。
“至于原因,我想大概是我们相爱,”雁稚回抱紧他:“人怎么可能彻底抵抗社会与时代赋予自己的天性?就像我会为儿子姓雁而感到不安全一样,我们都有那种看起来很不思进取的缺点,但人不就是通过试图克服它们而变得更好吗?”
“我能包容你,就像你包容我一样……况且。你说的那些,如果放到情趣里面,刚好是让我们都很享受的事情。”
蒋颂低声纠正:“这种情趣,也未必是健康的情趣。”
雁稚回抬眼反驳:“那怎么办,我喜欢的都是不健康的情趣,如果这样讲,从一开始我们俩就该双双殉情了。像当时刚告诉家里我们俩的事情时,我爸骂我的……”
她故意凑到蒋颂耳边:“……‘两个人,一个恋老,一个恋童。’可已经这样了,先生,你要怎么办?”
蒋颂记起当年雁斌勃然大怒的样子。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自己算是同辈的朋友居然会和十几岁的小女儿搞在了一起,而自己在两人打算结婚时才知道这个消息。
蒋颂可以理解,但他当时非常反感雁斌的这句话。
男人之间最知道怎么让对方下不来台,那时的蒋颂即将三十五岁,管理蒋家的产业游刃有余,是商界新贵中的佼佼。
他没有在这种时候忍耐,把雁稚回揽在身后,示意雁稚回和妈妈待在一起,而后温声向着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开口:
“关于您对‘老’和‘童’界限的定义,我不是非常认同。”
当晚他带着雁斌留在他脸上的伤口跟雁稚回Z爱,无礼冒犯至极。
而现在,蒋颂被雁稚回刻意的语气再度弄得浑身发烫,忍俊不禁,又觉得无奈。
“你真是……”他低头去寻雁稚回的嘴唇:“我必须要承认,过去十几年了,我还是很讨厌听到这句话。”
46称呼
蒋颂上门因为发怒的雁斌而挨打的当天,雁家几乎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雁稚回在那天半夜从家里跑了出去。
家里的比格难得听话了一次,雁稚回曾经在它啃坏自己裙子时骂它大耳朵比驴,现在直抱着亲了好几口,塞了根零食喂进它嘴里,偷偷溜出了家门。
雁稚回的胆子在一次次靠近蒋颂、去见蒋颂的过程里变得越来越大。她甚至没有试图让蒋颂来接她,自己拿了车钥,开车到他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