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了算日子，自己的亲戚快来了，在备忘录设置提醒自己买卫生巾。

    八点钟，许归璨活动活动筋骨，跟陆续来上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去急诊外科坐诊。

    心里一旦有了期待，时间就过得无比缓慢。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上班，刘怀文风风火火的走到她面前，像是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儿。

    许归璨看着自己的老师来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刘怀文看着她，“归璨，宜城因为特大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受灾面积严重，全国各地的医院都派遣医护人员去驰援。”

    “上面领导刚开完会，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我们急诊科出的医护最多，我跟上面申请，这次由你带领大家支援宜城。”

    “……”许归璨看了一眼下着瓢泼大雨的医院大院，“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我带头是不是有点不够资格。”

    她担心的并没有问题，又不是单单是急诊科去，是整个医院各个科室都派人去。她资历尚浅，怎么可能当领头羊……

    刘怀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以的！”

    许归璨看自己的老师这么相信她，又想起了李承宵，如果他在绝对不会像她这么拖拖拉拉。

    “什么时候出发？”她郑重的问。

    “三点！医院门口的大巴集合。”刘怀文翻着手里的值班表，准备重新规划，而后又对她说：“我得去通知科里的其他人，你趁这个时间没什么病人，给你家里打个电话。”

    许归璨目送刘怀文离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座机，给周姨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收拾几件简单的衣服帮她送到医院。

    给霍星野的电话倒是迟迟没拨出去。他肯定会心疼她……

    手机专属铃声在白大褂的兜里响起，她叹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公……”

    霍星野在电话那端听到那声甜腻腻的老公，就觉得大事不妙。

    本来他只是在新闻上看到宜城暴雨，各地驰援的消息。

    他想打电话问问她们单位派谁去，结果这一声叫的他心都凉了半截。

    连带着咳嗽好几声，“可以不去吗？”

    许归璨鼻头一酸，“不可以。”

    电话的另一边是良久的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开口，“我等你回家。”

    “好。”

    临上车之前，许归璨收到了周姨急忙送来的行李。

    周姨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不停的嘱咐着许归璨注意安全。

    许归璨连忙应承着，并且让她帮忙好好照顾霍星野。

    车子临发动之前，许归璨坐在最前面，看到了霍星野的车开进医院，她不好意思的叫司机停了一下冲下车。

    霍星野把许归璨最喜欢的狮子玩偶送到她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低着头拽着玩偶，脸红红的。

    “要平安。”霍星野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目送许归璨上了车。

    许归璨回到车里，车里的一众同事不停的跟她打趣。

    她坐到豆豆身边，毕竟灾害过后的心理建设也十分重要，所以心理科派了豆豆跟着一起去。

    虞城的几辆救援车是在临近深夜的时候才到达灾区的。

    许归璨坐在大巴的最前方，看的最清楚。比她之前所想的要严重很多。

    她拿起对讲机，嘱咐了几句同事们在救援现场要团结合作，心态稳定。

    最后她对着大家深深鞠躬，“要平安。”

    打开车门，许归璨第一个走下车，不消一会身上的衣服就被雨水打湿。

    她太低估了这次灾害的严重性，医院同事的自身医学素质和素养自然不必多说。

    都各自有条不紊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没有良好的手术条件，都是临时搭的棚子，进去以后，水已经没过膝盖。

    昏黄的灯泡上围着成千上百的小虫和飞蛾，伤员还在不停往这边送。

    虞城的医务人员瞬间被人包围上，许归璨看这样的情况根本不行，直接喊来李琳，让她回大巴上拿来大喇叭

    病人太多，医护人员太少，李琳按照她的吩咐拿回喇叭录制循环播放，先处理急诊情况，给予最低限度的必要治疗。

    第83章

    不认识了？

    许归璨刚给一个病人止血固定包扎好，就连忙和几个同事凑到一起接医疗设备。

    天蒙蒙亮，大家连一口水都没喝。

    她叫了传染科和感染的几个医生去了更实际的灾区和灾民聚集点，这么大的自然灾害过后，肯定会有疫情爆发。

    许归璨从来没有参与过救灾，她其实内心非常忐忑，也没有多少底，她不停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各地驰援宜城的医疗队，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工作压力就没有这么大。

    傍晚的时候，天还在下着蒙蒙小雨，许归璨坐在棚子前淋着雨啃着方便面，手机偶尔才会有信号，索性关了机。

    临走之前她已经告诉霍星野手机没信号的这个可能性。但是她还是担心他不放心自己。

    第二天一早，志愿者过来通知最近这几天可能会泄洪。

    许归璨正在给病人包扎，家属在旁边不停的哭喊，不远处还有记者要过来采访。

    现场一片混乱，她突然大声的呵斥着家属，让她不要哭否则干扰她工作。

    这个临时的医疗救灾棚搭在一个半山腰上，放眼望去，整个宜城的山区都一片狼藉。

    许归璨满身泥泞，站在山的下坡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耳边传来李琳和张淼的呼救声，她连忙跑过去，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她躺在担架上痛苦的哀嚎着，裤子已经被羊水和血弄脏，腿和胳膊还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张淼语气焦急，“刚刚还好好的，应该是急产。”

    许归璨听到张淼这么说，戴上手套摸了摸产妇的下面，胎头已经快出来了，连忙吩咐志愿者把担架放下来，麻烦他们跑上去叫人。

    然后冲着剩下两个人吼，“衣服脱了。”

    李琳和张淼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点，衣服脱了！来不及了！”她大声的又喊一声。

    两个人连忙脱下外面的白大褂，许归璨往山上看了一眼，产科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人。

    她手上没有接生工具，许归璨脱下产妇的裤子，让李琳和张淼拿衣服遮挡。

    “不要害怕，相信我，正常呼吸。不要憋气，很快就来人了。”她一边安慰着产妇查看情况，一边焦急的等待着产科来支援。

    救援队急匆匆的过来的时候，许归璨正用白大褂清理婴儿口鼻里的羊水。

    大雨过后，整个宜城都阴冷潮湿，许归璨用李琳和张淼的白大褂裹住婴儿防止失温。

    事发突然，来了好几个产科大夫，并不都是虞城第一人民医院的。

    许归璨有条不紊的跟专业人员阐述情况，产科大夫蹲下检查孕妇的产后状态，然后剪断胎儿的脐带。

    她看着胎儿和产妇都没事，整个人吓得滑坐在地上，越想越后怕，她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在赌。

    许归璨叼着饼叉着腿蹲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务正业，跟身上那件白大褂格格不入。

    持续多天的雨终于停了，天也慢慢放晴，许归璨刚在即将泄洪的地方拉回来一个孩子和一条小狗，吓的魂都没了。

    她嘴唇有点干裂，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泥土，机械化的嚼着嘴里的的东西。

    咽不下去，不吃又没劲，她拉开裤脚，腿肚子以下被洪水泡的发白，又痒又疼。

    小腹也不知道是这几天第几次传来的疼痛了，她都数不清了。

    洪水把大姨妈都泡没了，她一边想一边傻笑。

    里面的同事招呼着她进棚里拍彩超，这个时候没什么病人，抽空帮她看一眼。

    许归璨连连摆手，不想占用同事的休息时间。

    同事一再的招呼着她进去，她也不好再扭捏，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挠挠发痒的脚脖，一头钻进棚里。

    许归璨躺在床上，皮质的床冰的她打了好几个哆嗦。她没特意憋尿，同事的手有点用力，按的她不太舒服。

    过了一会，同事惊奇的说：“许大夫，你怀孕了啊！”

    “……”许归璨躺在床上，一时之间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同事扶着她起来，“都有胎心胎芽了。”

    她挣脱了同事的手。趴在屏幕上看，急忙掏出手机拍照，才发现已经关机好几天了，被洪水泡的已经打不开了。

    同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你都来这十多天了，这孩子就这么跟你东奔西跑的，你们缘分深着呢。”

    “你天天嚷着肚子疼，快来月经了，我以为你是月经不调。快和领导汇报一下提前回去吧。”

    同事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大姐，看着这么认真工作的年纪轻轻的医生，内心是由衷的佩服。

    许归璨坐回床边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仍旧的不敢置信。

    “王姐，今天几号了？”她问。

    同事抬着头苦思冥想，来这这么多天，忙起来也没个黑天白夜，“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六月末了。”

    六月末……她心里暗自高兴，霍星野的生日就快了。

    她出了大棚找到豆豆借电话，找到一处信号还算可以的地方，打给霍星野。

    打了好几遍，也没人接听。

    许归璨有点失望，但是转念一想，她也不打算提前回去，还是别告诉他了。

    雨停以后，各种自然灾害都慢慢的消失了，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灾后重建。

    离宜城比较远的医疗队，已经离开当地。

    而虞城紧邻宜城，接到上面的通知。还需要在这里赈灾，帮助当地重建。

    病人在逐渐的减少，许归璨闲暇之余就和几个心理医生一起给灾区的小朋友们表演节目。

    年轻力壮的就去搬运物资，资历老的就在棚内接管病人。

    许归璨从医疗基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大半个月不见的霍星野，正在搬运物资。

    “不认识了？”他摸摸鼻子，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

    许归璨跑过去趴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嘴里还叨叨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霍星野越听脸色越难看，“害怕了？”

    “我害怕！我害怕辜负老师的期望，我害怕我见不到你了，那个水都没过我的腰了。”

    许归璨哭的语无伦次，霍星野不停的摸着她的脑袋，“打电话不接，我才害怕。”

    “呜呜呜！”她哭的更大声，“都泡烂了！我二十四小时接诊了二百来个病人。”

    霍星野不嫌弃的用手给她擦着鼻涕，笑道“你还数着？”

    第84章

    你要当爸爸

    许归璨拿着霍星野的T恤边擦眼泪，“你怎么能进来？”

    霍星野摸着她的脸颊，漂亮的脸蛋还沾着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打电话不接，我只好靠捐救灾物资混进来了。见你一面还真贵啊。”

    “过几天就回去了。你是不是一会就走了？”

    霍星野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认真的看着许归璨，像是要把她刻在脑海里一样，“我等你一起回家。”

    她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来回抚摸，“我得和医疗队一起回医院。”

    许归璨刚怀孕没多久，工作强度又大，整个人都有点萎靡。她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就送霍星野离开。

    王姐见没多会许归璨就回来了，还打趣，“我以为你跟你老公回去了呢！”

    许归璨嗔怒，“怎么可能？老拿我开玩笑！”

    王姐倚在座椅的靠背上，“哎呀，应该快回去了吧，我儿子估计都想我了，这几天累的我呦，我都有快二十年没给病人做过静脉穿刺了。”

    许归璨摸着发痛的小肚子，应该是早期妊娠的正常反应，“以前刘主任在国外教我的时候，跟我说医学系的女生当男生使，男生当牲口使，来了灾区我才发现，我也能当牲口。”

    王姐被她的话逗的哈哈大笑，许归璨回想着这几天在灾区，自己有哪些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估计回医院还要写工作总结。

    霍星野回虞城的一个礼拜后，许归璨也坐上了回单位的大巴。

    她靠在豆豆的肩膀睡的昏天黑地，豆豆长得矮，只能在肩膀上垫一件衣服，两个人手挽着手互相倚靠在一起休息。

    快进医院大门，豆豆把她提前叫醒，许归璨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好疼。”

    豆豆替她捏着肩膀，“这么睡，怎么也比不上在床上舒服。”

    许归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睨着豆豆，坏坏的说道，“才不是，分明就是你矮。”

    “……”某个小个子一时无语凝噎，许归璨抱着豆豆笑的不行。

    回到医院开完总结大会，院领导给驰援宜城的所有人放了一个星期假。

    许归璨回到家里，把在打扫卫生的周姨吓了一跳。她跟周姨随便聊了两句，就准备进屋洗澡睡觉。

    她泡在温热的洗澡水里，舒服的喟叹着，身上到处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她现在不敢上药不敢乱抓。

    许归璨躺在久违的大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厚重的窗帘已经把外面的灯火挡的严严实实。

    她感觉自己嗓子要冒烟了，身边还有一处塌陷，霍星野的手还搭在她的小腹上。

    许归璨把他的手轻轻拿开，准备下床倒杯水，刚一动弹霍星野就翻身压上来，他伸手打开旁边的台灯，两只手分别支撑在她的肩膀两边。

    突然的灯光晃的两个人都睁不开眼，他语气里夹杂着疲惫，“干嘛去？”

    许归璨的嗓音沙哑无比，“我想喝水……”

    霍星野摸摸她的脑门，确定她不是发烧后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才三点半，“我去给你倒。”

    许归璨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出房门，接过他倒的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不凉不热刚刚好。

    “你跟着下来干嘛？”

    “饿。”喝了水的许归璨，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她打开冰箱找吃的，霍星野就在旁边陪着她。

    许归璨莫名的有点紧张，明明两个人都无比期盼这个孩子，怎么现在有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是找个正式的场合说，还是现在这样稀松平常的说出来。

    霍星野看着她盯着冰箱发呆，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没有你想吃的？”

    “我怀孕了。”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

    霍星野顿了一下，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这是救灾累出来梦游症了？

    许归璨“啪”的一下拍掉霍星野的手，“你要当爸爸了。”

    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