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珠回过神,连忙否认:“娘,你别瞎说。”
“最好是我瞎说。”江夫人叹气,倒不是对萧晋权本人有什么不满意,实在是他的身份太尴尬。
燕王拥兵自重,对朝廷多次阴奉阳违,圣上召萧晋权入京当太子伴读就是拿他当质子,牵制燕王。
可谁都知道,现在的燕王妃是继室,也育有一子。幼子从小长在燕王身边,比萧晋权这个嫡长子更受燕王器重宠爱。哪日燕王狠下心,弃了萧晋权这个长子,举兵谋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夫人怕女儿糊涂,被萧世子美貌勾了魂,便借机把利害关系与她讲明。
这些话早在上辈子江明珠就听母亲说了不下百遍,都会背了。
以前她不爱听,处处顶嘴,帮萧晋权说话,眼下她也不耐烦听,捂着耳朵道:“娘,我知道,我知道啦!我对萧世子没有念想!真的!你以后能不能别和我提他了!”
江夫人半信半疑:“不是萧世子,那你说不该为他退婚,说的是谁?”
江明珠只恨那日醒来脑子不清醒,叫娘捉住话柄,便瞎掰:“是表哥。”
江明珠的表哥有三个。
两个出自江夫人的娘家沈氏,皆相貌平平。
江夫人不觉得女儿能看上,可想到剩下的那一位......
她捂住额头,头疼道:“你可真敢想啊!”
那位可是太子爷!
江承庭是老荣国公唯一庶子,被封丞相后,从荣国公府搬出。老荣国公的嫡女嫁到宫中,生下的太子自然也能算江明珠表哥。
只是太子表妹可不止江明珠一个。
尤其是荣国公府长房嫡孙女江明泉,那可是江老封君养在身边的亲孙女,从小以未来太子妃标准教养。
江明珠如何比得?
江明珠撇了撇嘴,没吭声。
不搬出太子表哥来,随便说个人,她真怕母亲第二日就派人上门说亲。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让母亲头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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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珠的病刚好,就拉着母亲去秦家赔礼道歉,却得知秦淮林在半个时辰前去了国子监。
“娘,你和秦夫人先聊。我去找他回来!”
想到前世就是因为秦淮林在国子监打了萧晋权,才坐实莽夫的名声,她也跟着落得红颜祸水的骂名,江明珠连忙追出去。
此时国子监正是用午膳时。
江明珠一身鹅黄色广袖流仙裙,仙姿佚貌,云鬓珠翠。明明是人间富贵花,却手持一杆比人还要高的红|缨枪,行走在杨柳枝下,又美又凶,可远观不可亵|玩。
“我说树上喜鹊怎么都叫了,原来是江家小表妹来了!”
江明珠还未走进,赵任渊先打趣道,他是当朝太子,老荣国公的亲外孙。
“萧晋权呢?”江明珠问。
“听说你和秦家退亲了?”赵任渊凑到她耳边打趣,“今日来找晋权,可是要和他表明心意?”
江明珠表情一顿,半响无言。
亏她以为重生后,只要自己不说,便没人知道她喜欢萧晋权这件事,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谁知她身边个个都是人精。
赵任渊又拨弄起枪头上的红|缨:“许久未见你拿这玩意了,不是要学谢家姑娘吗,这么快就放弃了?”
江明珠打小跟着秦夫人学枪法,与秦淮林爬树掏鸟蛋,直到萧晋权入京,才开始跟着荣国公府的堂姐妹去学堂念书,学规矩。
听闻萧晋权夸谢宛芸“幽贞娴静,贵女典范”后,她不仅没再碰过枪,还处处学谢宛芸,只是都学了个半吊子,惹出不少笑话。
想到过去做过的蠢事,江明珠面红耳热:“表哥,谢宛芸是谢宛芸,我是我。我不需要学她!”
“是吗?”赵任渊意味深长地一笑,示意她看河对面。
江明珠顺势看去,只见谢宛芸拎着糕点食盒缓步走进凉亭,她眉眼温柔,弯腰为萧晋权取糕点时,插在云鬓里的赤金不摇也未曾有一丝晃动。
凉亭中的萧晋权正在阅信。
他五官俊挺,薄唇高鼻,因出身峣州,身材较一般南方男子都要高大。即便此刻坐着,依旧像一座巍峨大山。
也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他的神色格外冷漠寡淡。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来人。
江明珠虽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但从谢宛芸被他看羞涩的神态推测,应是极尽温柔。
那种眼神,江明珠有幸见过一次,在他醉酒时,她送醒酒茶,没忍住,偷偷亲了他一口,把他亲醒。
他倏地睁开眼,与她对视良久后,把她抵在窗户上,加深方才的吻,直到院子来人,吓得她一把推开他,跑开......
那时她刚嫁与他,还有着少女的矜持期待,即便洞房夜被冷落,夫君一直睡书房也觉得没关系。根本不知道,那个吻只是一个梦。
他酒醒了,梦也醒了。
“咦,秦淮林怎么也来了?”赵任渊惊讶道。
江明珠猛回神,想起此行目的。
第3章
湖那边,萧晋权已看完燕王来信。
寥寥十几行字,没一句关心他的,只道燕王妃和他弟弟已在来京路上,叮嘱他要孝顺母亲,照顾弟弟。
“萧世子,江小姐好像在看你。”谢宛芸突然说。
萧晋权眉眼未抬:“不用管。”
见他如此淡漠,谢宛芸微不可查地抿唇笑了笑。
“萧晋权,你哪只眼瞎,看见我推她下水的?”
随着一声怒吼响起,萧晋权和谢宛芸转过身,只见秦淮林流星健步走来,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萧晋权的眼睛!
萧晋权眯起眼,刚要出手,另一道鹅黄色身影舞着红|缨枪从天而降。
“铿!”
是剑枪相撞的兵鸣声。
枪锋横扫,裹挟风雷之势将对方长剑挑飞三丈。
长枪立地,江明珠毅然挡在秦淮林前:“莫要冲动!”
秦淮林见她护着萧晋权,眉峰皱起:“江明珠,你要为他和我动手?”
“我是为了你。”江明珠纠正。
莽夫的名声不仅不好听,还会被世家清流排挤,最后远走关外,实在惨。
秦淮林不知内情,但听她这么说,面色稍缓,只是看向她身后的萧晋权时,眼神又染上寒气:“你那日为何要说谎害我?”
萧晋权淡然起身,坦诚道:“我只是如实说出我看见的。”
秦淮林确实在争执中推了江明珠一把。
江明珠也确实掉落湖中。
但他从未说过,这两件事存在因果。
是秦淮林平日行事不稳重,常常闯祸,才叫秦将军先入为主,直接定了他的罪。
江明珠怔怔地看着萧晋权,恍若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他是怎么做到在两个当事人面前,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面不改色?
但仔细想,他若是一个纯粹端方的君子也活不下来,更不可能在后来的仕途上高歌猛进,官拜大理寺少卿。
面白心黑,说的便是他这般的人。
秦淮林听得胸闷,一脸疑惑地看向江明珠:“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又来了。
都第三个了!
江明珠恼羞成怒:“谁看上他了?”
“不是他,你为何要退我的亲?”秦淮林意识到这话不对,又补了句,“要退,也是我退!”
“我退婚是因为这婚事本就是两家长辈醉后戏言,做不得数。”江明珠见太子也来了,怕他们以后再提萧晋权,又郑重道,“我对萧世子没有任何私情,以前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们误会,那也只是见他长得好看,多看了几眼,与我看小猫小狗并无二致。”
在场几人闻言,皆忍不住看向萧晋权。
萧晋权淡定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江明珠见他这死样,懒得多看,直接拉走秦淮林。
赵任渊看着青梅竹马携手离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小表妹是在玩欲擒故纵?”
萧晋权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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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和秦家结仇的隐患,江明珠心情十分轻快,即便还不知陷害相府的幕后之人是谁,但总归还有七年时间,够她慢慢谋划。
而像上辈子为萧晋权,做了十年大家闺秀,怀孕时连一丝自保能力都没就叫人抹脖子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是以决定趁自己身子骨还没长开,把荒废许久的枪法捡起来练。
这日,她在后院舒展筋骨,一杆长枪耍得虎虎生威。
一旁的丫鬟们看得激动,鼓掌吆喝。
突然,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
“好好的相府千金,像个街头卖艺的贱婢,成何体统!”
江明珠认出声音,把长枪丢给丫鬟,整理好仪容才回头喊:“祖母。”
来人正是荣国公府的老封君,自老荣国公去世后,她的长子继承爵位,长女嫁进宫中,生下太子。
她这一生,可以说风光无二。
即便江承庭贵为丞相,在她眼里也依旧是个可以拿捏的庶子,对江明珠母女更是看不上眼。
江夫人不在意婆婆刁难,却不乐意听她说女儿坏话,反驳道:“在自家院子练,外人又瞧不见。懂点规矩的都不会乱传主子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