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把他换下来的衣服交给侍女,又给他端了奶羹。慕容厉又逗了一阵女儿,才想起来:“以后她叫慕容萱。”
香香嗯了一声,见他还是不肯抱孩子,低下头不说话。乳母见自己在,人家两个人有话不好说,忙施礼把孩子抱下去。
乳母一走,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下慕容厉和香香了。慕容厉招手,示意香香过来。香香走到他面前,几个月没见,他黑了一些,身体却更加健硕。
香香其实也想跟他说几句话,离开这几个月,她对他一无所知。但是仔细想想,她发觉自己对慕容厉知道得本来就不多。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叙家常,他离开了八个月,感觉生疏了许多。慕容厉将她搂在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去。香香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说辞了。
也许他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嘘寒问暖吧?他带回一个女人,只是解决身体的需要。
而这就是……妾存在的意义。
他的舌尖带着侵略性地在唇齿之间游走,香香有些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微微后仰。他伸手将她抱起来,压在花梨木的桌案上。高大健壮的成年男子身躯就那么压下来,香香有些喘不过气。
慕容厉只是觉得,这女人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抱在怀里都硌手了。
他素了八个月,当然是一番狂风骤雨,香香微蹙着眉头,知道他的性子,勉力承受。待他云收雨歇,方才伺候着他沐浴更衣。
慕容厉躺在床上,却见她又准备出去,终于问了句:“去哪?”
香香忙说:“孩子夜里总睡不好,我想过去看看。”
慕容厉说:“不是有乳母吗?你若嫌她们不会照料,换个合意的便是。”
香香犹豫,低声说:“不,她们已经很好。只是……”作娘的,当然还是看一眼放心。
慕容厉挥了挥手,示意要去就去吧。
香香来到女儿房里,小萱萱还没睡。乳母已经抱着哄了好一阵,但孩子毕竟是胎里没养好,身子弱,爱夜哭。这时候倒是没哭,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香香自己接过来,在地上走来走去。孩子到了她怀里,倒似乎是安心了些,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已经酣然睡去。
乳母轻声说:“王爷外出数月,难得今儿个回来。香夫人还是去陪着吧。这儿有奴婢在,不用担心。”
香香点点头,把孩子放到床上。乳母拿了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打着扇。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孩子是睡熟了,香香这才回到房里。
慕容厉躺在床上,也是已经入梦。香香在他身侧轻手轻脚地躺下。慕容厉没有睁开眼睛,香香凑近了看他,只见他眉宇宽阔、鼻梁高挺,即使不言不动的时候,仍透出慕容氏独有的桀骜与贵气。
虽然她不是他的妻子,然他却是她的丈夫。不由地又想到他方才近乎贪婪的索欢,她红了脸,将头微微靠近他的肩膀,闭上眼睛,才觉得疲倦侵袭而来。
等到她呼吸渐沉,真的进入了梦乡,慕容厉才睁开眼睛。他本就是武人出身,若是连她进来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太危险了。身边的女人身上有一种栀子花的香味,应该是又做了什么香露吧?
他抬手轻轻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多么神奇,这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第二天一早,慕容厉刚刚起床,香香正在伺候他洗漱,外面就有仆人来报——他三哥慕容谦过来了。
慕容厉整衣出去,慕容谦见到他倒有几分亲热:“老五,你倒是出息了,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女儿都有了!”
说话间伸出手想要拍拍慕容厉的肩,慕容厉侧身避开。慕容谦习惯了,也不觉得尴尬:“侄女呢!快抱出来让我看看。”
慕容厉挥挥手,乳母抱了小萱萱出来,慕容谦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倒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慕容厉不耐烦了:“有事?”大清早过来,总不会是为了看我女儿吧!
慕容谦这才说:“周太尉让我们去太尉府一趟,西靖最近频频调兵,恐有异动。太尉的意思,想换两个心腹将领过去。我们先商量,明日朝堂之上,父王可能会问及人选。大家也都好心里有个数。”
慕容厉眉头微皱,当即跟他出门:“西靖建名城一战之后,近一年已经没有异动。谁传回的军报,频频调兵,是如何调兵?有囤积粮草的举动么?”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等到了太尉府,慕容谦这才发现手里还抱着孩子,忙把小萱萱递还给慕容厉。
慕容厉抱着怀里,只觉得那么小一团,随时会化了一样。好在周太尉府上有奶娘,自行抱了下去。
周太尉全名周抑,是周卓的爹。故而对慕容厉还是非常客气——看在老夫一把年纪对你如此低声下气的份儿上,战场若有危险,你总不好意思让我儿子去吧?
他赶紧将人请进了书房,几个人一商量就是一天。
夜里,慕容厉回到巽王府,见香香等在府门口,颇有些奇怪。平日里香香很少出洗剑阁。他上前,问:“什么事?”
香香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脸色微微发白:“王爷……”慕容厉挑眉,她声音都发抖了,“萱萱呢?”
“……”慕容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太尉府走!
妈的,孩子给忘那儿了!!
☆、第19章
风波
第十九章:风波
“备马!”慕容厉喝了一声,下人赶紧将马牵到府门口。香香追出去,慕容厉已经打马而去。香香扶着府门口的石狮子,丫头碧珠赶紧上前扶住她:“夫人,没事的没事的,夫人不要担心。”
香香任由她挽扶着回府,好歹是王府的妾室,这样站在府门口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然而她也不肯回洗剑阁,她就一直等在耳房旁边。
慕容厉赶到太尉府,周老夫人正抱着萱萱哄着呢。奶妈与娘亲都不在身边,孩子哭得厉害。府里的奶妈也哄了好一阵,周夫人怕出什么事,这才亲自过来。
慕容厉上前,见孩子已经换过了尿片,伸手接过来抱在手里。他抱孩子更不擅长,孩子哭得更厉害,声音都哑了。
慕容厉这才后悔没有把香香一并带过来。
这时候也顾不得了,他抱了孩子出了周府,快马赶回巽王府。
香香老远就听到孩子的哭声,再顾不得别的,奔出府门。慕容厉下马,随手把孩子递给她。香香接过孩子,再没有看他,转身进了王府。
他不爱她,也不爱孩子。
也是,她早该绝了那一点虚妄的幻想。她只是一个侍妾,只要安安份份地就好。爱,那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东西。
他那样的天潢贵胄,唯一心之所系,也不过那一点白月光。
她是什么人,出身、才艺,她有什么?相逢于乱军之中,留在身边侍候的下人罢了。
孩子哭得厉害,奶娘过来喂了奶,吃了不一会儿又呕出来。香香抱着她绕着洗剑池走来走去地哄,好不容易总算是睡着了。然而一停下来就醒,醒来继续哭。
香香只好一直绕着湖边走来走去。夜间的凉风徐徐地吹着,她轻声哼唱令支一带的小调。
慕容厉站在院门口,看了一阵,没进去。
夜色慢慢浓了,奶妈终于过来,把孩子接了过去。碧珠犹豫着说:“夫人,王爷已经在听风苑歇下了。”
香香点头,也不问什么,命人打了水沐浴梳洗。
到半夜,小萱萱发烧,奶妈一边命人请大夫,一边派人来报。香香披衣起身,丫头们也忙着抓药,大晚上药堂都关了,但是王府要用药,当然还是随便哪里都叫得开的。
管珏去了趟对门街的药堂,很快老板就亲自把药送了过来。
待药熬好,小萱萱怎么也不肯喝。香香用小银勺沾一点,轻轻抹在她嘴唇上。让药就这么一点一点洇进去。萱萱只是哭,折腾了大半夜,人困马乏,倒是终于安静下来。
反正慕容厉也不过来,香香就让孩子跟着自己睡。一整夜打着扇子,天色渐亮。
慕容厉醒来时,习惯性地伸手,床边空无一人,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听风苑。这里的陈设,九年来没有变过。
他一起身,外面的仆人就进来,服侍他更衣。慕容厉含了浓茶漱口,问:“郡主怎么样了?”
仆人欠欠身,恭敬地说:“昨夜高烧不退,已经看过大夫,也吃了药。”
慕容厉微怔,怎么这么容易就生病?!
他起身去到洗剑阁,香香也已经起床,正抱着小萱萱喂药。仍然是极缓慢地洇进去。慕容厉进来,诸人连忙下跪行礼。他挥挥手,示意起来。走到香香身边,本想抱抱孩子,香香没有松手。
他微怔,跟女人抢孩子也不像话,就只是拍了拍襁褓中的小人儿,问:“大夫怎么说?”
香香低声说:“退烧了,也不呕奶了。”
慕容厉点点头,不说话了,转头离开。
早朝之上,燕王果然是问了玉喉关驻守将领的事,慕容厉与慕容谦、周抑统一口径,提了人选。散朝之后,慕容博紧走几步,跟在慕容厉身后,低声问:“父王不想派你出战西靖了?”
慕容厉沉默,良久问:“谁对你最有用?”
慕容博一怔,慕容厉语气不好:“别让我问第二次!”婆婆妈妈,你女人啊!
慕容博说:“老五,我不需要牺牲你去交换什么,我们是亲兄弟!”
慕容厉说:“你想让我去问母妃?”燕王有意削他兵权,虽然跟太子亲厚的慕容谦也被削弱,但是太子手里掌握着左、右营的禁军,司隶校尉是王后的堂弟,射声校尉是王后的亲弟弟。
整个晋阳城几乎都在太子和王后手中。
慕容博沉默良久,终于说:“薜家。”
薜家三朝为相,门生故吏遍布大燕。虽然锋芒不显,却是树大根深。
慕容厉回到王府,直接对管珏说:“你去薜绍成府上,看他哪个女儿适龄未嫁。”
“啊?”管珏虽然是最知道他的心,却也茫然了——什么意思?
慕容厉丢下一句话:“本王要娶个王妃。”
管珏呆了一呆,良久跪下:“恭喜王爷,小人这就下去准备。”
慕容厉面上并没有丝毫值得谁贺喜的意思,他只是说:“速去。”
管珏去到薜府,发现薜绍成的女儿们都已经老得能当慕容厉的娘了。管珏瀑布汗,最后问到其长孙女倒是正好年方十六,仍待字闺中。
回来跟慕容厉一说,慕容厉连姑娘的名字也没问,只是说:“报给宗正,需要准备些什么,你看着办。”
管珏行礼:“是。”
那一天,香香带了小萱萱在府里晒太阳,看见管珏在挂红绫、红灯笼。她问身边的碧珠:“府里有什么喜事吗?”王爷生辰?
碧珠犹豫,欲言又止。香香倒是有些好奇,半天,碧珠轻声说:“王爷……要娶正妃了,听说是文定侯薜绍成薜大人的长孙女。”
香香一怔,许久微笑了一下:“哦。倒是没听人说起过。”
碧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谁会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呢。
香香注意到那个眼神,略带了些同情,更多的是无奈。她低下头,去逗萱萱。这样热的天,也只有这假山之下,流水涓涓,降了不少暑气。
其实又有什么必要告诉她呢,这王府一切她都不需要了解。她只需要服侍好慕容厉,直到……直到慕容厉不再想要她服侍为止。
地位两个字与她无关,也许,与她们母女都无关。
晚间,慕容厉仍然在洗剑阁歇息。
香香拿小花锄,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坛李子酒。给慕容厉打了一壶,慕容厉尝了一口,只觉得不够味,当然不够味。她又不酿烧刀子。
再一品,又觉得跟甜汤差不多,转眼一壶下去,跟没喝一样。他说:“再来一壶。”
香香拿出几碟干果给他下酒,干果炒得很香。慕容厉倒不觉得边吃干果边喝小酒很掉价,其实不管有没有品味,滋味是真不错。
高雅本就是活受罪,穿着一身朝服和穿棉织浴袍,谁更舒适?左手剔牙右手抠脚的日子这辈子是过不上了,还不兴喝点小酒吃点炒干果啊?
香香坐在桌旁,一针一线绣着萱萱的小衣服,孩子长得快,衣服也换得快。虽然现在还是夏天,秋、冬的衣服却需要早作准备。
慕容厉看她,只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安静。在她身边,适合想事情。
但慕容厉也没有多少需要思考的事。谁挡路,踹开,踹不开,打扁,踩过去。
有什么好想的。需要用脑子的是他大哥!
慕容博确实正在用脑子,现在太子羽翼渐丰,依王后的为人,一旦太子登基,他跟慕容厉绝讨不了好。
父王的反应有点奇怪,突然提出调换边关将领,韩续、周卓、严青,都是慕容厉的心腹,把他们换回来,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让太子顺利登基,进行皇权交替?
父王是个非常慈爱的父亲,断不会为了太子弃自己与五弟不顾。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仓促做此决定?
他这样做,到底是有意为太子铲除路障,还是出了什么事……向自己和五弟示警?
慕容博心事重重,一夜没睡。
第二天,燕王没有临朝。
慕容厉从宫里回到王府,就发现王府四周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他目光一扫,这些人立刻若无其事地摆摊吆喝。
慕容厉下马,走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身边,一脚踹过去!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当即风筝一样飞出老远,一口血喷在地上。
其余人一惊,登时围住他,却谁也不敢动手。
他们犹豫,慕容厉可毫不犹豫。他抓起地下的人,往下一扔,再抬膝一顶。只听咔嚓一声,这个人喷出一口血来,头一歪,气绝当场。
然后他毫不停留,立刻抓住另一个,这个人扮作卖麻汤的,身上有切麻汤的刀。慕容厉这一过去,可就操刀在手了!
一刀下去,直接给这个人开了膛。
说时迟,其实也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真正的百姓、摊贩都吓懵了。慕容厉刀尖滴血,沉声说:“不相干的全部滚!”
一瞬间,无关人士走得干干净净。慕容厉手中刀几个起落,又是三颗人头落地!这些人原是太子派来监视王府动向的,本也不是庸手。但哪料到他说杀就杀,连个青红皂白也不问。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就这一愣神,五个人已经命丧九泉!
几个人这才想要动手,然而终归是落了下风。慕容厉这种人,是逮着一丝儿优势就能压倒性胜利的。他们刚准备动手,又有两个人已经倒下。
剩余五个一声怒喝,齐齐扑了上来。慕容厉拼着挨了一下子,一刀横拖,四个当场被割喉。还有一个愣愣地看同伴一下子喷起四股血泉,差点尿了裤子,转头就跑!
慕容厉手中刀飞掷出去,正中他背心。
一场战斗,不过两个照面。他都打完了,府里的侍卫这才赶出来。见一地不下十具尸体,顿时头发都竖起来了。我的爷!这不是战时,这是太平时候啊!
王爷您当街杀了十个人……
侍卫长赵武都要哭了:“王、王、王爷,他们犯了啥事啊?”
慕容厉觉得肩膀有点异样,挨了那一下子,也不轻。他皱皱眉头,我管他们犯了什么事?敢在老子府门口探头探脑,就该死!难道非要他们一刀砍老子脖子上,才算犯事啊?冷哼:“自己问去!”
赵武这回是真哭了!我要问也得他们能答应啊!再转身一看,慕容厉已经进府了。
他是不管的——什么事都要本王搞定,要你何用。
赵武报官,称府上来了十来个匪徒,欲打家劫舍,被我家王爷一举击杀!
晋阳贼曹掾秦大人面对案卷和尸首,沉默地看他——跑到你家府上打家劫舍?!你他妈说这话自己不亏心啊!
想了想,不,这种瞎话咱不能编,会被骂成昏官的啊!
要不,判个自杀吧?!
☆、第20章
逃亡
第二十章:逃亡
太子还在宫里等消息呢,左等右等,巽王府那边一直没消息传过来。太子始终还是悬心,又派人去问。
家奴回来,给他带了个新鲜事儿——有十个人想不开,在巽王府门前集体自尽了。
太子:“……”
洗剑阁,香香给慕容厉做了晚饭,正吃着,突然有人进来。来人作一身仆从打扮,但身姿笔挺、眉目温润,绝不是巽王府的下人!
香香惊得站起身来,洗剑阁从不会有陌生男仆进来。慕容厉只看了一眼,就说:“加副碗筷。”
香香不认识慕容博,啊了一声,碧珠已经拿了碗筷上来。慕容博在慕容厉旁边坐下,见香香面露惊疑之色,忙温和地道:“我是老五的大哥,慕容博。”
香香这才起身,好在上次入宫时学了礼仪,现在也知道行礼:“康王爷。”
慕容博点头:“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慕容厉倒是没多礼,坐着吃自己的饭,动也没动。慕容博倒是早也习惯了,坐在他身边,看见桌上的菜,有些发愣。
一个糖醋鲤鱼、一个麻辣里脊、一个香菇盒子,一个酿豆腐。全是农家菜,他有些想笑,老五这个人……
挟了一筷子豆腐,却只觉得鲜香细嫩,香香见到他脸上隐隐的笑容,只觉得脸红。可能给王爷做这些,确实是……很寒酸的吧?
甜食是苹果盅,把又大又圆的苹果掏空,把果干泡开剁碎,糯米蒸熟,再盛进苹果盅里,隔水蒸。上桌之前浇一点酸甜酱,上面放一颗亮晶晶、红通通的山楂,苹果盅上雕着精美的花纹,很是别出心裁。
慕容博简直是要笑出声来,给老五吃这种东西……跟现实版的牛嚼牡丹有什么区别?
他拿过一个,用小勺子吃了一口,觉得味道真是不错。
大热天,也只有在这些吃食面前,能吃些东西。香香给他盛了一碗汤,汤浓稠而发白。慕容博喝了几口,发现这居然就是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