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谢欲晚 本章:第7章

    从前为了全礼数,姜婳便是不想,也是会去见的。但是今日,她突然,就有些不想了。

    她很累。

    府中每日的事务都很多。

    恭亲王妃的寿宴也快到了,她得准备合适的寿礼。

    待到夫君回来,她需得去身前伺候。

    还要,要给夫君认真挑选家世清白的女子,那女子会诞下夫君的子嗣。那般,女子品行、容貌,都不能太差。

    一种细微的疼痛开始从心脏处蔓延,姜婳出神之际,又想到夫君昨日那一句:“是该有子嗣了。”

    她其实知道夫君也没有错。

    她们成婚近十年,她连有孕的征兆都未有过,更别谈诞下子嗣。

    夫君后院只她一人,十年间无论族中长老如何催促,夫君都未主动同她提过纳妾之事。昨日,亦是她先询问夫君,夫君才顺承应下。

    似乎,夫君真的,没有什么错。

    姜婳怔住,有一些恍惚。

    可她以为,夫君会同往日一般,拒绝的。

    询问夫君是礼数,她不知道,不知道夫君昨日会应下,夫君难道不知吗?

    恍惚间,空霜元年那场春发生的一切,又开始研磨她的神经。那些被她遗落的绝望、悲戚,又开始同那年和煦的阳光般,裹住冰凉的她。

    茶盏陡然碎落在地上,姜婳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了。

    对于夫君纳妾,她心中并不情愿。

    但她是这丞相府的主母,她这些年做的都很好,夫君都很满意。她不能......如此任性。

    若是因为她的任性,夫君一生无子嗣,待她过了这般拈酸吃醋的年纪,她又该如何面对夫像是这么一句,姜婳就说服了自己。

    她重新翻开了账本,持笔一点一点算着账。

    窗外的阳光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顺着半开的窗,映亮了她半张沉默的脸。

    余光所到之处,地面上是碎裂的青瓷茶盏,些许雪白的碎片上,沾着乌黑舒展的茶叶。没人瞧见,没人清理,它碎得,像是无人在意一般。

    *

    姜婳真的开始认真挑选纳妾的人选了。

    她甚至饶有心思地让负责的人做了一个册子。她想着,这般重要的事情,自然要慎重一些的。

    下面的人做事很快,隔日,橘糖便将册子呈了上来。

    姜婳唇边扯住一抹笑,接过册子,像是极为开心的模样。

    橘糖却只是看着她颤抖的指尖。

    姜婳一页页认真看着,时不时会说上一句:“橘糖,这家小姐的画像,很好看,眉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衬得人更美了。”

    其间,橘糖也会应和一两句。她不是没有看出娘子的故作欢颜,但是,她了解公子。即便娘子为公子迎了妾,妾诞下了孩子,也只会是娘子和公子的孩子。

    娘子这些年无孕,为娘子诊断过高烧的太医,曾隐晦同公子说过,娘子是身子寒,此生很难有自己的子嗣。

    对于娘子而言,公子此时纳妾,并不失一个好的选择。

    公子宠爱了娘子十多年,但以后呢?等娘子年老色衰,等公子烦闷厌倦之后,娘子无子嗣可依,无娘家可靠,该怎么办呢?

    人不能,只活在当下这一瞬,不是吗?

    如今公子依旧欢喜娘子,纳妾也是为了娘子有日后傍身的子嗣,这对娘子而言,权衡利弊,并无不妥。她知晓娘子心中不愿,但是她的娘子,忍忍吧。

    *

    姜婳以为说服了自己,就可以不那么在意的。

    但是看着一张张少女的画像,她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最初她坚持了翻阅了十来个少女的画像,忍住泛起的酸涩与茫然,认真挑选着。

    可她好像做不到。

    她好像,做不到,不那么在意。

    她做不到,在这里,为自己心爱的人,挑选未来妾的人选。

    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即便橘糖提醒了两三次,她还是不能提起精神。

    “娘子,娘子。”又是橘糖的声音。

    姜婳抬眸,就看见橘糖担忧地望着她。

    她下意识就扯了一抹笑:“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昨日,昨日睡得晚,今日夫君要上朝,我起的又有些早了。”

    说完,她像是为了掩饰一般,草草从册子里面挑了三个。

    “吩咐下去吧,这三个,除了画像,品行和家世也要打听清楚。”

    橘糖捏紧了她递过来的册子,轻声道:“是,娘子,那橘糖先去把册子送回去。娘子先去小榻上歇一会,秋寒,娘子也莫睡着了。”

    “嗯。”姜婳又是扯出一抹笑。

    等到橘糖出去后,那抹扯出的笑也未消息,半日过去,原本和煦的光,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冷了。

    照在人身上呀,看着是暖的,实际上同月光也无甚区别。

    恍惚之间,姜婳甚至出现了错觉。

    她在书房的房梁之上,看见了一根垂下来的白绫。

    她怔地望着那实际上空荡无一物的房梁,指尖微动,随后眼睛闭上,昏睡在小榻上。

    橘糖回来,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娘子贪睡,不由得笑着跪坐在小榻前,撑着手望着面色有些疲倦的娘子,娶了被褥轻轻为她盖上。

    娘子这些日,太忙了,此时休憩一会,也好。

    只是,这小榻睡得人不舒服,睡太久了,明日娘子身子怕是要疼,她得记着些时辰。最多一个时辰,便要唤醒娘子了。

    彼时,公子也要回来了。

    *

    那日看见的房梁上垂下来的白绫,姜婳后来也没多想。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嫁入丞相府第一年的时候,时常会看见那方白绫。

    那方白绫会出现在每一个地方,书房,院子,大厅中,唯独只有一个地方,从未出现过。

    她轻掩下眸,夫君在的地方,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方白绫。

    她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

    可,她明明已经有几年,未见过这根白绫了。

    第九章

    是因为她昨日太过劳累了吗?

    白日处理了两日的事务,晚上夫君又折腾她折腾地格外厉害,未睡上一两个时辰,又起来伺候夫君上朝......

    她没有再多想,夫君今日下朝又晚了些,晚膳是她一人用的。等到夜色渐深时,院外才传来轻微的交谈声,她点燃一盏灯,轻推开门。

    “夫谢欲晚有些惊讶:“还未睡?”

    姜婳温婉一笑,也没有说话。

    怎么会睡呢,只要他在长安能回家的日子,她不都是每一日待到他回家吗?

    迎过小侍手上的东西,示意人先下去。

    小侍也明白,交过东西后,就退下了。

    为谢欲晚更衣时,姜婳想起白日的册子,她张了张口,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但十多年的礼数和克制,让她下一瞬又恢复了温婉的笑。

    她一边为夫君更衣,一边轻声道:“王少府家的七小姐,年方十六,品行良善,花容月貌,虽是庶出,但京中求娶的人也很多。夫君若是......”

    她话没说话,就撞进一双深如海的眸。

    谢欲晚的清冷一般都是对着旁人的。

    她很少见谢欲晚这般看着她。

    可待了许久,她也未等到谢欲晚说一句话,只是那日晚间,他又折腾她折腾地比常日厉害。

    接连两日这般,她也有了些情绪。

    她为他打理家中事务,为他寻觅纳妾人选,日日如此劳累,他这生的哪门子脾气?

    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不能直接同她说吗......

    她也不想的啊。

    被折腾狠了,隔日谢欲晚要上朝时,她难得没有起床,只是背对着他。她其实也不太知道发的什么情绪,是真因为被折腾狠了,还是......

    她并不敢多想,只是知道自己委屈。

    谢欲晚没有相哄,只是在走的时候,沉着眸,静静地望着她:“换一个吧。”

    门被关上那一刻,姜婳突然哭了。

    身子有些疼。

    委屈。

    *

    泪很奇怪。

    那门闭上的那一刻,她的眼亦闭上,温热的泪珠不受控地直直垂下。

    可当橘糖在门外敲门那一刻,那浸湿被褥的泪珠,又消散得无踪迹了。姜婳眼眸怔了一瞬,随后,缓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掀开被子,收拾了自己一番,再去开门。

    门开了,她顺着望向橘糖的视线,望向了阴沉的天。

    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快下雨了,顺着门吹来的风都带了些秋日的寒。她脸色本就苍白,被寒风一吹,更苍白了三分。

    橘糖忙关上门,急忙将人搀扶下来,心中又惊又气,她怎么一夜没见娘子,娘子就憔悴至此。

    娘子那张向来温婉的脸上,满是病气和憔悴。

    这病来的怎么如此突然?

    “娘子,怎的脸色如何苍白,可是昨夜着了凉?”橘糖着急,手直接探上了姜婳的额头。

    姜婳望着橘糖,眼眸怔了一瞬,随后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就是,未睡好。”

    她说的吞吐,橘糖却蹙了眉:“我去唤大夫。”

    说着就要转身,姜婳欲拉住的手还未伸出,她就风风火火般走了。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又只剩下姜婳一人。

    虽是白日,屋子里却暗的很,姜婳一口气吞在胸中不上不下,起身,自己开了门。

    阴沉的天色再次占据她的视线。

    滚滚的云,要黑不黑,要白不白的,就那么晕晕沉沉,混在一起。在房中,她只稍稍披了一件外套,秋日的萧瑟顺着宽大的衣袖,裹住她。

    她顺从地闭上眼,天色昏暗,她却觉得格外地寂静。

    胸中拿一口气,依旧横在那里。

    *

    橘糖再回来时,发现姜婳已经坐在桌前,认真看着账本了。

    “娘子。”她声音大了些。说完,便上前将账本收了起来:“这府中算不完的账,娘子生病了,今日便先休息半日。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鬟,这般时候还送账本来。”

    姜婳温婉一笑,摇了头:“我让晓春去拿的,别怪她,你知道,她本就怕你的。”

    橘糖将账本背到身后,示意身后的大夫上去把脉。

    姜婳乖乖伸出手,对着行礼的大夫点头,随后轻声道:“应当只是有些风寒,是我这丫鬟太着急了些,麻烦您了。”

    大夫忙摇头:“不敢,不敢。”

    说着将手搭上去,把了许久,眉间有些犹豫,望了姜婳一眼。

    橘糖见到大夫这反应,焦急道:“胡大夫,我家娘子怎么了?”

    大夫忙摇头:“姑娘莫担心,夫人无事,应当只是感染了些风寒,老夫开上几副药,姑娘去药房抓了,熬了喝了便无事了。”

    姜婳温柔地看着橘糖,轻声道:“说了,我无事的,别担心。先送胡大夫出去吧,下次不可如此无礼了。”

    很快,又补了一句:“账本留下。”

    胡大夫低着头,被橘糖领出去时,望了一眼书桌后的夫人。

    即便在这无人的场合,她依旧端正在书桌前。

    那本账本依旧被她翻开了,在憔悴苍白的表象之下,藏着如死水般的平静。

    夫人身子,的确没有大病。

    甚至风寒,也只是他顺着夫人的话,说的一两句。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抬起头,对他轻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平静地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账本。

    *

    天色暗了。

    姜婳持着一盏灯,等在院子前。

    夫君还未回来。

    秋日的露,像这夜一般,很冷。昏暗的灯只能堪堪照亮一块地方,姜婳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

    今天白日下了雨,晚上并没有月亮。

    昏暗的灯,映出姜婳苍白柔美的脸,她轻抿着唇,望着夫君要回来的那条路。

    她需得承认,她其实不太能处理好心中的情绪。

    可她并不想因为这种情绪,同夫君有了疏离。

    那年她随夫君去商阳,因为那些她爬床的风言风语,被长老们为难。她被罚在祠堂中跪到半夜,等到月色都几近黯淡,她揉着发疼的腿,推门而出之际。

    是夫君持着一盏灯,在那颗榕树下,待着她。

    他说带她回家。

    那时,她怔怔看着他。

    那一盏灯,其实也不太亮,昏暗的烛火能驱散的黑暗,是如此有限。

    但她一点都不怕了。

    她牵着他递过来的衣袖,一步一步,踏向她的第一个家。

    想起这些,她似乎又觉得,其实很多东西,没有那么重要。

    比起妾的人选是该是王太守的六小姐,还是朱少府家的三小姐,何时迎,如何迎......她其实更想同夫君说,他出门了半月,院中那一株藤,结出了果,她亲手栽在盆中的花,因为天气骤然变冷,可能明天春天也活不过来了。

    她垂头,温婉一笑。

    刹那间,一阵风吹过,手中的灯笼灭了,姜婳没有太注意,因为抬眸之际,看见了远处的烛火。

    她握着灯的手紧了一瞬,欲迎上去之际,看见了烛火下清晰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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