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抬手拱了拱，语气变得微微沉重，面上也浮出了一抹安慰之色。
“也请楚尚书与楚老夫人知晓，犯妇古楚氏，已于未时左右在古府后宅认罪自戕。”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是陡然听闻噩耗，楚占魁还是脚下微微一个打晃，险些失态当场。
站在旁边的魏总管，连忙轻言安慰。
“楚尚书，还请节哀呀。”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闻言冷哼了一声，老迈的声音中气十足。
“哼，何需节哀？楚妧书本就不是我楚家人了，又哪里需要为她的死劳神伤怀？
魏总管，无论圣上如何惩治古家妇，都是她该得的下场。与楚家无关！”
楚老夫人再一次的重申了一遍，楚妧书干出来的那些事情，全都属于是个人行为。也许跟她夫家有关系，但是绝对与她娘家没有任何关系。
坐在旁边跟着听了个全场，吃瓜吃了一大半的楚呆呆，伸手扒拉了一下不远处的小孩哥。
“安安，楚妧书我知道。她这回真的死在古家了，是这个意思吗？”
林宥安点了点头。
楚迟抠了抠脑袋，突然想起来个事情。于是举起胳膊伸出爪子求关注。
魏总管不愧是在小心眼儿的皇帝面前当了许多年差的人，就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那种机灵。
第一个就看见了那只举起来的小爪子，脚下一个滑步便移了过去，脸上全是笑容。
“公主殿下您有何事？尽管吩咐老奴即可！”
本来有正经事要说的楚呆呆，迅速又被带歪了心思，一脸疑惑的扭头看他。
“你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她不大聪明的歪了歪脑袋，把对方从上到下都认真给扫描了一遍，然后发出了诚恳的建议。
“我看你长的挺好的呀又白又胖，叫包子馒头元宵多好呀，实在不行叫豆包也可以呀，为什么要叫老奴？不好听。”
“……老奴，不是，咱家，奴才……”
机灵了大半辈子的魏总管，突然就被小公主给怼的不会自称了。不过好在这人七窍玲珑心用惯了，眨个眼皮子都是应对之策。
“多谢公主殿下赐名，老奴立马就改。从现在开始，我就改名叫魏豆包！”
“喂什么？”
楚迟没咋听懂，魏总管以为是公主殿下不满意，赶紧又妥协了一下。
“……要不然魏，包子？”
“你饿啦？”
她眼尖的看见巧儿姐姐，正端着糕点守在门边没敢进来，就赶紧伸出爪子招了招。
“巧儿姐姐，这里！白玉糕是我的！”
大丫鬟抬头看了看自家老夫人，得到点头示意后，快速走进来把糕点放在七小姐面前，又迅速的福身一礼退下去。
捏起一块糕点塞进自已的嘴巴里，又甜又糯可实在太好吃了。可惜安安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他真的好没有眼光呀！
看着面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小老头，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好像很喜欢自已的样子。
楚爷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像我这么聪明厉害又长的辣么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不多了，喜欢我这不是应该的吗？
只能说明这个白胖小老头的眼光还行。
人一高兴吧，这手就也没那么抠搜了。捏起一块白玉糕递过去，口齿不清的唔了一句。
“给你，白玉糕比包子和豆包都好吃！”
“哎，哎！多谢公主殿下，那我以后就叫魏白玉！”
魏总管眉开眼笑的接过公主殿下亲手赐下来的糕点，高兴的都没个太监该有的阴阳怪气的那个样儿了。
坐在一边的小孩哥，看看对方那张爬满了褶子的老脸。如今笑得仿若绽放的菊花一般，哪里还有刚才那股冷漠吓人的样子？
他颇觉胃疼的转开了视线。
这老太监，可真是能屈能伸的很呐！
看来沈大人教导的一点也没有错，这京城的水可是真浑，随便一个牌匾砸下来，躺在下面的都有可能是个人物啊。
唉，看来仕途之路，确实道阻且长。
他还有的学呢！
第325
章
交待
连着吃了两块糕点，楚呆呆突然又想起了自已刚开始想说的事儿，再次举手提问。
“大舅舅，我那个过期的亲娘死在古家了对不对？上回她想要夫君当陪葬品来着，你可千万别给忘了！实在不行把那些边角料都一块儿给带上路吧，我看她挺稀罕的！”
老楚此刻的眼神，已经变得嗜血又冷酷。都没顾得上纠正外甥女嘴里的不当言辞，只是狠狠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古家是她稀罕了一辈子的东西，必须都给她陪葬！”
站在一边的魏总管并没有接话，这算是一种默认。只不过他走到楚尚书身边，附耳低语了一番。
随后又围在小公主身边说笑逗趣了一会儿，直到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这才遗憾的行礼告退，回宫复命。
前脚魏总管刚被送出门，后脚老夫人便一口心头血喷出，直接栽倒在地。
“娘！”
楚尚书大惊失色上前搀扶，老夫人颤抖着抓住长子的胳膊，唇角血色将她那张惨白的脸，给映衬的更加虚弱了几分。
“老大，去！速速把家里人都叫回来！”
“娘！”
好歹也是趟过大风大浪之人，楚尚书如何看不出来，本来就身体不济的母亲，这怕是要不好了！
“快去！”
“您老人家别急，儿子这就让人去叫他们都叫过来！”
把母亲搀扶到榻上躺下，楚尚书快速奔到门边去吩咐下人。楚迟呆唧唧的凑到外祖母身边，蹲下来看她。
“外祖母，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呢，又没有人打她，为什么会突然吐血了？她的眼睛里有一些不知无措，扭头看向林宥安。
“娘你别急!老祖宗您等一等，我这就去请府里的李郎中过来！”
林宥安刚要转身出去，就被老夫人虚弱的出声阻拦。
“咳咳咳，安哥儿，你也别避出去了。”
“老祖宗……”
“无妨。你既是七丫头认定了的义子，那就也不算是外人，留下来也无妨。”
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之后，觉得呼吸有些急促的喘了好几下。努力的吞咽下喉中腥甜，勉强平稳了一下心绪，这才又转过眼睛看向外孙女，慢慢的抬起胳膊冲她招了招手。
“七丫头，你过来。”
虎头鞋往前面拱了几步，把自已白嫩的小爪子放到了外祖母苍老的手里。
老夫人轻轻的摩挲了两下，一滴老泪砸在了雪白的手背上，烫的楚迟突然缩了一下手。
“七丫头，不，公主殿下！
对不住啊，都是老身没有教好女儿。才会害的你这十几年来流落在外，又险些丢了性命。”
其实呆滞的楚迟，并没有听明白外祖母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她这双哀伤的眼睛，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种不舒服的情绪。
“外祖母你别哭了，我觉得现在过的很快乐呀，真的！”
“快乐就好。”
老夫人哭着笑了笑，用尽力气的攥紧她的手，再三的交待道。
“以后要一直都这么欢喜才好，知不知道啊？
万万莫要学你姨母那般自寻烦恼作茧自缚，也莫要学你母亲那般总是多思多虑，想处处妥善周全。委屈了一辈子……
你啊，你以后就做你自已吧。永远都做个快乐的公主殿下，好不好？”
“我知道！”
好不容易从丧尸变成了人，他当然高兴了！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已过的不高兴呢？
谁敢让楚爷一阵子不高兴，楚爷就叫他一辈子不高兴！嗬嗬！
“乖，去吃糕点吧，让外祖母睡一会儿。等你舅舅舅母他们过来了之后，再来唤我可好？”
“好！”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楚呆呆这会儿格外的好说话。
楚家人都过来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所有该到的子孙后辈就全跪在了松鹤堂的地砖上。
林宥安跪在离母亲不远的地方，尽可能把自已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种情况他懂，很明显楚家的老祖宗怕是要不行了。他一个外姓子，本不该留在这里的。
老夫人已经被长媳给扶了起来，艰难的靠坐在她身上。
眼见着对自已慈爱了几十年的婆母快要不行了，乔氏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的滚了一脸。
老夫人唇色惨白面若金纸，偏偏她的眼神却格外的锐利威严，一点也不像平日那般慈爱和蔼。
声音虽然不大，却没有像方才那般急促的仿佛喘不上气来一般。
“你们都给老身听着，楚妧书已被楚家逐出门庭，以后她的所有事情都与楚家无关！包括她生下的那个女儿，不论皇上如何处置，楚家皆不得有异议，听明白了没有？！”
“是！”
“再有，你们一定要约束好家中的子嗣。尤其是老二和老三，日后要好好听你们大哥的安排。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家宅安宁方能平安度日，切记切记！”
“娘，孩儿都记下了！”
“娘您放心，老三要是敢不听大哥的话，我也饶不了他！”
楚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一把年岁的人了，当着小辈的面也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跪在后面的楚小三他们，更是忍不住悲痛，眼泪哗哗的流。
老夫人转过头，看着跪在一边的两个儿媳妇。
“清梅，玉茹，你们俩以后也要好好听长嫂的话，知不知道？”
白氏和秦氏哭着点头。
“儿媳谨记，娘您放心。”
“以后我们定会好好协助大嫂管家理事教养子嗣，娘您别担心。”
“好，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轻轻拍了拍长媳的胳膊，老夫人语气中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诱哄。
“宛儿啊，娘把家交给你了。”
乔氏哭的止不住眼泪，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承着。
“以后还有我在呢，娘您放心。咱家散不了！”
“放心放心，你这当家长媳，可是老婆子我呀千挑万选出来的，我怎么能不放心呢？”
老夫人笑的有点得意，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又冲这些子孙后辈点了点手指头。
“你们这些小猴崽子，以后也都要好好听爹娘的话。谁要是敢跑出去闯祸，咱家祠堂里的家法可不是摆着好看的，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好，你们都先出去吧。老大留下，我还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说。”
“是！”
小辈们全都听话的起身退了出去，乔氏妯娌三人小心的把婆母给扶下躺好，这才拽着呆唧唧的外甥女出了门。
内室之中，只留下了楚家母子二人。
第326
章
最后一次庇护子孙
“娘。”
方才在家里小辈们面前绷着张脸，硬是强忍着悲伤的楚尚书，直到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才敢卸下那张坚强的面具。
“你看你这孩子，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还哭什么？”
老夫人倒是心性洒脱极了，还能轻笑着安慰长子。
“过来坐下，娘跟你说说话。”
伸手把不小心掉下来的泪珠抹去，使劲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这才上前在母亲的床边坐了下来。
“老大呀，方才我看魏总管与你耳语了一番，你突然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是有何事啊？”
楚尚书无奈的叹了口气。
“方才他与我说，圣上让送了个人过来给我。是以前伺候过楚妧书和淑妃娘娘的，后来又在乡下庄子里照顾着楚迟长大。那奴婢叫绿痕，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她，最开始是楚妧书的贴身大丫鬟。”
这一段话有很多的意思在里面，老夫人的眼睛里也霎时间漫过了很复杂的情绪。
“所以，七丫头根本就不是被古家那个妾室给偷换出去的，而是被楚妧书给偷换出去的？”
“倒也不是，那妾室确实动了手。但是楚妧书也知道，她就顺水推舟的当不知道，还安排了人过去照顾着楚迟长大。
唉，我就说她是后来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果然如此啊。
古家那老婆子莫名其妙的派人去杀楚迟的时候，绿痕命大死里逃生，又害怕被古家或者楚妧书给收拾了，她索性就躲了起来。不过这回又被圣上那边的人给找出来了。”
方才魏总管这么一说的时候，楚占魁都觉得他是在扯淡。但是后来仔细一寻思，干出这种事情的是楚妧书，又觉得大概差不多应该是真的了。
提起这个脑子有病的妹妹，即使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他还是觉得自已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
“你说她这到底都是图什么呢？
要是气不过古家那群王八蛋的话，她直接回娘家来诉冤，我能收拾不了他们吗？
何苦要如此百般算计千般作践，弄得自已无路可走不说，还要拖累一群人？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疯的？”
半是心痛悲伤半是气恼不解，楚占魁再一次的肯定了一件事情，都怪他爹死的太早了！
“那个奴婢，你悄悄的处理了吧。圣上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得到长子的回答之后，老夫人这才垂下了眼睛，遮住眼底的一片哀伤。
长子是个男子，不能理解女子爱而不得的疯魔。可是那孽障是从自已腹中爬出来的骨肉，她又如何能不理解呢？
当年若不是真的爱古传荣，书儿不会敢抛下了一切的非要与他在一起。后来若不是真的恨，就也不会孤注一掷的非要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