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本来就身子单薄不易有子嗣,偏偏因为礼教姑姑口口声声必须要守的那些规矩,弄的整整六年我与驸马明明同住京师却聚少离多。
驸马已将至而立之年,我也二十有五了,可我们膝下至今仍然空空如也。父皇,这,这让女儿日后该怎么办呐…呜呜呜…”
说到了伤心处,难堪的端宁公主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知道今天是自已唯一的机会,若是豁出去了所有的尊严还是无法求得父皇的怜悯为她撑腰。那以后她这个丢尽了皇家女儿脸面的端宁公主,就真的可以闷在公主府里了此残生了。
跟宗人府有关?
皇帝在脑子里把四丫头的话捋了一遍,大概的是听明白了些许。他以为是端宁性子太软弹压不住旁人,所以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气恼的训斥道。
“你一个堂堂的皇家公主帝王之女,何事值得你如此失仪痛哭流涕?想让驸马常伴身边,宣他住进公主府里就是了。朕就看他陈家敢不敢违抗公主之令?
宗人府指派礼教姑姑,是为了引导公主更好的成长,顺便帮助公主在夫家人面前巩固帝女威严。那些规矩都是做给外人守的又不是让你守的,你哭什么哭?”
心思不够细腻体贴的皇帝,是真的看见这哭哭啼啼的软包子女儿就头疼。这怎么就一点也不像朕呢?你看看朕的荣昌,怎么就能这么威风霸道?这才是朕养出来的小老虎呢!
眼瞅着父皇没听明白,端宁公主又实在没那个脸点明了的说,礼教姑姑那所谓用来帮助自已巩固威严的规矩,苛刻到连夫君一年能近她几次身,夫妻敦伦的时间都要按时按点。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怎么好跟父亲讨论这个事?所以这可怜的倒霉孩子,只能趴在地上玩儿命的哭哇!
“父皇,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我怎么说您才能听明白啊,呜呜呜……”
眼瞅着这都快要哭抽抽过去了,皇帝也看的手里念珠转的飞快。
你不说朕能明白什么?老子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你要不是我亲生的种,老子早一脚踹你出去了信不信?
气恼的眼珠子来回动了两下,就瞄到了蹲在另一边的熊孩子。
“小七,你跟你四姐一起过来的,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
哎,终于到我该出场的时候了!
会过日子的楚爷,把手里吃剩下的那一小半点心放回盘子里。然后拍拍双手习惯性的往袖子里一揣,开始给她亲爹完美复述案发现场。
“父皇,你这就可算是问对人了,还能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我都懂!
经过是这么个经过。今儿天气好我去跟四姐相看,主要是为了邀请她去参加我开的宴会。当然我不是为了赚礼物,我就是想让她们去看看花花……”
“说重点!”
这熊孩子怎么跟楚占魁那个老匹夫学会不说人话了,回答个问题恨不能拐弯抹角的绕上个十八圈!
皇帝手里的念珠再次转动的飞快,由此能看出他此刻的不爽。但是被打断了叙述的楚爷也有一丢丢不爽,所以她斜着眼珠子哼唧了一声。
“你急什么呀?我不从头开始说的话,这瓜你吃的明白吗?人菜瘾还大,这瓜你能不能吃了?”
唉,这味儿就对了嘛!被熊孩子给怼老实了的皇帝,妥协的点点头。
“你继续说。”
“嗯,因为要等着吃中午饭么,所以我跟四姐坐那儿聊天聊的好好的,结果突然窜进来个老绿太太,然后……”
巴啦巴啦叽里呱啦,脑子不好使但是嘴皮子贼拉好使的楚呆呆,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每一个细节都给描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礼教姑姑的那股子作死劲儿,她也给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此身临其境的感觉,叫她亲爹很上头。
所以皇帝不高兴了,皇帝要闹了。
“来人,把宗人令给朕宣进宫来!”
帝王有旨意传到宗人府,宗人令虽然想不明白这不年不节不祭祖的,皇帝叫自已干什么?但是他也迅速的收拾妥当,进宫面圣。
“老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先起来吧。”
“谢圣上。”
诚亲王是皇帝唯一还活着的亲叔父,当初在先皇那个疯批手底下能够侥幸存身,就知道这也是个老狐狸了。
虽然年岁不小了,可是耳不聋眼不花。
抬头一瞧皇帝的脸色不大对,再看看趴在地上哭哭唧唧的端宁公主,顺便瞅一眼那个新上任的荣昌公主,这丫头正一脸兴奋的揣着手看热闹。
人老成精的诚亲王立马就知道,他们宗人府,大概是要摊上什么事儿了。
第
385章
难言的隐痛
果然不出老头儿所料,他人才刚站稳当,皇帝那阴阳怪气的责问就怼到了脸上来。
“四叔,朕今天听说了一件事儿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所以特地请您老人家过来帮着参详参详。
你说宗人府指派的礼教姑姑,是为了协助公主在臣子面前立威呢,还是为了让她们在公主面前立威呢?”
诚亲王老眼微微一跳,双手平抬揖了一礼,颇为恭敬的答道。
“自然是为了协助公主在成婚之后,更好的维护皇家威严。
公主乃帝女,是君。
驸马乃尚主,是臣。
这是老祖宗们定下来的规矩章程,公主开府必备妥礼教司仪,由宗室老姑奶奶们担此劝戒引导一职。那祖训家法上面都白纸黑字的写着呢,可不是老头子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老狐狸先把自已给摘干净,又看了一眼端宁公主,心知肚明的找补了两句。
“不过公主毕竟是天家的金枝玉叶,怎能被臣属所冒犯?圣上您有此一问,可是哪家公主府的礼教姑姑有了甚不妥之处?”
皇帝冷笑了一声,对这都快活成人精了似的四叔,他也没给什么好脸。
“哼,有没有不妥之处你这个宗人令能不知道吗?听说那些礼教姑姑们敢如此胆大妄为的欺辱公主,正是因为有你们宗人府在后头给她们撑腰出头,是也不是?”
最后这四字喝问夹杂着赫赫帝威,压得诚亲王再次跪地请罪。
“还请圣上息怒,容老臣自辩几句。
从我执掌宗人府开始,至今已将近二十载。还从未发生过有哪位公主的礼教姑姑告上宗人府的事情,又何来的为其撑腰出头一说?
老臣舔为裴氏族长,虽说是该对族人们一视同仁,但是无论如何帝女也是君,那些礼教姑姑们再是族中的老姑奶奶,我也不可能脑子昏了头的去放任她们欺辱公主啊?
还请圣上明察!”
这老爷子说的头头是道,脸上那蒙冤受屈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皇帝沉默不语,看向苦主女儿。
还愣着干什么?该你出来辩理了。
端宁公主一看亲爹使的眼色,想了想便一咬牙再次豁出了脸皮,抹干净眼泪冲出来跟那所谓的祖宗礼法硬磕。
“宗人令此言不实,三年前我二姐升平公主为何远赴封地?不正是因为她的礼教姑姑告上了宗人府,你下令让我二姐跪祖宗抄祖训,伤了公主的颜面。她这才会一气之下离开京城的吗?
由此可见礼教姑姑的存在,压根不是为了帮助公主巩固威严。她们是为了束缚公主的言行,甚至凌驾于公主之上!她们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对于端宁公主的这番指责,诚亲王也有话可以反驳。
“端宁你这番话说不通道理,当初对升平做出的惩罚,圣上是允许了的,其中因果纠葛大伙心里应当也都是有数的。本王自认为当初判的公正,不存在偏袒谁的行为!”
又看了看她那双已经哭肿了的眼睛,诚亲王以一副笃定的口吻接着说。
“老头子也算看出来了,今日是你把宗人府给告了吧?不知是因何故?若是因为你的礼教姑姑言行不妥,那就把人一同叫过来,本王替你断一番是非黑白可好?”
“…我…”
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的老实人,不知道该怎么合情合理的顶回去,只能实话实说。
“我不是为了告宗人府,我就是不想再被礼教姑姑整天捧着规矩二字,压的我喘不上气来。我想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说天家女是金枝玉叶,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一群女子吗?那为何要如此的让我们生不如死?”
“这话说的简直荒谬,你是公主她是臣属,在端宁公主府里便是该以你为尊,谁能欺压的了你?”
老奸巨猾的诚亲王避重就轻,甚至于还摆出了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样子,口口声声的劝诫道。
“若是你觉得臣属不服管教,或是用一些毫无道理的规矩来压你,那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行使你作为公主的权利,惩罚于她们便是。何必如此不知轻重的闹到御前来?
别的公主都能容得下礼教姑姑,偏偏你端宁公主容不得。那真的让本王不得不问一句,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呢?你这般不适当的做法,又让其他的公主们怎么看?”
“本公主笑着看!”
一句略显跋扈的回怼在门外响起,随着小太监们的通传声落下,皇帝点头应允之后,福康公主便一脸嚣张的晃了进来。跟在她身后陆陆续续走进来的,还有其他已经成婚开府的公主们。
“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兄,求您做主!”
这些公主明显是有备而来,一进殿中便大礼跪地,口中声声祈求。
“父皇,儿臣委屈啊!”
静和公主作为这一辈的大姐,上前把已经哭惨了的胆小鬼四妹给掩在身后,自已顶上去告状。
“当初开府之时儿臣年幼,就听信长辈教导,处处礼重宗人府指派下来的礼教姑姑。
谁知道她竟挟祖宗礼法压我,诱导我只为人君不为人妻。让原本与我举案齐眉的驸马生生夫妻离心,原本母子相亲的孩儿也只剩下个生疏守礼。”
说起这些年的日子,饶是静和公主这般温和的心性,也忍不住心生怨恨之情。
跪在她身后的阳平公主,也是一脸的咬牙切齿。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话未说泪已流,净是这么多年的心酸。
“可恨礼教姑姑明明是在欺我,却处处拿着规矩章程说事。宗人府也心盲眼瞎只知让公主守礼自重莫失了皇家威严,却从不曾为我们这些公主想过一时半晌!
我们也是人呐,又不是庙里那些泥胎木塑的菩萨金刚!夫妻不亲母子不亲,一辈子就只能被这么供着吗?漫漫长夜孤枕难眠的时候,谁又来可怜可怜我们?
偏偏这种内帷之私,却都是不敢说到明处的隐痛。否则就是公主不知羞耻,竟惦记着那点子男女之情鱼水之欢。
这么多年了,儿臣硬是打落了牙齿活血吞啊!今儿索性我就不要脸了,我也不怕旁人说我生性放荡。父皇,求您心疼心疼我们吧,求您给我们做一回主吧,求您了父皇!”
第386
章
一槌定音
“呜呜呜,父皇……”
“父皇,儿臣心里苦啊!”
哭诉的都是皇帝的女儿们,皇帝的妹妹们到底是长辈,也做不来在小辈们面前哭天抹泪的事情。只能一脸哀伤的跪在皇帝面前,声声祈求。
“皇兄,求您做主!”
但凡是今天能过来的公主,都是深受其害之人。她们都曾经与自已的驸马恩爱缠绵过,却最终被那君臣二字所疏离,直至渐行渐远。
其实几乎所有的公主府,都收到了沈慕风遣人送过去的消息。但是真正豁出脸面来宫里告状的,也就是这么一群孤注一掷的可怜人。
这些老公主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已是为了什么?如今这日子早已经过的如一潭死水,夫妻也几乎形同陌路。
可她们就是想来给侄女们壮壮声势,或许是为了帮一帮,曾经那个垂泪至天明的自已?
诚亲王的脸色,已经相当的难看。
“圣上,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这规矩是裴家老祖宗们定下来的,必然也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若是贸然撤去了公主府的礼教司仪,日后万一出现如前朝一般的事情,驸马私下里欺压公主,那到时候又该如何?”
皇帝转了转手中的念珠,他当然知道宗人令想说什么。
当初太祖制定祖宗礼法的时候,为什么会让公主府里也添上礼教司仪?正是因为前朝曾经出现过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堂堂皇家公主竟然被世家出身的驸马给活活杖毙!
这种听起来仿若天方夜谭一般的诡闻,却是实实在在记录在当初的世家史实之中的。所以说每一个奇葩的规矩后面,肯定都会有一件奇葩的事情发生过。
“你们都先起来吧,也别哭了有话好好说。堂堂公主涕泪纵横,这都像个什么样子?”
把所有人都给叫起之后,延平帝才叹了口气,开始给这群裴家女郎做主。
“四叔你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老祖宗们是好意这没错,可是如今朕的妹妹和女儿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深受其害,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有些时候有些不合时宜的规矩,该免的朕看还是给免了吧。宗人令以为如何?”
他嘴上说着话,眼睛看了看旁边明明没听懂,还非要装模作样点头的呆小七。这熊孩子脑袋上那几根招笑的呆毛,晃的格外有喜感,很引人注意。
其实这真是误会了,楚呆呆不是在故意晃脑袋逗她爹笑,她是吃瓜没吃明白着急的。这些人连哭带说你来我往的真精彩呀,如果能让呆听懂就更好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吃瓜人,必须牢记宗旨,不能随便搭腔打断别人的话。而且进宫之前沈小五还专门交代过,皇帝问到她的时候她才能出声,不问的话就蹲在一边看就行了,静悄悄不作妖。
楚爷这人讲规矩,答应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所以即使心里急的跟猫抓的一样,她还是紧紧的闭着嘴巴蹲在一边。只是那双大眼珠子可算是忙毁了,来来回回满屋子的滴溜乱转。
诚亲王可没那个闲心去看一个傻子公主在琢磨什么?他只知道祖宗礼法不可妄动,否则皇帝今儿改一条明儿改一条,全让他一个人说了算,那他们宗人府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08
“老臣也知道圣上说的有理,但是祖宗礼法怎么可以轻易废除?每一项规矩之所以能被制定下来,必定是因为后面有它需要存在的原因。若是妄动的话,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种危言耸听的言论,让皇帝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把眼珠子转回诚亲王身上,直接点明了的质问道。
“宗人令,那些礼教司仪敢仗着祖宗礼法拿捏公主,你宗人府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吧?这么多年,朕怎么就从来没听你吱过声呢?”
诚亲王一下子没了话,他总不可能当面欺君说自已啥也不知道吧。那皇帝不得好好问问,他这个宗人令是干什么吃的?
作为一族之长,他的责任是约束好皇室宗亲不乱来,维护好裴氏一族的皇家威严。像公主会不会深闺寂寞这种小事情,哪里值当拎出来单说?实在不行你私下里养面首就是了,又不是没有公主这么干,到底有什么值当你们委屈成这样的?
诚亲王真是想不明白,可他也只能在心里连着叹了好几口气,面上则非常诚恳的做出自责状,有错就认。
“这是老臣的疏忽,日后定会放在心上。回头我就……”
“父皇!”
胆大的福康公主直接出声,打断那老头子的废话。
“儿臣今日既然来了,就必定要求到个结果。我不需要宗人令回头怎样怎样,我就要他现在给个明确的答复,这些礼教姑姑必须得撤掉!否则,否则儿臣便吊死在宗人府去……”
“胡闹!”
皇帝气的拍了一下龙椅扶手。
“你一个公主,如今竟然学会了民间泼妇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可见是被那些个礼教司仪给教坏了性情,朕看那些人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皇帝很鸡贼,借着训女儿的功夫直接堵了诚亲王的嘴,速战速决。
“四叔不必再劝说,朕知道这些年你这个宗人令约束教导皇室宗亲,确实劳苦功高,有些许疏忽的地方也是正常的,朕不会迁怒于你。但是那些胆敢教坏了朕女儿的礼教司仪,必须得受到惩诫!”
扭脸往外头招呼了一声。
“来人!”
手脚勤快的魏总管随即闪现。
“奴才在。”
“去叫人拟旨,自今日起废除公主府礼教司仪一职。那些礼教姑姑们退回宗人府之前,都给朕好好的查一查。但凡发现有敢明目张胆欺压公主者,直接杖毙!”
皇帝依旧还是那个小心眼儿的皇帝,他自已看不上四丫头那个墨迹性子是他自已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欺负了?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多谢父皇怜悯!”
“呜呜呜,谢谢父皇!”
“谢过皇兄恩德。”
一众公主们喜极而泣,再次跪下磕头谢恩。皇帝看着她们便叹了口气,又加了几句。
“另,公主们嫁人之后如何关上门来过日子,那都是她们自已的事情,日后旁人都不许再插手。宗人令,可听清了?”
君王金口玉言一槌定音,便注定了会有不少人为此丢了性命。诚亲王即使还有什么想反驳的话,也全消失在了皇帝的那双冷眼之下。
这个侄子可不是个软柿子,这些年来对高门世家也好对皇亲国戚也罢,哪怕是对他自已的亲儿子,这小子也从来没有舍不得下手过。诚亲王可不觉得他会对自已这个四叔,格外的手下留情。
罢了,罢了。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自已的位置,别没事找事的作死,如此才能活的安稳长久。
诚亲王恭恭敬敬跪倒在地。
“臣,遵旨。”
第3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