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崖闷哼一声,脸色白?了些。
他看起来?受了疼,却不知疼般低笑出声:“看来?真是讨不着?半点儿怜惜。也是,那日奚姑娘便死?得干脆,将?人心当柴木一般劈着?,何况今日这小伤。”
听他陡然提起那日的事,奚昭面上不显情绪,语气也自然:“我还以为你?是在装伤。”
着?,她意欲抽出手。
但太崖紧紧握着?她,根本没法挣动。
他感受着?那经由掌心传来?的切实体温,问:“奚姑娘可知我那日去了何处?”
奚昭不语。
其实清楚得很。
之前薛知蕴托她两位兄长带过话,是太崖找去了鬼域。
太崖轻声道:“那日入了鬼域,只想拆了那阴阳殿,再去部洲。每日从那处过的亡魂多到数不清,成千上百。若慢上些许,亡魂便有可能?上了往生桥。想要及时找着?人,只能?断了部洲去往生桥的路。”
奚昭眼皮一跳,这时才发觉他眼中笑意已敛。
“去鬼域的路上,一直惦记着?此事——该从何处下手,引回魂魄后又要如何返生,才能?做得百无一失,而又不叫人察觉。
“但等真踏上那死?地,心中却仅剩了一事。反反复复地想,直至今时今日,仍未想明白?。”
太崖松开手,侧身望向不远处的枯枝。如那稍颤的寒枝般,他声音也轻。
“此回是我做错何事,又或是像先前那般,慢了哪一步,才叫你?甘愿受那等折磨,也不肯在此前与我透露一句——昭昭……缘何不肯信我?”
第
160
章
因他侧着身,
奚昭看不?见他的脸,更不知晓他神情如何。
但任谁都听得出藏在那不稳语气底下的异常。
……
要是她现在说当时是没来得及解释,好像也不?太可信。
她不?说话,
太崖也再未出声。
沉默间,
他无端想起父亲。
幼时父亲就教过他,
别做最聪慧的人。
由是在学宫时,
月楚临成了那拔萃者。师尊夸赞,
同门簇拥。
他只需在一旁看,在身后听。不?声不?响间也能将学宫摸得透彻。
父亲又教他行事不?能太过愚笨,
万不?能以真心托人。
由是思绪皆藏在心底,
圆滑行事。
父亲自不?会骗他。
离开学宫前的数百年光景里?,
他如顺水扁舟,
从没经过何处风浪的拍打。
反是那月楚临,
早早便陷在卓尔不?群的苦痛里?。
庸庸同门,
当日也七七八八死在了魔物入侵中?。
父亲似没骗他。
和向?来独行的太阴境、唯与?仙门交好的赤乌境皆有不?同,
执明妖族与?其他三?境的关系似乎都算得融洽,
又与?魔物私有往来,走了正邪两道。
恰如父亲所说,磨盘两圆。
但这游刃有余的手?段,
最终倾没在魔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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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魔物冲破魔域界门,血洗执明山庄时,
他离开天?显学宫才不?过数年。
听闻执明逢乱,他即刻从天?显赶回,
但所见仅剩一片汹涌魔火。
魔火灼烧,
那时他才窥见这水下礁石,
才知晓绝无时时风平浪静的道理。
而现下又逢一遭。
在月府所见如另一把炽火,烧得他痛不?欲生。
与?她赌过的那三?回,
未成定局前从无言输之意。
如今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截枯枝,却是字字认败。
“你自可不?信,亦可随意蹂贬我?。”
他稍别过头,这回就连最后一点侧脸也瞧不?见了,声音也低到几?不?可闻。
“左右是我?动心在先。”
他要和平时一样插科打诨,或说些?不?正经的怪话,奚昭还能怼他两句。
但现下他露出副败相?,听声音似还要哭,她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犹豫两阵,她索性实话实说:“那天?在月府本是要说的,不?过没机会,月楚临就在旁边——况且我?还捏你手?了,但你没察觉。”
太崖微怔,随后侧过身看她。
也是这时,奚昭才看见他脸不?见笑,眼中?头回透出一筹莫展的忡忡之意。
“抱歉。”虽这样说,可那眉眼反有舒缓。
怎么还道起歉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归想,奚昭还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又扫了眼他的腿。
还在往外渗血,刚听他和元阙洲聊起这事,似乎还中?了毒。
她下意识问了句:“你那伤不?用?处理么?”
太崖却道:“不?过叫石头打着了,早已处理过。”
“石头?”
“走在山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石块,恰好打在腿上。应是这山中?恶妖所为。”
本来没多大伤,但那时他恰好迷了路——伏辰寨分为三?处寨子?,哪怕探到了妖息,他也抉择不?下该往何处找,便索性停下暂作歇息。
就是那会儿?,他撞见了元阙洲。
在这满是恶妖的林子?里?,那人的存在实在突兀。背个药篓四处采药不?说,身子?也不?大好,走一阵就要歇一阵。
眼看着那人四处采药,还不?忘给一只落单的小兽疗伤,他便佯作重?伤。引来那人帮他指路的同时,也好打探伏辰寨的情况。
奚昭:“……”
她应该知道是谁做的了。
这段时间石绪一直在山里?修炼来着,一块石头能砸断好几?棵树,也亏他受得住。
奚昭坐在身后长廊边沿的长椅上。
她又踢了下他的伤,不?过这回没放下,而是就这么碾着、压着。
“道君,你那师父经常改换容貌吗?”
她恰好压在伤上,碾出尖锐疼痛,一阵阵地往上窜。
太崖呼吸微滞。
他躬身捏住那足踝,往前稍推。
奚昭便一腿曲起,踩在了长椅边沿。
但他并未松开手?,而是就势离近,另一手?压在了椅上,近乎半圈住她。
“师尊少以真面目示人,在学宫也时常改换容貌——为何问起此事?”
他记得以前在学宫,师尊三?天?两头就要易容。偶尔是佝偻腰身的老者,偶尔是素袍书生,时而还扮作顽童。
头回有同门在外除魔时,他化作了行将就木的老者,颤巍巍寻求同门帮忙。结果那同门刚要帮他,就被从天?而降的三?道结界锁在原地,足受了五天?折磨。
之后师尊才说,是为教会他们时时警惕。无论?对谁,也应弄清楚修为如何,好坏与?否,再才接触。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当时在月府的野道士,也是他改换过容貌后的模样。
奚昭说:“之前要去元阙洲的识海里?找一样东西,遇见你师父了。如今伏辰寨的寨主之所以能待在这儿?,应该也与?你师父有关,是他帮了他。”
“何时?”
“我?想想……应是魔乱刚发生的时候,孟章龙君死前不?久。”,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百二十多年前……”太崖又问,“师父缘何要帮他?”
奚昭思忖着说:“你师父想让他帮着收留一个人,具体?是谁不?清楚,也不?知道缘由。”
太崖若有所思地垂眸。
这回遇着他师父后,奚昭一直觉得奇怪,怎么哪儿?都能撞见他。
她正欲跟他提起此事,耳畔就落来突兀一声:“他怎么在这儿??!”
奚昭一怔,下意识朝旁看去。
是薛无赦。
不?知何时来的,这会儿?就大喇喇蹲在旁边长廊上,肩上搭着的哭丧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视线则牢牢锁着太崖。
这蛇妖!竟真找到这儿?来了。
所幸秉舟今日没过来。
这般想着,薛无赦视线一移,落在太崖手?上。
却见他一手?扣着她的足踝,虽隔着裤脚外袍,可仍旧有些?亲昵暧昧。不?光手?,身子?也挨得近,几?乎要抱着她了。
敲着肩的手?一停,薛无赦陡然涌起股冲动,恨不?得将手?里?的哭丧棒劈下,也好折了这条横在眼前的胳膊。
但要真动了,定会被这妖道给发现。
况且现在他也没理由这般做。
奚昭冲他眨了下眼,意思是问他找她有何事。
薛无赦又敲起肩膀,一下比一下落得快。
碍眼的东西。
转眼间,他便又乐呵呵笑起来:“小寨主,找你有要紧事——这人谁啊?这般拘着你,有什么话要与?你说,也不?方便开口不?是?”
……
奚昭瞥他。
刚刚不?还一副认得太崖的样子?么,这会儿?倒问起她了。
未等她作出反应,太崖又抬了眼帘。
“记忆中?师父并未提起过恶妖林——”他稍顿,顺着她的视线往旁看去,“在看何物?”
第
161
章
“没什么,
听?见什么声响,估计是鸟。”奚昭神情自然地移回视线,只?当没看见旁边的人。
“小寨主惯会想,
平白无?故地给我安了羽翼。”薛无赦笑嘻嘻道,
“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就地飞走么?那可难,
能?从这长椅上跳下去就已不得了了。”
奚昭莫名想笑,
又只?能?忍着。
忍了两阵,她忽抬手遮住了太崖的眼睛。
眼前陡然陷入一片昏暗,
太崖稍偏过头。
“昭昭?”
“你一人过来的吗,
可有别人跟着?”奚昭问,
同时看向薛无?赦,
对他做着口型,
让他先走。
薛无?赦心?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