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不过这些时日阴间亡魂太多,
没什?么时间。”一直沉默的薛秉舟突然出声,
“她说让你?暂且安心住在?此处,等?得了空闲,
便来找你?。”
奚昭点点头。
也是这时,她才发觉他还拉着自己的手。
她想挣开,但?他握得紧,一时没法挣脱。
她便晃了两下?,示意他注意此处。
薛秉舟微顿,侧眸看她。
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道:“殿中不会闻见这些气味。”
她晃手的幅度不小,薛无赦眼神一斜,便瞧见了他二人相握的手。
他笑意滞了瞬,但?余光瞥见薛秉舟忽然朝他投来视线,便又恢复如初。
仅开玩笑般说:“小寨主,你?拉着秉舟的手,不冷?”
奚昭没作多想,只说:“还好。”
以前只要?离他俩稍微近些,她就跟抱着块冰似的,浑身?都觉得冷。而现下?可能是驭使鬼灵的缘故,所受的影响已经小了许多。
有薛无赦的提醒,薛秉舟也才迟迟察觉到这点。
他握着她的手,仍然冰冷刺骨,可她未有半分退却。
下?意识地?,他问了句:“为何?”
薛无赦稍作思忖,明白过来应是因为她先前将鬼核里的鬼气驯成了契灵。
但?这事儿?他俩都还瞒着薛秉舟,他自然不清楚缘由。
——算得是与她的秘密么?
陡然冒出这念头,他忽感到一丝隐秘的快意。如播撒在?心头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拔生而出。
他竭力压着这心绪,面?上不显。
奚昭解释得含糊:“我也不清楚,兴许是和你?待得太久,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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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秉舟微怔。
他别开眼神,苍白的脸上渐透出些薄红,最后轻声应道:“嗯。”
话落,三人恰好行至大殿门口。
与他说的一样,一踏上无常殿前的青黑石板,那股子酸苦血味就淡了许多。
这宫殿修得气派,殿中十几根盘龙石柱几欲冲天,上端云雾缭绕,看不清究竟有多高。
奚昭正盯着柱子上缺了眼睛的石龙,不远处忽来了几人。
说是人并?不准确。
个个都微垂着头,走姿僵硬,落地?无声。
煞白的脸颊上见着两点红,手上托着布帕。走至殿中后,那几人就跟没看见他们仨似的,分散至每处石柱旁,擦拭起柱子上的“血迹”。
薛无赦走在?奚昭左旁,将哭丧棒抱在?怀里,躬身?与她说。
“那血罗花的花粉常飘进来,沾在?石柱子上,须得每日擦拭。”他说,“小寨主,若在?殿中碰着这些人了,只管走你?的道,无需理?会他们。”
奚昭:“他们是……?”
薛秉舟:“并?非活物?。”
薛无赦:“拿纸人捏的假人。”
薛秉舟:“平日不会言语。”
“也不会搭理?谁。”薛无赦接着道,“除非有什?么事要?吩咐他们。”
经过大殿时,奚昭打量着那些动作缓慢的纸人,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眼神也分外僵滞,只直勾勾地?盯着柱子上的血罗花花粉。
他俩引着她绕至殿后,左绕右折,最后行至一偏院。
说是院子,其实跟鬼屋差不多。
暗不见光,屋顶黑云攒聚,四周鬼气缭绕,偶尔还能听见些鬼泣哀嚎。
“到了!”薛无赦语气兴奋,“小寨主,这两天你?便住这儿?。此地?离那些个鬼殿都远得很,也免得有人惊扰。”
薛秉舟则一声不吭地?盯着奚昭,心有忐忑。
毕竟这处是人都觉得阴森得很,但?已是他们能找着的最好住处了。
不想奚昭颇为满意,颔首说:“这地?方很好。”
又甩开他的手,转过去与薛无赦耳语道:“这些鬼气,都可以用么?”
薛无赦闻言,止不住地?笑。
末了又哼笑两声,曲起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学她压着声儿?说:“有意挑在?此处,尽管拿来修炼便是。”
他俩毫不避讳地?说着悄悄话,薛秉舟看在?眼中,难以言清眼下?是何心绪。
却又寻不出话打断。
直到奚昭问:“可这是何时准备的?”
她来鬼域是临时起意,之前也没提起过这茬啊。
“方才。”薛秉舟说。
“方才?”
薛无赦笑眯眯道:“你?说要?来,就送了道暗令过来,让他们准备了。”
薛秉舟:“床褥椅柜都是从?人界买来的新物?,可放心用。”
薛无赦:“是了是了,放心大胆地?用着就是——你?刚到鬼界,定然不适应。今天不如先歇着,咱们明日再出去,如何?”
奚昭颔首以应。
的确是这样。
虽然他俩往无常印里放了鬼气,但?她仍能感受到那股充斥周身?的压抑阴气。分明没走多久,就已疲惫得有些睁不开眼。
眼见着她进了屋,又合上门,薛无赦这才转身?往外走。,尽在晋江文学城
瞥见身?旁的胞弟没动身?,他停下?唤道:“秉舟?”
薛秉舟移过眼神:“明日可去往生桥走一趟,以免届时出错。”
“好啊。”薛无赦说,“正巧,往生桥周围的血罗花都开了。虽不能碰,但?也好看得紧。明天咱们带些骷髅架子过去,还能挑了那血罗花玩儿?。”
“兄长,”薛秉舟顿了顿,“可否让我带她去?”
薛无赦笑意稍敛:“什?么?”
薛秉舟看着他。
那些神情的细微变动一瞬不错地?落入他眼中,可他恍若没看见,语气平淡道:“我想单独与她出去。在?伏辰寨时,总把握不准时机。眼下?机会难得,不愿错过。”
眨眼间,薛无赦就露出笑。
“也是,那蛇妖待在?伏辰寨不走,平日里与她多说两句话都难——那你?去了那儿?,打算做什?么?”
“今日会思虑清楚。”薛秉舟稍顿,又问,“兄长之前说要?帮我,可还作数?”
薛无赦无端感觉面?部僵硬得很,可他偏还扯着笑道:“自然作数,为兄为长,哪有骗你?的道理??”
“那可否请兄长帮我约她。”薛秉舟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也无需告诉她仅我一人去。”
许是出于?血亲默契,几乎是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般做,待奚昭去了往生桥,便会看见那处仅秉舟一人。而若秉舟此时言明心意,她就会知晓,是他从?中撮合,有意留他二人独处。
从?中撮合道缘的人,又如何会对她存有别的意思?
“秉舟,”薛无赦唇边仍抿着笑,却直接挑明,“何故拿这种话来试我?”
第
180
章
薛秉舟沉默不言。
但只消一眼,
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二人?虽然?性情截然?相反,可在喜恶上自小就出奇一致。
他压下心头的那丝怪异情绪,语气轻快道:“秉舟,
别?想得太多。我?答应帮你,
又怎会反悔?等一会儿她?休息好了,
我?就去与她说——你只管想想明天该怎么耍玩,
千万别?像今天这样,
一路上半句话都蹦不出来。”
自始至终,薛秉舟的神情都无半分变化,
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
他才应了声好。
翌日一早,
薛秉舟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奚昭。
薛无赦应该已与她?说得清楚,
刚见着他,
她?便问:“往生桥离这儿远吗?咱们是直接走过去,
还是用那鬼行术?”
薛秉舟:“约莫两里地。”
“两里地……”奚昭思忖一阵,
“两里地也不远,
要不就走着去?那鬼行术快是快,可弄得人?头晕得很。”
薛秉舟应好。
奚昭又四下张望起来:“你哥呢?平日里他最积极,这会儿却没瞧见人?影。”
薛秉舟不露声色道:“兄长今日有事,
不会与我?们一起去。”
说话间,他一直打量着她?的?神情。
“这样么。”奚昭倒没在意,
“那就咱俩去吧,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
“嗯。”
-
往生桥。
还没走近时,
奚昭就望见了大片血红,
还隐约瞧着些粼粼波光。
她?一开始还以为又是那血池子,
直到走至往生桥附近了,才发现?竟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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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不断涌动的?清澈河水旁,
开满了大片殷红如血的?花,放眼望去根本瞧不着边际。
那些花轻轻摇曳着,如灼烧的?大片火焰,掩藏其中的?花蕊又为雪白,像极落下的?一点莹莹白雪。
“那就是血罗花?”她?问。
“是。”薛秉舟说,“皆由亡魂的?往生凝聚而成。白蕊为魂,红瓣为魄。血罗入河,便是得了往生。”
这惊艳的?景象落在眼中,使得奚昭好半晌才看见那花团拥簇间的?往生桥。
陆续有亡魂上桥,步伐缓慢地往前移,有些颈上还系着锁链。
桥的?另一端是一片混沌灰白,瞧不清是何光景。
奚昭问:“那到时候我?是从桥上走过去?真?要过桥吗?万一过桥了,会不会真?就投胎转世了。”
她?可还没做好再来一回的?打算。
她?抛下一连串问题,薛秉舟那木讷脸上竟抿出一点淡不可见的?浅笑。
“生者过不了往生桥。”他道,“等你走至一半,我?和?兄长便会引开那月楚临,你再折返回来便是。”
奚昭闻言,又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确定好亡魂上桥的?路线了,她?才勉强放下心,视线便又落在了那些血罗花上。
她?问:“能不能离近些看那花?”
薛秉舟迟疑一阵:“可以,亡魂不得碰血罗罢了。”
言外之意,便是她?碰了也无妨。
至于他,小心些便是。
奚昭了然?,拉着他往河畔走。
跟在无常殿不同,这里的?血罗花并?没有血腥味,而是飘着股淡香。
花瓣落入河中也没有将河水洇成血色。
薛秉舟在旁解释:“花瓣飘至无常殿,才会缓慢散尽香气,融化成水。”
奚昭:“这般神奇?难怪同是一条河,无常殿跟这儿差别?这般大。”
两人?离得近,薛秉舟越发攥紧手。
他心底只想着该怎么与她?言宣心意,却没注意到自个儿已踏进了血罗花花簇中。
这里离河水近,地面湿滑难行,天又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