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寻着绿洲,从内心?深处涌出狂乱的喜意,又为不确定是?否为蜃境而惧怕恐慌。
终于,他行至了书房角落。
在?好几样器具的掩映下,一盆君子兰静放在?地上。
叶身翠绿,微微摇曳。
眼?眶陡然涨出酸热,眼?前也?变得模糊。
莫大的悔恨如潮涌上,登时压下了那澎湃喜意。
原在?她身死前,还挂念着他的生辰。
俱是?他的错。
缘何死的不是?他,反叫她来受此磋磨。
他缓迈了步,颤抖的手搭上了那翠绿叶身,轻轻抚摸着。
许是?因放在?窗边,得了些雨水,这绿植并?未枯死,反倒生机勃勃。
是?了。
月楚临的眼?皮忽然剧烈一颤。,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该将此物拿回?去,让她看见,两月来无人打理的君子兰能鲜绿如初——一如他们,照样能同?以前一样。
思及此,他拢住那盆君子兰,小心?捧起。
但就在?君子兰离地的瞬间,变故陡生。
门窗忽然自个儿掩上,房内浮现出上下三转淡蓝色的灵息,像是?绳索箍住笼子般,将这屋子紧紧围住。
连同?他也?被困在?其间。
灵息上有淡黑色的雾气缠绕,须臾就将墙身腐蚀出几线黑痕。
月楚临还捧着那盆花,身躯却僵硬万分,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被抿净。
*
看着月楚临出门,奚昭便耐心?等着。
足等了小半时辰,她才感觉到契灵有变。
中计了。
奚昭眉心?一跳,登时解开锁鬼链,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她在?夜里飞跑起来,跑得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终于,她望见了一株高大梧桐。
她看过无数回?,从那梧桐旁的高墙上跃下,就能到月府的另一边。
再往南走,最多十天便能回?伏辰寨。若用瞬移符,还能更快些。
她已做好了打算,攀上那树就往上爬。
只是?在?挨着高墙的前一瞬,她忽觉脖颈一紧——
有人揪住了她的后衣领。
奚昭心?一沉,抬手便要驭使契灵。
恰时,一道熟悉人声?落在?耳畔:“别出月府。”
奚昭微怔,下意识偏过头?。
“薛秉舟?”
声?音的确是?薛秉舟的,尽管有些许倦意。
可她没看见他。
一层软纱覆在?了眼?上,遮去了她的视线。
“是?我。目下不宜示人,劳你先遮了眼?去。”
薛秉舟带着她平稳落地,隔着软纱轻抚了下她的面颊。
“抱歉,答应过你会平安无事,还是?惹来了这多事端——可有何处不适?”
奚昭没应声?,而是?抬手摸索着他的脸。
从眉眼?到鼻梁,一一确定过。
的确是?他。
“为何不能看你?”她问,“这样何物也?看不清,很不方便。”
第
186
章
奚昭说着,
抬手就要拽下覆在眼上的软绸。
但薛秉舟一把握住她的手,说:“恐你受着惊吓,还?是不见为好。”
奚昭由衷道:“其实你要前不久才碰上有人拖过来一个木头桩子,
说是要把你的魂魄塞进去这种事?,
应该就不会被轻易吓着了。”
话落,
她忽地扯下了那层软绸。
她动作突然,
薛秉舟一时反应不及。见她看过来了,
才忙侧过身。
这会儿天已快黑了,山际浮着一线淡淡的白光。
天光勾勒出他颊边的模糊轮廓,
奚昭看向那与平常无?异的侧脸。
“也?没什么变化啊,
为何会觉得我被吓着?”她又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
“你看什么呢?”
“要随时注意着四周动静,
担忧有鬼差找到?此处。”薛秉舟说,
“酆都已经知?道了阴阳簿的事?,
正在追查。月府四周设有禁制,
足以藏匿住你的气?息。”
难怪方才不让她离开月府。
奚昭稍拧起?眉:“酆都怎么知?道的?”
薛秉舟微侧过脸,
斜压下视线看她。
“月楚临找你的事?被我六弟知?道了——便是薛岱君,之前王上出巡时在月府住过一段时日。他察觉到?不对?,去阴阳殿查过阴阳簿,
发觉簿上无?你名姓,便将此事?上报父王。”他稍顿,
“前不久父王刚有意将阴阳殿的事?交给?知?蕴。”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奚昭登时明了。
薛岱君此举是在针对?薛知?蕴。
她急问:“那对?知?蕴影响如何?她可有事??”
“放心,她无?事?。”薛秉舟道,
“父王看重她,
不过询问了两句,
便以夫子蓬昀有过,定下了此事?对?错——此前蓬昀在阴阳殿担过职。”
……
那蓬夫子虽然灰飞烟灭了,
但精神?还?在是么。
薛秉舟又说:“但薛岱君不肯就此了事?,以你与知?蕴结识为由,说她是有意勾去阴阳簿上的名姓,以此保你长生不死。现下又派出了鬼吏,想?将你带去酆都,这会儿正四处找你。”
奚昭闻言,垂眸细思着。
要真被他抓着了,那薛知?蕴和他二人必然也?要受到?牵连。
她和薛岱君没打过什么交道,但薛知?蕴受鬼王器重已不是一两日,他能忍到?此时才动手,想?来定不好对?付。
说不定还?会扯出蓬昀的事?,以彻底铲除威胁。
她抿紧唇,眉渐轻拧。
无?端的,她陡然记起?穿书前那人与她说过的话——若寻不着去处,便只能归来处。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掌心,一瞬间,好似又感受到?了病痛的折磨与煎熬。
片刻后她抬起?头,面色如常道:“用不着担心这事?,我有办法让他们再找不着我。”
“仅是找不着?”
奚昭一怔:“什么?”
薛秉舟面上瞧不出多少情绪。
“若想?他们找不着,是不是又要东躲西藏,像你避开月楚临那般。”
“不是,我——”
“我与兄长拿来了阴阳笔。”
薛秉舟从袖中取出一支笔,递与她。
“你不是已经驭使了几样契灵么,不若一试。”
奚昭这回彻底怔住。
浑身漆黑,笔尖坚硬如铁,笔头可有八卦符文。
“可你们先前说,阴阳笔不能随意——”
“知?蕴也?有意借此事?了结了薛岱君的性?命,他平日行事?颇为谨慎,唯独在此事?上心急了些。若放过了,再难抓着机会——亦是知?蕴需要你。”薛秉舟稍顿,“况且我与兄长仅是拿笔,能否刻上名姓,皆在你自己了。”
奚昭望向那笔,忽意识到?什么。
她没急着接笔,而是突然往旁两步,看向他的脸。
却见那脸上落了好几道鞭痕。
打得极重,虽不见血,却露出了森森白骨。连带着侧颈、上身,都是横七竖八的伤痕。
鞭痕边沿还?落着漆黑灼伤,看着极为可怖。
奚昭蹙眉:“你这是被谁打了?”
薛秉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后,忙往旁别过身去。
“并?非,看守阴阳笔的地方有些机关。”他道,“实不愿以此番模样惊吓着你,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了。”
“等会儿,这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吧。”奚昭拽着他的胳膊,迫他转过身看她,“你伤成?这样都不疼的吗?”
她看他从头到?尾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薛秉舟默了瞬,说:“感受不到?。”,尽在晋江文学城
“竟不觉得疼?”奚昭盯着他脸上的伤口,突然冒了句,“所有鬼都是这样么?”
薛秉舟看出她心中所想?,横掌掩住她的眼睛。
“做鬼有万般坏处,还?是活着为好。”
“好吧。”奚昭扒下他的手,又拿起?那阴阳笔,“现下咱们几个也?算得站在同一条船上了,我会尽力?刻下名姓的。”
话音刚落,她忽觉有凌冽气?息逼近。
她侧眸望去,只见一道剑气?从身后打来——却是径直朝着薛秉舟而去。
薛秉舟亦有感应,回身的同时化出哭丧杖,挡住了那道杀意凛然的剑气?。
下一瞬,有人从暗处踉跄而出。
仅瞧脸,已看不出那人是月楚临。
他发丝散乱,浑身沥血。身上被鬼气?腐蚀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左臂像是被钢丝切割过般,已摇摇欲坠。
右腿也?是,踉跄一步,便会看见数道血口翕合,如一张张咽满了血的嘴。,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以剑撑地,那双漆黑瞳仁沉在眼里,死死盯着薛秉舟。
“你要带她去何处?”他的呼吸已变得急缓不一,瞳仁渐趋涣散,但还?是强撑着说,“三日前我寄信酆都,得神?荼准允,适才入鬼域。亦是神?荼有言在先,若我所寻为不该死的冤魂枉鬼,自可从鬼域领走。况如今太阴符印仍在往生桥鬼旗下,若还?步步紧逼,某只能弃鬼域情面于不顾,擅毁了那往生桥。”
薛秉舟了然——
月楚临错以为他来这儿,是为牵引奚昭的魂魄了。
他将手中哭丧杖化为长剑。
“父王没与我说过什么冤魂枉鬼的话。”
猜测月楚临留她是为寻她麻烦,他稍顿,又有意补了句。
“既然你得了父王准允,亡魂出逃鬼域的事?便与你再不相干。我会引她回鬼域,再作处置——”他想?了想?,怕这人又纠缠不放,索性?说得决绝些,“将魂魄打散,你也?无?需再找她。”
第
187
章
奚昭听见他的话,
心生错愕。
话放得这么狠吗?
她忽想起什?么,倏然看向月楚临。
后者的脸上还习惯性地挂着僵硬的笑?,但眼?中瞳孔却像是滴入水中的墨,
急速扩散开。
恰有月光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