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传开车,严余本想坐副驾,被奚渐庭一把扯住塞进后座。
奚渐庭知道谢司机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排的动作,故意拉过严余的手放自己膝上:“还难受吗?”
“不难受。”严余飞快往驾驶室瞟了眼,试图抽回手。
奚渐庭牢牢按住,不让他动:“说实话。”
严余便小声说了实话:“一点点。”
奚渐庭闻言贴近严余一些,手伸进外套里,隔着卫衣轻轻按揉他肚子:“以后少吃垃圾食品。”
严余没吭声,他前天在飞机上就有些不舒服了,跟昨天中午吃的东西没关系。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见了奚渐庭就把持不住,这种时候其实不太适合做剧烈运动。
“也怪我,我不该那么用力……”
严余伸手捂他嘴,脸都快烧起来:“别说了。”
奚渐庭改说别的,小声告状:“刚才出门时,那个姓谢的瞪了我一眼。”
严余偷偷摸他手,给他安慰。
那个姓谢的表情不太好,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奚渐庭挑衅地看了回去,严余现在是他的,严小珩管他叫妈妈,他现在谁都不怕。
到了医院见到医生,才发现是个熟人。
五年前,还在上大一的严余在经历数次莫名其妙的恶心反胃之后,自己先去药房买了试纸,反复测过几遍,默默守了这个秘密一个多月,才下定决心给叔叔打了个电话。然后谢传带他见了一位姓姚的男医生,之后所有孕期检查都由姚医生亲自负责。
此时,这位姚医生就坐在严余面前。
彩超室里就他们两人,谢传和奚渐庭被关在门外。
姚医生推了推鼻梁上带链条的金丝无框眼镜,笑眯眯看着严余:“早孕7周,恭喜。”
严余呆呆望着他。
趁谢传不在,姚医生伸手捏捏严余的脸,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们乖鱼儿又要当妈妈了。”
严余终于回神,六周,那就是假期前的那一次。面颊有些发烫,他尴尬地抓了抓脸,这也太……到底是奚渐庭太厉害,还是他本身就是这种…体质啊。
“外面那个就是孩子爸爸吧?”姚医生朝他眨眼,“长得可真漂亮,跟大明星似的。”
严余害羞地点点头。
“要让孩子爸爸知道吗?”
“我来说吧。”
严余叹气,算了,还是说实话吧,要杀要剐都随他。
他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姚医生加完临时班,约谢传喝酒,回去是奚渐庭开的车。
严余一路神情紧张,数次欲言又止。奚渐庭忍到回了酒店,车子熄火才问:“到底怎么了?医生说没什么事,就肠胃有点小毛病,多喝热水就好了,你看我信吗?还有那个谢传为什么特地带你来这个医院,那医生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别瞎说,人家很正经。”
“你凶我?”
“是你先说别人的。”
“严余!我是在关心你,你……”
“我怀孕了。”
“……”
严余低头,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你有什么不明白,可以问。”
奚渐庭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哼哧半晌挤出一句:“谁的?”
严余抬头:“?”
奚渐庭紧张又期盼地望着他:“孩子是谁的?”
严余极少在奚渐庭面前挂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用冷脸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你什么意思?”
奚渐庭愣了愣:“我是问……”
“除了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你不是和谢传……”
严余再一次打断他:“瞎说什么,谢传是我叔叔,亲叔!”
什么?竟然是传说中的那个亲叔叔。
奚渐庭脑子像被“叔叔”两个字卡住了:“他,他姓谢。”
“我随我妈姓。”
“那,昨天中午跟你在M记吃饭的那个……”
“卫蛰,我邻居,我叔的朋友。”
哦,是亲叔叔,怪不得严小珩的眼睛长得既像严余又像谢传,是叔叔的朋友,怪不得和严余一起吃饭,还帮忙照顾孩子。
不对,那小珩……
奚渐庭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猛一下盯住严余眼睛。
严余没了刚才冷脸怼人的气势,怂怂低下头,又开始捏手指:“要不,你耐心听我解释一下。”
严余因为心虚,说得磕磕绊绊,但其实也就那么点儿事。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奚渐庭表白失败后哭着走了,严余不放心偷偷跟上去,看着他在街上转悠半天,坐到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不知道给谁打电话,严余猜测应该是向他姐告状。告完状去找陪他一起来淮城游玩的大学同学,严余又跟去酒吧,罩上卫衣兜帽坐在最隐蔽的角落。
那位同学邀了几个人一起,算上奚渐庭正好六个,严余像个操心自家闺女会被黄毛们带坏的老父亲,在他们给奚渐庭灌酒的每一个瞬间握紧拳头,恶狠狠记住了每个人的脸。那个之后被严余狠揍了一顿的陌生人是在其中两人离开后坐到角落沙发上的,一开始严余以为他是跟那些人认识的,直到他上了个卫生间回来,发现舞池里炸开了锅,似乎有什么人在起哄,那边沙发上只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人是回来拿酒的,他望着那个陌生人,在震天响的音乐声中大喊了声你谁啊,那人指了指奚渐庭,看嘴型似乎在说他是奚渐庭的朋友。
奚渐庭不在这边生活,他每次都是自己一人来找严余,也就这次暑假严余听他说有个同学和他一道来淮城找朋友玩儿。那人瞧着鬼鬼祟祟的,严余很不想以貌取人,但那家伙给人感觉真不像个好人,于是他起身走过去。大概是严余表情实在太过于严肃,常年习武的身形看着也有些唬人,那人表情戒备,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突然奚渐庭同学的朋友惊呼:“哥们你没事吧?”
严余视线还没落到奚渐庭身上,余光瞥见那人拔腿要跑,他反应迅速,抢步上前抓住对方后衣领。
“你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放开!”
“不知道。”严余回头看一眼奚渐庭,阴恻恻问,“你谁?你在他酒里放了什么?”
“我哪有,你别瞎说。”
严余直接一拳上去,那人痛嚎着捂住脸,被严余的架势吓到,赶忙掏出手机,翻出一张他和奚渐庭小时候的合照,急急说:“你看你看,我和他真的认识,没骗人。”
如果真是朋友,拿出来的就不会是小时候的合照,刚刚也不会想着逃跑,严余面色森寒,扬手又是一记重拳。
“……你那时状态很不对劲,我觉得还是不要被人看见的好,本想带你去医院,但是你……我就把那个同伴支开去找你同学,带你从酒吧后门出去,然后……接下去的事情,就,就是那样了……”
奚渐庭听了,又好像没听。
他愣愣看着严余嘴巴张张合合,脑海被密密麻麻重复的弹幕覆盖。
严小珩是他儿子,他和严余的第一个孩子四周岁,都上中班了……
第22章
22
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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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没见奚渐庭出声,严余默默做好心理建设,就在他抬头的前一瞬,突然奚渐庭扑过来抱住了他。
严余怔愣,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他回抱住奚渐庭,慢慢将脸埋入他肩窝。
和奚渐庭分开的那些日子,严余从未对人诉说,也没表现出来。
但他毕竟还那么年轻。他其实很孤单,很想念。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拥抱,等了好些年。
“我没有经过你同意……”严余仍有些忐忑,“你会怪我吗?”
奚渐庭摇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孩,小珩来的时候没有经验也就不说,但这次确实是我失误,我应该谨慎一些……”
“不。”奚渐庭放开严余,握住他的手,“没有不喜欢小孩。”当时会那样说,只是因为嫉妒。
严余这才发现他眼睛红得厉害,抬手擦了擦他眼尾。
“没哭。”嘴上说没哭,泪珠子却噼里啪啦掉更多,“我只是,很开心。”
严余哪里见过这阵仗,小珩小时候都没这样掉过眼泪,他手忙脚乱翻找纸巾,嘴上连声哄人:“不哭不哭。”等下回去,万一小珩醒来看到,以为爸爸欺负妈妈,那不得闹翻天。
回到酒店套房,卫蛰看见他俩进门,立马从客厅沙发上站起,关切望着严余:“没事吧?”
严余尴尬摸鼻子,奚渐庭替他回答:“肠胃不适,拿了点药,谢谢关心。”
隐约觉得奚渐庭对他客气了不少,卫蛰摸摸后脑勺,笑:“不严重就好,那我回去了。”
“今晚真是麻烦你了。”严余说,“谢传跟朋友聊点事,估计会晚点回来。”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你早点休息。”
送走卫蛰,奚渐庭将门锁上,转身用力抱住严余,严余无奈,刚在车里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的。
他抬手轻抚奚渐庭后背:“好了好了,不许再掉小珍珠。”
这要放在以前,奚渐庭不会觉得这话有哪里奇怪,大概是性格使然,严余虽然小他一岁,却总是对奚渐庭百般迁就万般照顾,奚渐庭很享受严余对他好,习惯了严余各式各样温声细语的哄。但在知道真相后,他突然就不想再被这样对待了。
“你不要把我当小孩一样哄。”奚渐庭又开始吸鼻子,“我已经是一个四岁小孩的父亲,而且很快就要有第二个小孩了。”
哦,是这样,严余觉得好笑,谁家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会像奚渐庭这样说哭就哭完全不需要过渡的啊。
孩子爸爸想要面子,当然要给他。
于是严余推开奚渐庭:“我去洗澡。”肚子上涂抹过医用超声耦合剂的地方感觉有点黏黏的,不太舒服。
哭到一半突然被推开的奚渐庭:“……”
严余被通红的一双眼睛盯住,心软了,又把人抱住,安抚着拍了拍背。
从浴室出来,没见着人,严余穿着浴袍去严小珩的房间,果然见奚渐庭坐在床边对着儿子发呆。
都这个点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严余把人拉回屋里,换上睡衣,按进被窝,命令道:“睡觉。”
奚渐庭从未这般亢奋过,哪里睡得着,将严余抱到怀里揉了又揉,亲了又亲,耳鬓厮磨良久,突然问:“怀小珩那会,为什么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