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提了肉回来。
妈妈生了,是个妹妹!
奶奶拎着那一袋肉站在院子里,接生婆招呼她:「进去看看孙女呗,又白又胖!」
「不看了,老大家的几个小子还等着我做早饭呢!」
她把棒骨留下,肉全提走了。
那时日子苦,没油水,家家户户爱吃肥肉,骨头反而卖得便宜。
我进屋去看妹妹。
她皱巴巴,脸红彤彤,像个小老头,根本不是接生婆说的白白胖胖。
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盯着茅草屋顶,眼泪从眼角淌下来。
爸爸抽着烟:「莫哭了,生都生了嘛。」
妈妈生孩子正赶上秋收。
爷爷奶奶在大伯家忙得热火朝天,爸爸和我也忙着收稻子。
妈妈在床上躺了三天,就下地给我们做饭了。
因此落下毛病,一到下雨天就浑身疼。
那年过年,城里的两个姑姑也回来吃年夜饭。
大娘陪着姑姑们搓麻将,妹妹饿得嗷嗷哭。
妈妈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跟奶奶一起准备年夜饭。
忙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了。
妈妈得空去给妹妹喂奶,等喂完发现,桌上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爸爸、二堂哥下桌,奶奶制止:「搞那么麻烦干嘛,我们就在厨房吃吧。」
03
太欺负人了。
我拽着爸妈想要回家。
妈妈一边抱着啼哭不止的妹妹,一边拍我头:「小孩子知道什么,吃饭。」
那晚从大伯家离开,大娘笑着朝妈妈心窝里扎刀子:「弟妹,其实你比我轻松多了。」
「你都不知道,养三个儿子有多累。」
那一晚,没有月光。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亮了灯。
暗沉的黄光落满乡间的泥泞路。
我轻声问爸妈为什么要忍。
爸爸语气烦躁:「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妈妈的脸浸透在阴影里:「谁叫我生不出儿子。」
啊。
他们不相信,我会给他们养老。
爸爸不去广东打工了。
因为没儿子,所以家里也没必要盖新房,得过且过吧。
都说乡下淳朴,可若是这些人扎起刀子来,比谁都狠。
不知哪天起,爸爸多了个外号,叫张骡子。
骡子,是马和驴杂交的品种。
是不能繁育后代的。
村里修族谱需要出钱,有人笑着提议:「张骡子家就不用了吧,人家没儿子,还要他出这钱,太欺负人了。」
爸爸闷不吭声,妈妈只敢在家里哽咽抱怨,在外却堆起笑脸,不敢反驳。
我改变不了他们,只能让自己变强。
他们叫爸爸张骡子,我就骂他们全家都是骡子。
堂哥欺负我和妹妹,我用牙咬,用脚踢。
哪怕自己鼻青脸肿,也要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
奶奶把我家刚孵出的鸡仔抓走,说是替我们养着。
养着养着,就是大伯家的了。
我一路追出去,抢了回来。
大娘把黄牛拴在我家地边,把一整块刚长出的空心菜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