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她妈妈和外婆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也因此，他们好像就被赋予了主宰她们命运的权利，对她们肆意辱骂殴打，哪怕打到她们吐血，可落到法律条文上，需要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不足一年的刑罚。
而这刑罚，对于恶魔来说，从来就算不上什么惩罚，更像是在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身。
蹲过牢的他们，人人畏惧，成为地头蛇，肆意横行，无人敢惹，生恐招来杀身之祸。
外婆困死在这局中，妈妈也被这局困住了大半生，现在，又轮到她了。
而她的力量，依然是那么微弱。
她刚刚来医院时，在书包里揣了一把刀。
原本想着，跟那个恶魔父亲同归于尽的。
可是，她好怂，进了病房，看到那男人的瞬间，便再没有勇气拿出那把刀。
便算拿起书包砸他，也是拼尽了全部的勇气和力量。
然而拼尽一切的结果，却抵不过他轻轻一扯！
李木槿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彷徨和绝望，泪水自苍白稚嫩的面庞上潸然滚落。
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咬咬牙，最终又把手伸进了书包里。
李娃敏锐的感觉到女儿的异常，目光触到那一点闪烁的寒芒，她的身子倏地一颤，忙不迭的按住了女儿的手！
“小槿！相信妈，妈这次，一定有办法的！”她爱怜的理了理她的头发，“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一定没吃饭吧？妈带你去好吃的，好不好？”
李木槿看着母亲近乎哀求的眼神，握着刀柄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
那就……再陪妈妈吃最后一顿饭吧！
等吃完这顿饭，就由她，用这条命，来把这所有的苦难和耻辱，彻底终结！
许素兰站在一旁，也看到了那书包里微闪的寒芒，心底忽忽一沉！
但她并没有戳破，只是伸手把李木槿揽在了怀中。
“这顿饭，就由阿姨来请吧！”她对李木槿笑，“我是你妈妈年轻时最好的朋友，难得遇上！”
李娃在旁介绍：“小槿，这位是妈妈最要好的朋友许阿姨！”
“原来是许阿姨！”李木槿礼貌问好，“许阿姨好！我妈常常提起你，说你们年轻时的事！”
那是妈妈唯一露出笑容的时候。
许素兰微笑点头：“我们年轻时最是要好！啊，对了，我也有一个女儿，比你大几岁，正读大学呢！刚好她也在，正好你们也认识一下！”
她刚才趁母女俩说话时，给吴涵打了电话。
年轻的女孩子，又有着相同的遭遇，肯定会更好沟通一些。
吴涵得知李娃母女的遭遇，同病相怜，很快就赶了过来。
得知她读的大学，正是自己一直想考的那一所，李木槿本已如死灰的心，又微活了一下，注意力也很快被吴涵所描述的大学生活吸引，眼底重又闪现着渴望和向往。
李娃见女儿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
饭后，吴涵主动邀李木槿去家里做客。
“反正你现在暂时也不打算回学校，不如就去我家里暂住吧！我那里还有很多很好的笔记资料，可以分享给你呢！”
李木槿有点犹豫，下意识的看向李娃。
“去吧！”李娃向她点头，“以前妈妈就常在她家里住的！”
李木槿最终还是跟吴涵一起回家了。
吴涵提起的那些笔记和资料，让她很是心动。
妈妈嘴中时常念叨的许阿姨的家，最是温馨和睦，也让她很是向往。
两个母亲目送两个女儿离去，恍惚间，仿佛重回年轻时光。
“那时候，我们也这么大吧？”许素兰扬起唇角，“经常这么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新鲜事，每天都笑成一朵花儿！”
“是啊！”李娃也笑，“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想不到，那段时光，竟然是我们一生中最快乐美好的时光了！”
长大成人后，人生便是风雨如晦，绵绵无尽。
“两个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许素兰低叹，“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完了，一把年纪，要什么没什么，连谋生的能力都失去了！我觉得天地昏暗，无处可逃！可是……”
她拧头看向李娃，“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跳出那个划地为牢的圈子里，我觉得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祝福你！”李娃回望着她，笑容真诚，又微带些腼腆，“素兰，能再见到你，真好！你说得不错，我或许真的该站起来了！啊，我不能再跟你多说了！我该回去了，不然，黄大柱又该发疯了！他发疯，人家医生护士都遭殃，我不能连累他们！”
说完，朝许素兰摆摆手，“我走了！再见！以后……”
她说到“以后”时，哽了一下，嘴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决然的离开了。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细雨绵绵，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其中。
她顶风冒雨而行，一向佝偻的腰背，此时却挺得笔直，乱蓬蓬的头发，拢在了脑后，露出带着狰狞烫斑的额头。
那是她曾经最耻于让人看到的伤痕。
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
雨越下越大。
她回到病房的时候，夜已渐黑，病房的人都已沉睡。
黄大柱也睡着了，鼾声如雷。
李娃携风带雨而入，湿淋淋的站在他的病床前，眼神和她手里那把磨得锋利的刀一样，亮得惊人！
第182章
寒芒照亮床上那张禽兽的脸。
黝黑，肮脏，痴肥，丑陋，令人作呕。
她恨极了这张脸，从被他强迫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要杀了她。
可是，她太懦弱了，也太年轻，她无枝可依，不知如何是好。
而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弟弟，因为她的反抗，惨遭黄家父子的暴打。
他们威胁她，要是敢不听话，就把她弟弟卖去黑煤窑，把她母亲卖给人贩子，卖到深山里囚禁起来。
他们一边威胁她，又一边讨好她，说各种软话。
软硬兼施之下，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当时以为，那是她一生中最最糟糕的事了。
她却不知道，往后余生，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糟糕，更可怕！
她为了家人，含恨忍辱几十年，可最终换来了什么？
换来她女儿将要步上她的老路，将要被新的禽兽欺辱蹂躏！
她这么多年的隐忍，那么深重的痛苦和绝望，最终，成了愚蠢的笑话！
“早该动手了的……”她发出沉沉喟叹，握紧了手里的利刃，缓缓的搁上了黄大柱的脖颈。
只要她稍稍一用力，刀子就会割破这禽兽的喉管，他那肮脏的血，会如泉眼般喷射出来，他会挣扎，像案板上的鱼一样翻滚。
但是，现在她为刀俎，他为鱼肉！
她可以任意的宰割他，将他千刀万剐，切碎剁烂！
那该是何等快意的感觉啊！
李娃眼中含泪，唇角却带着笑。
深吸一口气后，她就要动手剖了这条臭鱼，身后却有一条人影疾窜而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拧头去看，正对上许素兰沉静如海的黑眸。
许素兰在吃饭时就看出李娃的情绪不对劲了。
李木槿藏在书包里的那把刀，她也瞧见了。
她生怕出事，所以一路悄悄跟着李娃。
此时抓住了李娃的手，她无声的将她往外拖。
然而此时的李娃，比任何时候都固执，也比任何时候都有力量！
“素兰！”她看着许素兰，一字一顿，“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你有！”许素兰比她还固执。
她的力气比李娃大，拼尽全力，到底还是把李娃拖了出去。
李娃近乎崩溃，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她。
许素兰不待她说话，便把自己的法子主动说出来。
李娃听完，目瞪口呆：“这样……行吗？”
“行不行的，总要试一试吧！”许素兰回，“万一能行呢？你和木槿就都能好好的活着了！”
李娃一脸犹豫。
许素兰继续劝：“你想舍了你这条命，救木槿出苦海，可是，在木槿看来，你死了，她才真正掉入了苦海！以前再苦，总还有母亲疼她爱她！可你不在了，这世上，她就成了真正的苦孩子了！”
李娃的眼里涌出泪水。
她低呜一声捂住脸，双肩剧烈颤抖着。
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愿抛下女儿和年迈的母亲。
许素兰再劝：“我答应你，如果这法子没用，我绝不拦着你，让你快意恩仇！娃娃，咱们赌一把吧！”
“可是，我怕连累你！”李娃眼眶通红，“素兰，你我不过年少时情谊，三十多年没联络了，你自己都那么惨了，好不容易才好过一点，万一再因为我，惹上灾祸，我死都不会心安的！你真不必为我涉险的！”
“我愿意，我不怕！”许素兰看着她，泪盈眼眶，却仍扬唇轻笑，“娃娃，谁让我们都那么惨呢？同病相怜，我的病好了，便想你的病也能好！谁让我曾经是许巨侠呢！”
一句“许巨侠”，叫李娃破涕为笑，随后却又哭得更凶了！
少女时代的许素兰，迷恋武侠，自封诨号许巨侠，但凡看到有人被欺辱，必定要出头露面的帮一把。
因为这侠义之举，还被校外那些不良青年“追杀”，嫌她坏了他们收保护费的规矩。
时光荏苒，两鬓斑斑，居然还是死性不改……
或许，她真该学学她了。
……
黄大柱最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之前跟人打架，腿打断了，还没好利索，又被人裹着衣服胖揍了一顿，打成了猪头。
更叫他生气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找到打他的人是谁！
也怪他自己，为了凌虐李娃，不被人发现，再多嘴多舌多管闲事，他特意选了一处监控盲区，那里黑暗隐蔽，当时夜又深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天天朝李娃发，瞅着没人的时候，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
李娃就是他手里的泥娃娃，向来是随他捏圆搓扁的。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凌虐她，李娃也习惯了被他凌虐打骂。
至于那个女儿，就更不用说了，跟她娘一样，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可现在，这娘儿俩却齐齐抽风造反，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竟敢来打他！
虽然最终也没从他手底下讨到什么便宜，可是，被这母女俩发疯似的搞了一回，他也莫名生出一点惧意来。
李娃倒不怕，主要是他那女儿，打他时那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
他因为酗酒的缘故，连生两个儿子，都是残缺不全养不活的。
好不容易生下这个全须全尾的女儿来，将来可是指望这死丫头养老的！
他年纪大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在慢慢变差，将来身边不能没有人赡养。
李木槿现在就想杀了他，他要是再不想法拢拢她的心，将来可就真的指望不上她了！
这么一想，他打消了教训这对母女的念头。
想要她们给自己当牛做马，就不能一直打，打一棒，给一甜枣，才能拴住她们，为自己所用。
所以第二天一早看到李娃时，他破天荒的堆起了笑脸，对李娃道歉，还特别热心主动的拿出钱来，要她拿给李木槿看伤。
“昨天是我太冲动了！你跟她说，爸爸知错了！让她过来，我给她道歉！”
李娃接钱，像以前那样，沉默的点头。
但她绝不会真的让李木槿过来。
这男人为什么忽然讨好，她心里也清楚得很。
她按许素兰的劝告，暂时压住了心头的恨意，装得跟以前一样，尽量不惹黄大柱，免得再挨打。
时间缓缓向前，很快，黄大柱便该出院了。
第183章
再住下去，他的钱包撑不住了。
因为没能找到打伤他的人，他又去找院长闹了一通。
院长不胜其扰，花钱消灾，免了他的医药费，又倒赔他几千块。
黄大柱心满意足，拿钱走人。
他一直住在乡下，好不容易来趟城里，还是来看病的，一直没有机会欣赏这座城市的风景。
现在手里有了讹来的钱，自然要好好的消费一回，跑去几个大商场逛了逛，给自己从里到外换了套新衣裳，西装领带一打，自觉得人模狗样的。
此时正是周末，商场里人很多，美女当然也多，穿着清凉，看得他目不暇接，暗流口水。
只可惜，便算他穿了新衣裳，还是掩不住骨子里的那股流氓粗鲁劲儿。
每个被他看到的女人，都满面嫌恶，避之不迭。
黄大柱被鄙视了，心中生气，正想着想个法子恶心这些不识趣的女人，身后却有人“哎哟”了一声，一头撞到他背上！
“谁他妈撞老……”
黄大柱拧头就要大骂，鼻间却漫过一抹淡香。
再撞到他的人，竟然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酒红色丝绸衬衫，一头大波浪风情又妩媚，脖子上的金项链明晃晃的，几乎要亮瞎他的眼。
黄大柱的眼睛顺着那项链吊坠往下看，看见更加明晃晃的一片酥胸，眼睛瞬间直了！
女人被他这么看着，却也不恼，也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眼底似惊似喜又似嗔。
两人对视了很久，久到，黄大柱感觉这个女人是看上自己了！
毕竟，他身形高大健壮，孔武有力，一身的腱子肉，很多女人喜欢他这样的糙汉的！
当然了，现在他老了，可他依然觉得自己老帅了！
“这位……”黄大柱轻咳一声，打算学年轻时看的那些录像片里的男人，文雅的打个招呼。
可话没说完，女人却对着他惊喜叫：“黄大哥？！你是黄大哥吧？”
黄大柱有点懵：“你认识我？”
“你不是黄大中吗？”女人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一双描画精致的美眸，一瞬不瞬的盯住他。
“黄大中？”黄大柱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叫黄大柱！你是不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