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一怔。
我们座位在后面,挨着廊柱,纱幔遮过,又因是家宴,酒到酣时,大家也没有太多规矩。
小孩跑下桌,到我身边,好奇睁着黑亮大眼睛,「姐姐,你是哥哥的妻吗,你觉得哥哥说的对不对?」
萧寒?颇有些尴尬,涨红了脸,对我表明心迹般,结舌道:「……不是,我绝不会那样对你……」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很多大人却装糊涂。
我怜爱摸了摸小孩软软的脸蛋,「好孩子。」
看到他手心捏着一只没剥开的菱角,便拿桌上的小金剪子剪去两角,轻轻一掰,完整的雪白果肉冒出来。
小孩开心接过,「姐姐真厉害,阿母说我们陇西和京城人都剥不来这个,只有江南那边的姑娘会使巧劲,姐姐是江南人吗?」
我一僵。
阿瑛祖辈都在京城,从没下过南。
劭山查过我身世,此刻也疑惑望着我。
宴席不知何时安静了,小孩子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亮,一时四下目光都若有所思投来。
此刻宴席中的都是陇西旧人,他们只熟悉一个江南人,便是劭景渊??曾经最珍爱的妻。
珠帘后,龙椅上,那人的视线似乎也遥遥定在了我身上。
幸好越是危机临头,我反而越冷静。
我自然放下金剪刀,微笑:「小时候家里穷,隔壁邻居做倒卖南边水货的生意,经常喊我去帮忙剥菱角,挣点家用。」
天衣无缝的理由,阿瑛本就是穷苦出身。
大家无趣散去了目光。
萧寒?心疼捏了捏我指尖,轻声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日子。」
我暗自出了一身冷汗,胡乱应声,「唔。」
正当我以为躲去一劫时,却不想陆离???忽然越过两席,径直朝我这边来斟酒。
我这才看清他手里只有梨花春。
我身上已经有些发热,若再喝一杯,绝对会立马冒红疹,遮也遮不住的!
脚镣轻响。
乱发下一对凤眼,孤寒冷艳。
陆离???直勾勾盯着我,双手擎酒递来。
众目睽睽。接,还是不接。
「阿瑛?」萧寒?疑惑出声。
我回过神,迟疑太久,席间已有不少目光投来。
正想开口以不胜酒力为由推拒,陆离???却直接将酒杯送上前,宽大袍袖遮住他的手,也挡住了我的。
感觉指尖被人飞快一捏,冰冷触感。
我蹙眉,在下一刻怔了怔。
一枚小药丸轻轻滑进了我掌心。
陆离???若无其事收回手,转向另一边。
他是知道的。
我不能饮梨花春的事除了从前旧人,便只有他知晓。
心跳如雷中,我借着饮酒的动作,略微沾湿了唇瓣,咽下那枚熟悉的红色药丸。
很快,身上发热的症状慢慢消散,原本手背浮现的微弱红疹也褪去了。
殿内笙箫依旧,歌舞翩翩。陆离???消瘦的青衣背影被带走,消融在黯淡暮色里,无人在意。
我收回复杂视线,望着金杯中的酒液发愣。
这时,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唤我。
「阿瑛,走了。娘娘和陛下要给我们赐婚了。」
我点点头,努力压下心中情绪翻涌,同萧寒?一起跪到殿前。
萧?景渊??赐婚赐得痛快,仿佛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大抵喝了酒,气势缓和,还分出心思问其余几个义子有没有心上人,他一起赐了。
众人奉承笑笑,小六扯唇,望向萧寒?。
「我们几个哪有三哥这样的好福气,万事不愁的,如今连婚事也圆满,往后日子可有着落了。」
萧寒?四平八稳朝小六拱手,「承六弟吉言,万事皆赖陛下恩泽。」
小六笑不达眼底,似有所谋,话音一转,「不过,三哥一向孝顺,这婚姻大事不在陛下和娘娘跟前操办,非巴巴地求请去江南。那地儿非你我故乡,又跟嫂嫂不搭边,有什么好呢,值得三哥连孝道也不顾了。」
此话一出,太后也开口了。
「虽说江南养人,三哥儿封地也在附近,但成亲礼仪这样的大事还是在京城办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