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飞胆子大极了,用带着手套的手摆弄着死者的右手:“死者常带的戒指不见了。还有,她刚刚修剪过指甲。”
常年带着戒指的人,忽然取下来,手上都会留下痕迹,在周冰怡的右手无名指上,就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白色痕迹,但是因为尸体浮肿,不太明显。
商法医点头:“死者的指甲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信息。”
于烟拍了拍姚飞的肩膀,毫不吝啬地表扬道:“观察细致,干得不错。”
两个人摘了手套,从法医室出来,于烟看了看楼下,又是一辆警车都没停。
他们行为分析组人少,没有专门的配车,每次和几个部门共用,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姚飞眉头轻皱了,他觉得那些人有点故意的,特别是有几位把这公车都当私家车用了。
中午吃个饭还要开车去,幼儿园接孩子也一天不落,等到他们有正事要出去,没有几次能看到车的。
于烟毫不介意,当机立断:“我们打车去吧。”
“这个点不好打车。”姚飞问,“地址是哪里?”
于烟刚看过资料还记得:“舒城小区。”
姚飞道:“那不远啊,老师我带你过去吧。”
不等于烟拒绝,他就去总局一旁的车棚里推出来一辆电瓶车,扔给于烟一个头盔。
于烟接过头盔有点犹豫,说是电瓶车,这车长得就和摩托车似的,好大一个。
姚飞直接长腿往车上一垮:“上车啊。”
“载人安全吗?”于烟又看了看手里的头盔:“你还有头盔吗?”他用了姚飞的头盔有点歉意。
姚飞回头看他:“我不用。”
于烟:“那这个……”
姚飞:“应付交警的。”
于烟:“……”
于烟想提醒他也是警察,不要这么应付同僚的工作,想了想忍住了。
姚飞:“快点。你不赶时间了?等下物鉴那边要是撤了,我们又得单独走流程调钥匙。”
于烟这才磨磨蹭蹭带上了头盔,坐在后座上。
他有点避嫌,开始没有搂姚飞的腰,总觉得两个男人大白天这样贴着有点奇怪。
姚飞一拧把手,车轰地一声就开出去了。
于烟感觉自己身体急速后仰,差点被甩出去,急忙伸手拉住了姚飞腰间的衣服。
年轻人的腰没有一丝赘肉,又带着肌肉的韧劲。
感觉他贴过来了,姚飞的嘴角这才挑起一丝笑意。
这一路上开得风驰电掣,于烟越发确认,这小子把这车当摩托车了。
几处急转,后座上没有合适的脚踏板,于烟只能死死搂着姚飞。
他没想到自己都年近三十了,坐在徒弟的车后座上,心跳还怦怦的,然后头也跟着晕起来……
十分钟以后,姚飞长腿一支地面,稳稳停住:“到了。”
于烟踉跄地从车上下来,把头盔掀下来,俯身干呕。
这车中间几个急转,坐得他快吐了,一直忍到现在。
姚飞被他吓到了:“老师,没事吧?”
于烟下了车好了一点,最终没有吐出来。
他在路边蹲了两分钟,站起身,还觉得眼睛泪汪汪的:“这车不是摩托……”
姚飞看他没事,松了一口气,他略带遗憾道:“是啊,不是摩托,我找地方充个电。等下回去没电了。”
于烟:“……”
周冰怡所住的是在华都东边的舒城家园,这是一处房龄十五年左右的小区。
小区的设施说旧不旧,说新不新。
这附近是居民的生活区,没有什么新的公司,所以年轻人租房的不多,大部分都是户主自住。
他们先去见了一下报警人。
楼下的丈夫一直在说晦气。
妻子卓静一直顶着黑眼圈,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反复和他们强调:“我就是听着有声音,一直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血。”
她的感觉好像是看了一场恐怖片,然后发现自己就生活在恐怖片里,让她不知所措。
于烟自己还脸色白着,却在努力安抚她,然后问:“楼上的老太太你们认识吗?”
卓静平复了一下心情:“认识,偶尔见面会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做楼上挺安静的,基本不出门。这些我们也和警员们说过了。”
她对这两位警员有点奇怪,看起来不像是刑警,把很多问题又问了一遍,不知道是为了查什么。
于烟和姚飞又上了楼,物鉴还在,门外拉着黄色的警戒线。
他们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物鉴都在忙碌工作着,他们开始搜寻屋子里的相关物品。
“凶器可能是被带走了。”
“死者的手机找到了吗?”
“之前分局都没有找到,我们来重新搜查现场刚刚找到,手机在沙发缝隙里,已经没电了。”
“受害人的证件呢?”
“在里面的柜子里。”
于烟很快从物鉴那里拿到了死者的手机,上面的指纹已经被原原本本地提取过,他给手机充上电。
手机是个老旧的型号,没有密码,上面的软件很少,只有电话,短信,微信等几个APP。
他顺手点开了微信,看了一下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个老年活动群,打开来里面似乎是在进行打卡活动,一行人排着队在里面留着言。
所有人的输入非常整齐,都是两个字“打卡”于烟转到信息页拍了一张图。
刚转回来就看到一行语言提示:“你被群主蓝色烟花移出了群聊”。
于烟微微皱眉,对方怎么忽然把人踢了?是已经知道周冰怡去世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四队的队长李北到了,一进门就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矿泉水灌了几口。
然后他就开心道:“好了好了,这案子有着落了,这楼的门口正对着院子里的活动区,我们找到了一位下棋的老头,他记性还挺好,记得昨天下午到晚上谁进过这个单元的门。我已经拉着他去看小区口的监控录像,进行比对去了。根据他的说法,排查出了三个人,现在正在确认身份。”
屋子里的刑警开心起来:“唉,好消息,这很快就能定了嫌疑人了吧?”
于烟拿过手机来说:“李队,这个手机里有个打卡群,我觉得有点奇怪,能不能查查这个线索?”
李北接过手机答应下来:“好,于老师辛苦了。回头有消息我再告诉你。”那表情却很心不在焉。
接下来那几个刑警就开始热络地聊起来,如果案子破了去哪里庆功。
物鉴,痕迹鉴定,法医,刑警,这些职业在现场有明确的分工。
他们做行为分析的,按理并不需要来现场,所以那些人看他们都会觉得有点碍事。
于烟感觉自己站在屋里,像是个外人,转身去看姚飞那里进展得如何。
姚飞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摘了手套正在休息,他取了一根烟放在手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恋恋不舍地放回了烟盒里。
看到于烟走过来,姚飞抬起眼睛。
于烟:“实在忍不住就出去抽。”
“算了。”姚飞把烟盒收好,“老师,那些警员们找到了重要线索,看来不需要我们帮忙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他觉得最后所有的报告都会交到他们手上,看现场没有多少必要,还有点讨人嫌。
于烟道:“还是稍等一会吧,和他们一起走。”
姚飞想了想道:“也好,反正他们开了车,要不你和李队挤挤?”他看出来来的时候于烟晕得不轻。
于烟道:“不了,还是我们一起吧,你只要骑慢点就行了。安全第一,开快了会有危险……”
姚飞说:“好。”他顿了一下,“要不老师你申请一辆车吧,我有驾照的。”
于烟摇头:“还是等部门人齐了吧。”
他和谭局要了三个名额,已经进行过选拔考试,领导一路绿灯,现在只等人进来了。
谭局对他们的工作非常支持,这时候申请一辆车肯定能够申请下来。
可是现在部门只有他们两个人,肯定有人会在背后说他们搞特殊待遇,不妨多等一段。
姚飞撇了下嘴:“一共五个人,还没半个刑侦队人多。”
于烟:“我们不一样,都是精英,含金量高。”
屋子那一边,几位刑警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出了声来。
于烟站在这刚死了人的屋子里,觉得笑声有点刺耳。
姚飞看了一眼,又小声嘀咕:“感觉案子破不了,就拉过我们来当垫背背锅的,一旦觉得破案有望,马上就把我们甩开……”
于烟道:“你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警察,都要尽心查案子,你有什么发现吗?”
姚飞道:“家里有拴狗的绳子,沙发上有一些狗爪的抓痕,柜子后面有遗落的一粒狗粮。应该是小型犬,家里却没有一点狗毛,也没有狗的痕迹。这家里有点太干净了,像是刚刚打扫过房间。”
这说明死者过去养过狗,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再养了。
姚飞顿了一下又说:“还有,我在死者放在椅子上的外衣上,闻到了花香味。”
他的嗅觉灵敏,经常被人说是狗鼻子。
那味道并不是香水香精,现在已经是冬天,花早就谢了,只可能是大棚里的花,她可能去过花店,可能还买了鲜花。
于烟点头把这些记录下来,他补充说:“我发现,死者在昨天的日历上画了一个圈,好像这个日子已经定好了,要见什么人,或者是要做什么事。”
回去的时候,于烟又坐过一次姚飞的车,这次轻车熟路多了。
姚飞虽然车开得快,但是看得出来技术不错。
坐在后座上,于烟可以闻到姚飞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薄荷味。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到了吊桥效应。
到了总局下了车,姚飞说:“老师,以后你要是想坐车随时和我说。”
于烟把头盔递给他:“算了,你这点小心思,留着追女孩用吧。”
第152章
接下来的两天里,警方关于案子的进展顺利,于烟也同步收到了各种的口供和信息。
到了今天下午,李队长直接把剩余的文档送了过来。
于烟看着口供梳理着案情。
由于有了门口的证人,案件的调查比较顺利。
尸检报告确认,周冰怡的死亡时间是晚上的6点到晚上8点之间,没有食用晚饭。
警方很快通过监控确定了进出者的身份。
当天下午到晚上,出入周冰怡家的一共有三个人。
其中的第一位,是在附近打零工的保洁员,今年42岁,叫做许昭然。周冰怡自己会做大部分的家务,她只是偶尔过来,频率大概是一个月左右一次。
第二位,是这片小区的居委会老阿姨,姓俞,叫做俞染,这位阿姨今年72岁,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作为居委会的阿姨,她经常会出入这些孤寡老人的家里,给他们带上一些发放的补贴,嘘寒问暖一番。
第三位,是周冰怡的远方侄子,今年33岁,叫做周妄林。这个人虽然有老婆孩子,但是有点不务正业,去年被单位开除了,就一直在打零工。
警方招来了他们,进行了逐一询问。
口供对照着他们出入小区的监控时间,还原出了当天的时间线。
当天下午4点左右,周冰怡叫了许昭然来住所做保洁,保洁的过程之中,五点左右,俞染来了,两个人聊了一会天。
晚上五点四十五,许昭然结束了保洁工作,俞染也聊完了,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许昭然和俞染全部表示,自己离开的时候,周冰怡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六点,周妄林进入小区,六点半,他匆匆离开,而且从监控看,他离开的时候,反穿了外衣。
周妄林身上有重大的嫌疑,李队连夜审问,终于挖出了犯罪事实。
周妄林承认了自己杀害姑母的过程,而动机,是为了周冰怡名下的这一处房子。
他因为失业,一家三口挤在三十平的小房子里,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套房产上。
周妄林这一年找过周冰怡几次,开始说是愿意过来照顾她,后来又说可以把她接到家里去住,周冰怡一直在拒绝他。
这一次,周妄林还不死心,甚至还带了一张转移财产的单子来找周冰怡签字。
周冰怡怒了,抓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就往外赶人,结果在和周妄林的扭打之中不慎摔倒,刀刺中了自己的身体。
周妄林吓坏了,他的身上溅到了血,反穿了外衣,慌忙就跑了出去。
于烟看到了这里,问李队长:“李队,那毒呢?怎么口供没提毒的事?”
在他看来,刀刺只是表象,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还是要确定,是谁给周冰怡下的毒。
李队道:“那部分今天上午刚问出来,还在整理之中,周妄林供述,他找人乡下的药贩子买了一包安眠药,准备下在水里给周冰怡喝,他想在周冰怡晕倒了以后,拿她的手按个转移财产的手印。”
于烟:“财产转移是需要公正人员公正的……”
李队:“这不是不懂法嘛。”
于烟皱眉:“而且周冰怡并没有服用过安眠药。”
如果她喝了,哪怕是少量也是可以通过血液检查化验出来的,尸检报告上提都没提这一点。
李队说:“也许是药贩子给错药了吧,那个毒鼠药不就是白色粉末吗?还有可能是周妄林早就起了杀念,现在为了轻判在说谎。”
于烟看穿了他的心虚,抬眼反问:“是吗?”
李队有点懊恼地挠了挠头发,这才说了实话:“那小子一会说看着喝了,一会说没看清楚,一会说忘记了,他也不清楚喝没喝,我们也还在审问,想要拿个确定的口供。不过这个事情肯定和他有关系。后面就不是我们刑警需要判断的了,回头法院法官会根据他的说法进行判决。”
于烟道:“那……物证还有吗?可以证明他给周冰怡下的是什么药吗?”
李队摇头:“周妄林说他后来怕留痕迹,就把水倒了,杯子洗了。”
“下水道查了吗?”于烟又问,“那剩下的药呢?”
“都好几天了,没检查出来。药也没剩的了,药贩子听说出了事也跑了。”
于烟说:“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仅有周妄林的供词?”
“有供词还不够吗?我们可是昨天审了一夜,他才承认,总不会自己没杀人就冒认吧。”李队皱眉问于烟,“于组长,我看这就是一起家庭财产纠纷引起的死亡案件,周妄林杀了人,就要付出代价,我们这里已经准备结案,尽快把案子送检了。”
于烟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他觉得哪里还是有些不太对,但是他也不确定是哪里的问题。
李队看他这神情,又开口道:“于老师,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犯罪心理的人疑心重,有时候,是对破案有帮助。但是有时候,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照我看,这案子真的就是周妄林做的,其他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个比周冰怡还要老的老太太,一位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寡妇祥林嫂,这两个人和周冰怡关系很好,可以说得上是她仅有的朋友了。她们之间无冤无仇,也没有财产纠纷的,怎么可能是她们?”
于烟注意到了李队用了一个形容词,微微一愣:“祥林嫂?”
李队点头:“对啊,那个女人很可怜的,父母双亡,丈夫死了,儿子女儿也死了,简直是天煞孤星,我们问了几句,她就哭了半天。现在经常照顾她生意的主顾也死了……她心里没着落。”
于烟问:“怎么我看的口供上没写这些?”
李队啊了一声,然后解释:“她哭了有将近一个小时呢,这要是都写上了领导看起来不得疯了?放心吧,我们按照流程走的,有录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