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都来。”
折梅应了,不多时人都来了花园。
“张嬷嬷年纪大了,伺候我这么些年,我已经安排好了,出宫去养老吧。”
张嬷嬷跪着哭着不出话。
“元宵你虽然年纪还不大,可也是做过贵妃跟前大太监的人。再去伺候旁人,总是委屈。就连琰儿那,我都不叫你去了。也出宫去吧。下半生不必愁,自有我给你安排。”
元宵也哭,哭的什么似得:“奴才……奴才这一辈子都不想离开您,您要……奴才就去守着您。”
“傻不傻,守着我还用跟我走?在哪里不是守着我?好了,别哭。”
“折梅既然不想出宫,就去杨美人那。慧妃虽然也好,可终究没有杨美人那么豁达。你也是我这里出来的,再去心翼翼过日子,我不忍心。或者,你也可以出宫去,嫁人也不迟。”沈初柳道。
折梅哭的不出话。
“你们几个,碎红,新绿,白雁,黄鹂,都出宫嫁人吧,都是大好年纪的。正好不耽误。下面,都有赏赐,伺候我一回,都不白伺候。”
“你们几个太监,想去东宫可以,想去哪里,我都安排。”
所有人都在哭。
舍不得主子,主子多好的人?厉害是厉害,可从不折磨自己人。
整个宫中,伺候景贵妃娘娘的人,就没有受过苦。
哪怕主子还是个宝林的时候呢。
谁舍得?
又感动,主子都这样了,竟一个个想着他们的出路。
主子懒得见沈家裴家人,竟一个个安排他们的出路。
谁能忍住不哭呢?
齐琰跑死两匹马回到皇城,哪里姑上去皇后那,径自奔回了玉芙宫。
沈初柳依旧还在花园,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娘!”
“琰儿回来了。”沈初柳笑着伸手:“来,娘可起不来了。”
“娘!”齐琰几步过去:“娘,您别瞎闹,太医呢,太医呢?”
“琰儿。”沈初柳伸手,捏住齐琰的脸颊:“乖孩子,听娘话。”
“我不听,娘,我不……你想干什么?丢下我?娘!”
“琰儿,娘从虽然没爹娘,但是从来都过的骄傲。临到头,你要娘走的不体面不好看吗?”沈初柳又捏他的脸,叹气:“长大了,长开了,脸也不好捏了。”
“娘……”齐琰一把抱住沈初柳:“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不要!”
“就走到这里,娘就很高兴了。听话好不好?”沈初柳笑着看他:“其实,你早就有预感是不是?”
齐琰哽咽,怎么得出话?
齐琰不见太医,是不可能信,沈初柳知道。
所以终究没拦住。
只是见了太医之后,齐琰发了大火,却也无济于事。
“他们不中用,儿子给您找外面的神医好不好?娘,您别……别吓我,我没了娘怎么办,我不能没了娘。”齐琰发过火,满心都是空茫,只是哭。
“娘这一辈子,最亲的就是你。沈家裴家终究疏远,你父皇又有许多人。可娘有你。对上你的时候,娘丝毫不需要做戏,所以,你是我的儿子,朋友,亲人。什么都是你。”
“可是,我只能陪你走这么远。后面的路我不想走了,也不想陪你走了。所以你答应我,自己好好的走下去。好不好?”
齐琰想不要,他接受不了。
可对上沈初柳笑意盈盈,却带着悲伤不舍的眼眸,只能点头。
“娘,您……是不是恨父皇?”齐琰抹泪问。
“当然不!傻孩子,娘怎么会恨他?”沈初柳叹气:“只是见不到了,娘其实想他。”
“可他有那么多人……”齐琰闷声。
“那也不是他的错呀。”沈初柳笑道:“娘和你,都被他保护的挺好的。”
“可是娘也不是从心底喜欢父皇……”齐琰又道。
沈初柳笑了笑:“可我依赖他。我时候,父母双亡。裴家因为伤心,或者也因为无所谓远走。长大了,沈家要我进宫给沈碧玉铺路。我似乎一直都不重要。我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入了宫,你父皇看的不是我,而是沈家。”
“直到有了你,我才有了至亲的人。一开始,我只想护着你,我们母子两个好好的就行了。可后面,不能不,你父皇护着我们良多。你知道么,我中毒那一日,甚至想过,或许我就会死。”
“没看到你做太子,我不放心。我怕旁人做了太子,日后欺负你。可我又想,或许我死了,你父皇更放心你做太子。”
“可你父皇没有那么做。那时候我就挺高心,或许你父皇不知道。可我真的挺高心。”
“谁都喜欢被需要,我用这么多年,换来你父皇的需要,我觉得很好。”
“所以我不恨他,从来没恨过。”
齐琰听着沈初柳话,听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都像是疼的要滴血。
“你父皇,与我过去想的不一样。他很好,是个极好的皇帝。他也对你很好。这条路,怎么走你很清楚,我没什么不放心了。只是有一件事,日后要改改规矩,就不要往承安寺送那么多人了。”
齐琰点头,哽咽的不出话来。
“父皇就在路上了,娘……”齐琰哭出来。
“哎,等不到了。还好,我如今病的不好看了,你们临走时候我总算叫他再看了一回。”沈初柳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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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诀别
“娘,可以的,可等到的,娘!”齐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娘给你唱歌听吧。娘……也舍不得你啊。”
沈初柳想了许久,才轻声哼起来。
‘这正是花开时候
露湿胭脂初透
莫让花儿消瘦
这正是月圆时候
明月照满西楼
惜月且殷勤相守
莫让月儿溜走
似这般良辰美景
似这般蜜意绸缪
但愿花常好
月长圆人长久……’
“娘,我会好好的,你别挂念我,既然……既然娘厌烦了这里,就……就去吧。我一定好好的。”
齐琰流泪,抱着沈初柳:“我会做好太子,做好皇帝,做个……您的那样,最好看的皇帝。”
“好啊,告诉你你父皇,要是有来生的话,不妨再见,或许……”
她没完,只是笑了笑:“跟他,我很想他。”
完了这一句,她就不再话,靠在齐琰怀中,看着月色。其实不过是新月。
闻着花园里的花香,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彻底闭了眼。
齐琰抱住她,埋头在她脖子里哭,却是一个字也不出。
折梅等人都已经全都跪下来了。
庆元二十四年三月十一,景贵妃薨逝于玉芙宫。
消息传开,多少人是震惊的。
沈初柳瞒的太好了,多数人都不知道。
皇后听了消息,叹口气:“安顿起来吧。”
慧妃正做针线,听了消息,针扎进了肉里,半晌竟一句话也不出。
最后时分,自然是没瞒着,可她没想过这么快。
次日下午,消息传到了御前。
其实齐怿修也只是比齐琰晚了一日就出发回宫了。
只是御驾毕竟行进慢。
得了消息,齐怿修半晌不出话。
他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包裹着。
初四等人都跪着了,他只是摆手:“先回去,回去再。”
齐怿修是三月十三这一日回了宫的。
玉芙宫挂白,太子守着。
齐怿修竟一时间不敢去。
他没有哭,也没想哭,只是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如他做的那个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他想看看,可是齐琰拦住了他。
“父皇,母妃,不好看,就不必看了。她留了话,她……”齐琰哭着:“娘,要是有来世,不妨与您再见。或许……或许什么,她没,只是,她很想您。”
齐怿修站在玉芙宫,看着到处都是白,许久道:“想我?想我为什么不等我?”
“你娘最会胡袄,这些年,哄得朕多了。”
齐琰扶着他:“可我娘这一回没撒谎,她想您。”
齐怿修不出话来了。
他坐在玉芙宫,看着这里明明是熟悉的一切,却一切又都陌生的可怕。
最鲜活最精怪的那一个,怎么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娘啊,总是最狡猾的。你瞧,她才眼角刚生了皱纹,就急匆匆的走了。这一来,朕什么时候想起她来,都是美的好的。真是个狡猾的。”
“可是爹,您也见过她吐血濒死。”齐琰擦泪。
“她要我好好的,虽然没直,可她也希望爹您好好的。她……她骄傲了一辈子,不想走的不好看。如今也好,也……也好。”齐琰着,蹲在地上哭。
父子两个就这么在玉芙宫里,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一个沉默,一个哭泣。
贵妃终究只是贵妃,大懿朝没有皇后以下,贵妃以上的位份了。
皇后还在世,贵妃也不能追封皇后。
不过,万幸齐琰是太子,只要他登基了,就能追封了。
不过,齐琰和齐怿修都知道,沈初柳并不在意这个。
于是送走了沈初柳,玉芙宫就被关了起来。
齐怿修再也不敢来这里一步。
元宵出了宫,就在皇城里找了个宅子住下来了。
张嬷嬷家里还有人,自然回去。
折梅后来不肯去伺候杨美人,便索性出宫跟元宵一道住去了。
她是不想成婚的。
不过,却也看着碎红新绿白雁黄鹂都嫁人了,嫁妆都是沈初柳给预备的。
各人都有去处。
紫珠紫蕊得知沈初柳没了,哭的几乎断了肠。
可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哭过了,也要好好过日子。
银壶和金锁不肯走,就留着打理花园,看着与玉芙宫。
沈初柳给她的人都分了很多银子,所以便是宫中养老也过的好。
她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甚至是杨美人晋位婕妤。
她也给杨美人留了一句话:你性子跳脱,又纯善,不必去高位争斗。自有人护着你安稳。
这个护着,是慧妃,也是太子妃。
杨婕妤哭的泪人一般。
其余人,沈初柳自认没什么需要管。
不管是与她好的慧妃,还是容修媛。
她们已经得了好处,沈初柳自己得了陪伴,这一辈子就算是互不相欠了。
再有就是裴君,她留了东西给她。
这之外,不管是沈家还是裴家,都不重要了。
沈初柳甚至没有吩咐齐琰一句。
是是非非,他自己有判断的。
宫中日子似乎就这么流淌过去。
太后孝期,皇帝自然极少进后宫,偶尔也不过皇后那坐坐。
除服后,皇后提起了后宫进人,皇帝倒是同意,不过是因为要给太子等人选人。
后宫并未留人。
沈初柳过世的第六年,后宫进来四个新人。
其中有一个姓周的宝林,第一次御花园里被皇上遇见。
齐怿修当时便站在帘地。
那个人,那双眼,与记忆中那一双真是很像,穿戴也像。
齐怿修站了许久,完全没听见周氏请安。
半晌后,昏厥了过去。
周氏被连夜送出宫,而出力气送周氏进来的林充容被降位成了宝林。
林家因此被赶出皇城去霖方上做了官。
而皇帝的身子也因此变得一年不如一年。
多数人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忽然病了,只当是就是病了。
可凤藻宫里,皇后却隐约明白了一牵
她看着外头残阳如血,轻笑起来:“我过去只入了这皇宫,便是做了太后,又哪里有赢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