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展有庆奶奶爷爷 本章:第22章

    余妍绷着脸:“我爸三轮车今天被扣了,家里我妈正跟他吵架,我嫌烦,出来走走。”

    说着,瞄到贺图南,知道他是牧远哥的有钱同学,嘴角不由撇了撇。

    她爸蹬着三轮车去收破烂,本来这就够令人难为情,如今,今天罚款,明天扣车,用妈妈的话说,就是老天爷这要饿死瞎雀儿。

    徐牧远爱莫能助,平时,余叔叔和爸偶尔聚一起,一盘水煮花生米,就着劣质散酒,能说两个钟头的话,说来说去,无非是追忆往昔并着一地叹息。

    “牧远哥,你让徐叔劝劝我爸吧,自己家都千窟窿万眼儿的,那个什么东子叔,三天两头来借钱,别家都关门,就我爸脸薄,抹不开面子,真是气死了!”

    余妍像是逮到了人,大倒苦水。

    大伙的日子,一样难,有的人穷了就生歪心,北区的治安已经大不如从前,徐牧远也不喜欢东子叔,他耐心听余妍抱怨,安抚了几句。

    “我不留你吃饭了,年关我们这乱,天黑了我怕你不安全。”徐牧远出了一身汗,把衣服递贺图南。

    “你们这儿,没人管吗?”贺图南跟他一道走路上,两边,到处是无所事事的男人,寒风瑟瑟下,一个女人忽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披头散发的,上身只穿了件奶罩,底下是大红秋裤。

    “操你妈的,玩完了不给钱吃白食,想你妈X的好事!”说着,扑上来跟一个裤子都没提好的男人扭打在一起。

    骂人的话,越发不堪入耳。

    街坊们一脸漠然地看着,也有叫好的。

    徐牧远扯了扯贺图南,示意他快走。

    两人都是半大少年,是什么事,约莫也清楚,默契地不谈。

    等回到南门,楼层井然,绿化宜人,显然又是另一个世界。

    除夕那天,贺图南在爷爷奶奶家吃的饭,暖意盎然的屋里,觥筹交错,欢笑不断,他吃得心不在焉,总忍不住往窗外瞧一瞧。

    “一晚上老看手表,急什么呢?”林美娟委婉说他两句,贺图南张嘴扯谎,“想回家看春晚。”

    她狐疑瞅他一眼:“没见你这么盼着春晚过。”

    “今年有我喜欢的歌手登台。”他神情淡然。

    “谁?”

    “张惠妹,阿妹。”

    也许,仅仅是因为张惠妹的名字里,有“妹”字而已。

    城里不准放炮,少了些年味,眼看要零点,夫妻两人懒得再熬,起身回房。贺图南等灯灭,又过了会儿,轻手轻脚到客厅。

    电话没人接。

    黑暗中,他呼吸起起伏伏。

    “喂?谁啊?”一个男人惺忪的声音响起,贺图南镇定道,“我找展颜。”

    “找颜颜啊?”展有庆扯过来军大衣,“我去叫她,她不在这屋,你等等啊。”

    春晚看到十点多,奶奶嫌费电,不让看了。

    展颜睡在妈生病时住的东屋,里头就一张床,她把被罩床单全洗了,手冻得发麻,腰酸了两天。

    她披着小袄,过来接电话。

    “爸,是谁?”

    贺图南听到那声音近了,等了片刻,电话筒被?O?,他说:“新年快乐。”

    展颜一怔,猛得听出是贺图南,竟浑身不自在,唯恐他知道了她那天梦见他。

    她揉了揉眼,声音里有困意:“你怎么没睡觉呢?”

    贺图南却问她:“你怎么睡那么早?没看电视?”

    展颜遮嘴打哈欠:“看了,奶奶后来不让看,我就睡觉了。”

    “电热毯买了吗?还冷不冷?”

    展颜抿了抿头发:“不冷了。”

    “电热毯没买是不是?为什么省那个钱呢?”贺图南一下就戳破了她,又气又没有办法。

    展颜悄声道:“我把被子晒了两天,不冷的。”

    墙都是冰的,窗户漏风,人只能把脑袋缩被窝里。

    “你这个人……”贺图南语气压着,想了想,没忍心再责怪她,顿了顿,才问,“明天你要去拜年吗?有人给压岁钱吗?

    展颜想了想,说:“我姥姥会给我十块钱。”

    “那你爷爷奶奶呢?”

    “不给,奶奶说没分家,不用给。”

    这都什么家人?贺图南听得眉头直皱。

    “这样好了,我给你压岁钱,不过,”他又想逗逗她,“你得给我磕个头。”

    展颜轻笑:“我才不,没有平辈给压岁钱的,你不过是想骗我给你磕头,我不傻。”

    “你不傻?我看你傻里傻气的。”贺图南不觉往后头桌子上一靠,夜深人静,她的声音如此清晰。

    展颜不服气道:“我虽然没你聪明,但我也不傻的。”

    “你就是傻的。”贺图南偏说她。

    展颜幽幽说:“你总是看我不好,我都没说你不好。”

    贺图南忽而又一笑:“你没说,不代表你没想。”

    “没有呀,我觉得你跟贺叔叔一样好。”她说完,脸不知怎的热起来,她给他打过那个电话,就觉得他是世上和贺叔叔一样好的人了。

    贺图南不乐意听她提爸,反倒追问:“我哪里好?”

    “哪儿都好。”展颜脸越来越烫,绞着小袄,底下脚上没穿袜子,冷得很。

    “那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不好的呢?”贺图南欲言又止,“比如,我没那么光明磊落。”

    他说话,也跟个大人似的,展颜忍不住笑:“那就不光明磊落好了,你会做坏事吗?”

    贺图南也笑了:“难说。”

    外头开始放炮,零点了,一家放,很快家家都跟着放,展有庆既然醒了,也拿了打火机一盘红炮,挂院子石榴树上,点着了。

    火光映着展颜的脸,她笑问:“你听见我们这放炮了吗?”

    “嗯。”贺图南侧耳倾听,仿佛这一阵响就给千禧年添了许多的年味儿,他觉得过年是这样快乐。

    “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时,我跟爸一起去接你。”

    展颜被炮炸得耳朵嗡嗡的,大声问:“你说什么?”

    这边,他哪里好大声说话,只得等那个炮停,他怀疑,展颜家的鞭炮是不是对着电话机放的,怎么这么响?

    “我说,到时我跟爸一起去接你。”炮放完了,贺图南的眉毛才渐渐舒展开。

    每天,展颜除了写作业,就是跟孙晚秋王静三个厮混,去镇上买糖葫芦,削甘蔗,探望米岭镇的老师们,途经流经数村的小河,才发现河水已变红,大家愤慨新开造纸厂的污染。

    这样的日子倒也充实,那感觉,好像从没离开过似的,又回到了从前。

    刚回来的不适,因为一些故人的存在,磨淡不少。

    贺图南这么一说,好像天外来客,令她意识到,还是要回去的。

    “孙晚秋王静初七回永安县城,那我也初七走。”

    贺图南忍了忍,好像她死活都想不到还有个初六,那个孙什么王什么,她跟人家是姐妹么?

    “好,我初七跟爸一起去接你。”他眉目沉沉。

    展颜嘴角不觉噙了一抹甜甜的笑,可又不想他看见,幸亏是打电话,奇怪的是,这样也觉得害羞,她敛着眼:“你也要来吗?”

    “权当出来转转,开学忙。”贺图南若无其事说道。

    里屋传来展有庆的咳嗽声,不知是真咳,还是提醒她电话讲很久了,展颜转头,探看两眼,她小声说:“也祝你新年快乐,我要挂电话了。”

    “急什么,我打过去的,又不花你的钱。”贺图南心里却想,要是有手机才好,省得这样,时不时要往爸妈屋里瞄。

    院子里的炮屑儿透进来,展颜扇了扇鼻子,说:“我没穿袜子,冻脚。”

    是真冷,脚脖子已经冰凉,展颜两条细腿一直抖。

    贺图南立刻想起夏天来,她两只袜子高低不同,直直的,白白的小腿,裙摆正好压到膝窝。

    电话便这样挂了。

    展颜走到院中,头顶星子汪着一团团白芒,亮得慑人,她仰头,重重哈出串雾气,那雾气袅袅直上,仿佛要到九重天去。

    冬夜的村庄,有种清绝的苦冷,展颜看了几眼星星连忙跑到东屋棉鞋一甩,钻进了被窝,被窝都凉了半边。

    在外头冻时间长了,许久暖不热乎,她就缩成一团在被子里哆嗦,脸却渐渐烫起来。

    年关大抵过的都差不多,走亲访友,小孩子拜年得压岁钱高高兴兴,大人们则各有各的哀乐要咀嚼。

    对子上的好话图的是吉利,大家都清楚。至于福到了,还是福到头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可人间的年,到底还是值得过一过的。

    初六这天,贺图南凌晨就是醒着的,压根没睡,他等一天,没等到电话,晚上跟几个同学订了饭店,一起吃饭。他出手阔绰,跟贺以诚一样,饭菜都是好的,礼物什么的倒不在意。

    直到回来,见贺以诚在客厅抽烟,烟雾缭绕里,眉目凛凛,像是压着火。

    “爸?”他父子说不上连心,但贺图南敏锐。

    贺以诚徐徐吐出烟圈,胳膊肘抵着沙发,说:“明天你不要跟着去了。”

    “怎么了?”贺图南心里一跳。

    贺以诚往烟灰缸里点了点:“晚饭前,颜颜奶奶打电话说颜颜不能来了,展有庆开三轮到镇上摔断了腿,要颜颜在家伺候他。”

    贺图南听得窝火:“她爸不是再娶了吗?”

    贺以诚冷笑一声:“你不懂,这老太太是又想跟我要钱,展有庆摔断了腿,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的误工费,要算到我头上的。否则,这活儿就是小的该在家伺候当爹的,不能来念书。”

    “爸,那你打算怎么办?”贺图南觉得这家人实在是不要脸,可转念一想,这脸要了,展颜未必到他家来,既然如此,倒是那老太太不要脸的好。

    “所以我说,你不要跟着去了,我自己去。”贺以诚捻了几下烟头,往后一靠,像是又陷入了沉思。

    第28章

    这天一大早,贺图南还是跟贺以诚一道去了,车程真他妈的长,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你留在车里,不要进去。”贺以诚交代他,一路上,父子间无话可讲。

    这条路,走得次数不算多,可已经走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若是春天来,两旁还有些生意可感,现在肃杀得百鸟绝迹,万木枯透。

    贺以诚下车时,关车门的动作利落强悍,那么一声,震得贺图南扭头:展颜家破败的木门上,没贴春联。

    刚进院子,贺以诚踩了一泡热乎鸡屎,他眉头都没皱,也不去管,很清楚展家房屋布局,直接走到展有庆的那间屋子,果然,他四仰八叉躺着,展颜穿了旧袄,袖口挽着,败露的棉絮像鲨鱼的牙齿那般排列着。

    她正给他爸剥橘子,头发没梳好,毛毛的,随便拿个黑皮筋扎住了。

    贺以诚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个遍,冷眼看着。

    “贺老板……”展有庆先看见的他,下意识挣扎要起,展颜也转了身,喊句“贺叔叔”。

    “颜颜,快,快给贺老板搬凳子倒茶。”他吩咐展颜,展颜便一一去做。

    贺以诚神色还算寻常,问了两句展有庆怎么回事,问完,才看向展颜:“你奶奶呢?”

    “在厨房给我爸炖鸡。”展颜知道他来接自己的,脸上并没几分兴奋的意思,语气也淡。

    贺以诚点头:“我跟你奶奶说几句话。”

    厨房里,奶奶正在洗刚褪了毛的鸡,见贺以诚进来,哎呦一声,手在围裙上抹两把,说:“贺老板,上堂屋喝茶?”

    “我过来接颜颜。”贺以诚连羊皮手套都没摘,说着,眼尾扫了眼这黑不溜秋到处油污污的厨房,一阵反胃。

    奶奶立刻换了苦大仇深的脸:“哎呦,贺老板,颜颜这个时候哪还能念书?你们城里人是不知道,这一开春,地里多少活等着,来来来,你看看家里这羊啊,猪啊……”她去扯贺以诚胳臂,被他不耐烦一躲,眼镜后头那双眼,似讥似讽,他打断她,“这跟颜颜没关系,你再忙,还有颜颜爷爷能照顾你儿子,再不济,不是还娶了新媳妇儿吗?找女人做什么的?”

    “看贺老板说的,”奶奶松了手,知道他嫌弃,却也满不在乎,掰着手指头数落:“新媳妇儿哪是那么好娶的,订礼,金耳环金戒指,开春这房子也得翻了重盖,哪样不得花钱?要啥没啥,人家跟你过个什么劲儿?哪里能跟贺老板比,您手指头漏点缝儿,够我们娶十个八个媳妇了不是?”

    贺以诚仿佛早有所料,他轻掸胳膊,那上头不知几时落了点浮灰,也许是出堂屋时蹭到哪里。

    “你卖孙女,已经卖一次了,我不是小气的人,”他抬眉,目光犀利,“老人家,做人不要太贪心,会折寿的。”

    奶奶也笑得尖利:“呦,瞧贺老板说的,您大鱼大肉享不完的福那是怕折寿,我们苦了一辈子,早死早托生,我倒想赶紧合了眼,省得受罪。颜颜伺候她爸,天经地义,我们养了她十几年,她爸不能动,她不说去南边电子厂打工挣钱,还要念书,这才是贪心,丧尽天良的。”

    贺以诚微笑:“那你怎么不去寻死呢?上吊,跳河,撞墙,想死有的是门路,实在不行,我开车来的,你跳车我也可以帮忙。”

    奶奶脸色一变,着实没想到贺以诚看着那么斯文一人,嘴巴这样坏,笑笑的模样,竟然这样坏!

    “贺老板,你这讲的还是人话吗?”

    贺以诚心平气和:“跟人才讲人话,六月那次,我们谈好的,给你们的已经够多,你现在又想多诈我两个钱,这次是展有庆娶妻,下回呢?没完没了了是吧。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有钱,但绝对不会再给你一分。”

    奶奶被人戳破那点心思,不觉什么,见贺以诚像是软硬都不吃,笑面虎一个,索性撒起泼来:

    “颜颜是我们展家的人,贺老板,你有钱有势,也不能抢孩子,走到哪儿,你都是不占理的,要不然,咱们去派出所?”

    说着,就去拽贺以诚要把他往外拖。

    爷爷从外头回来,见状忙把东西一丢,过来劝:“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跟人贺老板说。”

    奶奶不依,手劲儿不亚于个男人,倒把贺以诚就这么连拖带拽搡到大门口,她往地上一坐,开始哭号:

    “我的娘哎,我们有庆咋就那么命苦,婆娘偷汉子,闺女也要攀高枝儿,这摔的不能动了,闺女也成人的闺女嘞!”

    那哭腔,极富韵律,配着甩出的一把把鼻涕眼泪,悉数落在了车中贺图南的眼里,他立刻下车。

    老太太这个样子,很快引得街坊邻居来看,对着贺以诚指点。

    爷爷恨得直跺脚,一点办法没有,连说几个“丢人呐”,走过去,讨好似的看着贺以诚:“贺老板,您进屋来,把颜颜带走。您进来,我帮孩子拾掇东西。”

    听到动静,展有庆早催展颜出来看,她见爷爷正给贺以诚赔好话,那模样,让她极不舒服了一瞬。

    爷爷想凑近又怕人嫌的样子,她看不下去。

    “颜颜,来,收拾东西跟贺老板回去,念书去。”爷爷跑东屋去给她装东西,想起什么似的,忙把从集上买的麻花点心掏出来,那些东西,不知道什么小作坊弄出来的,可爷爷宝贝似的给她带上了。

    奶奶还在大门口哭,嘴里念念有词,四边的人,一人一句“有庆他娘”地劝着。

    “贺叔叔,我晚几天再走吧,等我爸好了点儿我再走,真不好意思,让你今天白跑一趟。”展颜似乎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勇敢说了出来。

    贺以诚听得眉心直跳:“你不肯跟我走?”

    他跟她说话,语气从没这么生硬过,此刻,几乎是脱口而出。

    展颜自然听得出来,她咬咬牙:“嗯,我现在不能走,我爸腿摔得很重,我想再看他几天。”

    院子里忽然落了两只鹧鸪,想偷吃玉米,咕咕地叫着,一面瞪着褐色的眼睛,看着院子中的人。

    贺以诚转过脸,深深呼吸,沉默几秒才又看着她说:

    “你爷爷会照顾你爸的,你留下也做不了什么。”

    展颜攥着袖口,想起奶奶骂她那些话,又羞愧又难受,说:“反正我不能走,我走了,就是不孝顺,我不能只想着自己。”

    “孝顺不在这一时,”贺以诚压着火气,“这样,我出钱,你们村子里总能请到人来照顾他,这样行吗?你能跟我走了吗?你得念书懂吗?”

    展颜心里乱乱的,他的慷慨,竟让她觉得也很生气,她心里很矛盾,本就不知怎么办才好。可贺叔叔来了,一开口,又是要用钱解决所有问题,他是施舍者,所以,她一家人都要听他的。

    “不好,”她轻微负气,“我们家总不能老这么花你的钱。”

    贺以诚几乎忍不住发怒,她一家,已经不知道花了他多少钱了,她真以为,他是圣父吗?想给姓展的一家花钱?

    窗户突然被打开,传来展有庆的声音,他动不了,又着急:“颜颜,跟贺老板走,爸没事,你去念书。”

    展颜扭头,眼睛里仿佛闪着泪花,可她倔倔地昂着脸:“你是我爸,为什么老叫我跟别人走?”

    贺以诚听愣了,这一句,骤然刺痛人心。

    那一霎,他心底碾过丝缕惘然,好像怀着一腔的爱,一腔因她而起的爱,却不知要往哪里用。她一句“别人”,就置他于再尴尬再寥落不过的处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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