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展有庆奶奶爷爷 本章:第58章

    她连忙跟上他,在后面喊“图南哥哥”,她亦步亦趋跟着他,他步子迈的大,迈的急,要甩开她似的,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他,也许,还应该说点什么,话没说好,他怎么能就走了?

    贺图南忽然转过身,他冷酷异常:“不要再跟着我。”

    她觉得他完全陌生了。

    他真的就大步流星过了红绿灯,不多时,隐在人海,再也看不见。他当夜就回北京,一个人,站在交接处,火车声真是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居然还有月亮。

    皎洁,明亮,一直跟着火车走,谁一抬头都会觉得月光只照着自己。

    他又一次看见它,但他知道,他不会再看见它了。

    作者有话说:

    阳康以后很疲惫,更新会尽量。

    第65章

    徒剩一地月色,展颜失魂落魄回来,空荡荡的心,哪儿都找不到落脚点。贺以诚什么都没多问,

    第二天送她,给了一张银行卡,展颜没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念书呢?”

    “我存了些钱,够用的。”她眼睛肿着,人没什么精神。

    贺以诚说:“那也得拿着,应急用。”

    他把卡往她包里塞,展颜没拉扯,只是说:“卡里的钱我不会用的,贺叔叔,您别给我了。”

    贺以诚闻言,手上动作不停把拉链拉好,将她看了两眼,说:“你倒是第一回

    跟我赌气。”

    他这语气,并无责备,反像宠溺坏了的无奈。

    展颜没解释,她像一块没有边际的海绵,沉默地吸浸了一切,踏上列车,驶出又一夏。

    九月,学校启动国奖评审事宜,展颜忙着准备材料,等材料递上去,评审结束,已经到十月底了。

    日子走得真快,高中的一天何其漫长,这会儿,眼见悬铃木翠了黄,黄了翠,不觉又是一年秋。除了贺以诚给她来过几次电话,贺图南已经像是远在天涯的人。

    她隐约觉得恐惧,又不敢打电话,她怕她的声音一旦出现在他世界里,他就会果决切断那根线。她又怕他开口,嘴里说出点什么,让人没法躲。

    她决定给他写信,自己也说不清这封信代表什么,挽留?道歉?不知道了,她太想他,音讯全无,有些事真是不能细想,偏偏记那么清,稍微回忆下,人就混乱成团,夜里那颗心砰砰的能顶出胸腔,撕扯的厉害,这一秒想着就这样吧,下一秒便能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北京去。

    国奖尘埃落定了,她脸上那份病态的嫣红,却一直没褪。她跟老师主动说,您要是有没时间做的活儿,能考虑下我吗?我挣个饭钱,弄问卷,P图,排版我都行。她以为自己开这个口,会不好意思,却没有,她在这个瞬间,只想到他,他是怎么弄来的钱?那种悲怆的,细小的,无孔不入的情绪像把心脏的窗,砸出了无数个洞,又慢慢用血肉给它们糊上。

    老师说,这些活报酬太低,蛮累人的,你要做吗?

    要的,要的,我都行。她说,也不算费时间。

    这些活,短些的挤一挤时间,两三天就能搞完。

    老师说,有个手绘的单,你试试吧,周期短,不耽误功课。

    室友本当她不缺钱的,毕竟,口红都是阿玛尼。陈满看她的眼神,多了鄙夷,好像她利用美貌来勾搭老师一样,老师也是男人。

    展颜变得迟钝,她已经察觉不到外人的态度。

    这封信,真正动笔时,已是初冬,北京飘了两场雪,贺图南经过层层面试,拿到了更好的offer――香港高盛。

    南京的冬,阴冷潮湿,宿舍里没有暖气,展颜趴在被窝里给他写信。

    “图南哥哥:

    天气转眼冷了,北京下雪了吗?

    我这么久没有联系你,不是因为不想念你,而是不知道哪种方式更合适,你一定觉得我很犯贱,是我提的分开,又厚脸皮来找你。我现在确实变成了一个厚脸皮的人。

    小时候,很多事情我都不太好意思去做,常常需要孙晚秋的鼓励,她胆子永远比我野,有股英雄气,我总是囿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想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事。给你写信,我也恰恰经历着这样的挣扎,是不是再开口,更显得我是个混乱无序的人,你看见这样的我,是不是更悔恨自己爱错了人,或者,质疑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

    但我的挣扎,与你这些年所受的辛苦和煎熬比,渺若尘埃。我写出来,都显得轻浮可笑,我还是写了,因为我从来都喜欢跟你分享我自己,你也许已经不再信了。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很害怕,我怕世界里没有你,我又是这么的失败,好像,我是个从来不懂怎么去爱别人的怪物。

    也许真的是这样,我自觉很爱妈妈,可我好像都没好好具体爱过她,她就走了,我为她做过什么呢?我一出生,她就是妈妈,她成了一个符号,是展有庆的妻子,展颜的母亲。她本来是喜欢读书写字的人,但却被庄稼压弯了腰,磨烂了手,摇摇欲坠背起那么一大捆麦子,我家的地全都很狭长,从这头,走到那头,好像怎么都走不完。直到生病,她还惦记着天会不会下雨,我们的棉花还在地里没摘完,如果泡了雨水,棉花会发霉,那么洁白的棉花布了霉点,多可惜啊。

    她做妻子该做的事,做母亲该做的事,我跟她撒娇,我把自己所有的心事跟她说,却从没问过她,作为一个人,不是妻子也不是母亲的那部分,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你想去哪里看看吗?你跟爸爸的婚姻幸福吗?你平时都在想什么?有些,是我可以问的,有些是因为我的年纪想不到的,但我什么都没问过,我只想着自己,在情感上掠夺她,捆绑她,她从来没有提过这辈子的遗憾和痛苦,我无从知道了,等我能明白些她身为女人的苦楚时,她早离开了我,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没有办法再做点什么,直到现在,我觉得自己都缺少了一块,她下葬那天,我身上有东西跟着死去了,长眠于土地。这样也好,我有一部分能陪着她。

    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把你对等于她,跟你在一起生活的几年里,我又找到年幼时的那种感觉,哪怕是我们住在又暗又破的房子里,可是你在,我觉得很幸福,很安全,根本意识不到物质上的东西,我从小对物质就很淡漠,只要妈妈在我身边,啃窝头还是吃咸菜,都可以,我要的是人。我怀念住过的房子,我跟妈妈的房子,已经没有了,我跟你住过的房子,也消失了,我到现在都是迷茫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说妈妈的死,没人能对抗的了死亡,那么我和你呢?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爱你吗?我现在整个人是呆滞的,脑子里,只有流动的一帧帧画面,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我觉得自己快死掉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有权宜,权宜却伤害到了你,不是我本意,你看到这里时,也许会嘲笑我的虚伪,也许吧,我就是虚伪的,我谁都不想伤害,我没办法做出取舍,永远像个懦夫,所以我不配再拥有你。

    我好想妈妈啊,如果她还活着,我想请她告诉我,要怎么爱你,要怎么对得起贺叔叔,有没有两全的办法?我真是太糟糕了,直到此刻,自己想不出办法,还想着妈妈,她呢?她活着时面对的痛苦,又向谁寻求过帮助?谁又帮过她呢?没有人倾听过她,她却倾听了我的所有,我怎么亏欠她,就怎么亏欠你,你接纳了我的所有,我什么都没给你,先把你伤害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不想失去你,失去妈妈,我什么办法都没有的。但我想着,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总有办法,所以,你先别这么生气好吗?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不能没有你,如果跟你永远的分开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恋栈的?我们要是两只鸟就好了,不做人,只是一起飞,一起觅食,一起回巢。我没有选择贺叔叔,放弃你,我从没这么想过,你误会我了,你在我心里,是和妈妈一样重要的,除了她,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怎么当时没有跟你说呢?我真傻,让你就这么走了,我应该追上你的,哪怕你骂我,我也应该告诉你。”

    信写到这里,她嘴巴一张一合,像没办法呼吸,胸口那疼起来,她觉得自己废话太多了,没个主题,她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失去,明明想好的,可还是抓不住。

    纸上已经有了很多字,可一个个的,像细雪,还没落到地面在半空好像就消失了,没有人听,没有人看,只有她守着,她想起守灵的夜,也是这样,天地间一个人都没有,脚边的长明灯,身旁的黑棺木,门前的片片白幡,全都呼啸着把她包围,只是没有人。

    死亡如影随形,像风追万物,那样容易。

    她休息了会儿,擦干眼泪,继续写道:

    “这里很冷,又湿又冷,我还是想回北方,回到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你去哪儿了?我听学长说,秋招很多人就找好了工作,你呢?你会在哪儿工作?北京吗?你最近好吗?我们还能一起过除夕吗?

    如果你收到了信件,看一看好吗?别丢它,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等你好一些,我们见一面再说说话好吗?我们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对吗?我们不会永远分开的,对吗?”

    信到最后,全成了问号,她哆哆嗦嗦折叠好,装封,放在唇边亲了亲,在冷风中去寄信。

    贺以诚来看了她一趟,银行卡里的钱没动,短信上没有任何支出信息。他不放心她,来学校找,她正给手绘机构帮忙干杂活,大冷的天,手指头通红,海报贴半天都是歪的。

    她咬着油饼往回走时,在学校门口见到的贺以诚。

    他那个身高,那个打扮,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很引人注目,翩然养眼。展颜脸上冻的起鸡皮疙瘩,她见到他,先是一愣,很快镇定走上前打了招呼:“贺叔叔,你怎么来了?”

    他到处找她,同学说她趁没课去打工了。

    贺以诚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他没说什么,带她到附近餐馆要了热乎乎的饭菜。

    两人沉默地吃饭。

    “颜颜,赌气赌这么久?”贺以诚没胃口,他看见她脚上那双旧了的脏兮兮的棉鞋,就一阵烦躁。

    他想起九九年的阳历年,她连鞋都被挤掉了,这些年过去,让他有种恍若回到原点的错觉。

    展颜佯装不懂,她喝了一口热汤,非常满足。

    “贺叔叔,你尝尝,味道挺好的。”她给他舀了一碗,贺以诚沉沉看着她,他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不是赌气,她看起来像一条平静的河流,底下却湍急。

    “以后你会明白我苦心的,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虐待自己。”

    展颜慢慢放下勺子,手指缝里,残留着作画的污渍。

    “我没有,贺叔叔其实一直不了解我,我打小在农村长大,是习惯这么生活的,也没觉得苦,我现在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我觉得很充实,我自己喜欢。”

    贺以诚眉眼间隐隐浮动怒火,他皱着眉,并未发作。

    “好,你喜欢,我尊重你的想法,过年还回来吗?”

    展颜点头:“回,我跟您一起过年。”

    贺以诚半晌没说话,等她吃饱,拿起手套去结了账。

    “您去学校逛逛吗?”展颜邀请他,“我陪您走走。”

    贺以诚说:“不去了,这么冷你回宿舍吧,”他瞥见她手面上的冻疮,去买了冻疮膏,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展颜要送他去车站,被他拒绝了。

    她目送他,直到他上了辆出租车,才转身往校园里走。

    那封信,寄到了贺图南的学校,他去香港了,等到来年七月,还要到纽约参加统一入职培训。

    大四非常忙,大家各有各的安排,读研的,出国的,定下工作的,那封信几乎没人留意,不知是谁给拿回来,放他床上,等贺图南从香港回来,那封信,跟一些临时放他床上的杂物混在一起。

    他发现时,心境早已变了许多,那种耽溺于情,纯粹的,近乎宗教般狂热的感情,已经退潮,像大梦一场突然醒来。他为此痛苦许久,无时无刻不等她过来求他,这样的期待,最终落空,她没给他打过一次电话,Q|Q上也没有任何留言,他把单独用来和她联系的Q|Q号注销,其实也没用过几次。他甚至没骨气地想过,是否要再去找她,她不来找自己,那自己去找她好了。

    他庆幸当时一场重感冒把他绊住了,让他在高热间,明白自己是个蠢货。

    她早就过上正常的生活了,有人爱,有人骄纵,她根本不需要他,她只是在无人可依的时候,才想起跟他亲近,她就是个白眼狼,用甜言蜜语和诱人的身体,把他弄的失了心智。

    直到此刻,他在乱哄哄的宿舍里看到这封信,跟不知谁的臭袜子混一起,只觉得陌生可笑。

    他把床铺收拾了,还在寝室的,把东西拿走,跟他说笑了几句。

    贺图南最终把信丢进了垃圾桶,没有犹豫。

    二零零四年的冬天,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还和她有关的东西。

    第66章

    那封信没有回音,可日子还得照样过,展颜把希望寄予除夕,年三十,这是中国人的图腾,她记得一起包过的饺子,她笑话他没自己包的俊。

    大街小巷换了流行的歌曲,《两只蝴蝶》《老鼠爱大米》,小孩子都会唱,这样的歌曲,一层层往下传,传到米岭镇,传到小展村,好像谁都能这么哼两句。

    而店铺的门口,除却歌曲,定是清洁又拥乱的,老板扫了地洒了水,尘土压下去,摆上过节走亲戚要买的奶啊酒啊,成一座座红红的小山。

    展颜回了趟家。

    奶奶正在集上买菜,嘴里一直在抹零,说这七毛不要了,凑个整。小贩说,你抹两毛不够你的?不行,进都进不来。奶奶说,下回还来你这买,怎么那么死心眼,说完,挎着篮子就走,也不管小贩在后面叫唤。

    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不晓得看过多少次,奶奶没有变,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变。展颜看她高大粗鲁的身影,穿梭于人群,时不时手就伸进了别人菜篮子,翻一翻,问一问,最后撇了撇嘴。

    她没喊她,到家里放下几百块钱,跟爷爷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问地里那些事,麦子多少斤,玉米多少斤,大豆轧了油,棉花弹了被。

    “不去你爸那院了?”爷爷抽烟袋,咳了一阵,浓痰跟着翻涌,展颜也没劝,“不去了,我这就回去。这钱,买点自己爱吃的能吃动的,别转头……”

    她本来是想说都给了孙子,转念作罢,他爱孙子就想给,她管不住的,又何必去管?她把心意留下,可以走了。

    爷爷出来送她,小展村这两年出息了,居然多了摩的,两块钱拉到米岭镇上去,不过要等,凑够了人头,四五个挤一块儿,你也不知道同路者是谁。

    展颜说我去看看妈,爷爷说:“等开春,我拉点土上去把雨冲毁的那片填填。”

    她说好,又问石头大爷埋在了哪儿,爷爷说:“石头是个苦命的人。”

    她沉默不语,一个人上了山,山上没人,大地裸露着荒凉,几只黑白喜鹊,蹦着细腿,也不晓得这个时令能寻到什么吃的。

    北方冬天的山村,风是硬的,刮过来,从脸上滚过去,一层皮肤都要揭掉了。天地也被刮得广袤,太阳照着,高坐明堂,人也得跟风一样硬,才能活在这片土地上。

    展颜没有眼泪,浑身冰冷地祭拜完,坐上摩的,再到米岭镇挤汽车。人真是多,脑袋挨着脑袋,肩膀蹭着肩膀,她淹没在人潮里,死死抓紧某个座位的靠背,到处是静电,脏了的头发,污了的袖口,就在她头顶磨着晃着。

    她往车窗外看去,光秃秃的杨树,连绵的山,模糊玻璃上倒映出一张静静的脸,她心里,又惦记起另张脸来。

    除夕的夜,展颜跟贺以诚一起过的,她包了饺子,没等到他,心里就一点点凉下去。

    等到初一,徐牧远来了,说今年他爸扭伤了手腕,就没能送成对子,但他这个人,决计不会空手的,买了把腊梅,送家里插瓶。

    贺以诚觉得这礼品雅致,他非常满意,像招待大人那样,请他坐下,问他是不是工作已经定好。

    徐牧远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到底还要看你们年轻人,我是老了,”贺以诚微笑,瞥了眼在厨房忙洗水果泡茶的展颜,“以后是不是留北京了?”

    徐牧远坐姿笔挺,跟他说话,谦和又专注。

    “是有这个打算,以后,要是有机会把我父母都接过去,他们辛苦了一辈子,老了该享享福。”

    贺以诚满是赞赏:“谈朋友了吗?”

    徐牧远笑了笑:“没有,这几年学业忙,有点时间还想弄点儿钱,不想伸手问家里要,所以就没谈,也没遇着喜欢的。”

    他大大方方说了,贺以诚点头:“遇着喜欢的,也可以考虑考虑。”

    徐牧远说:“会的。”

    贺以诚说:“不知不觉,你们都大了,父母长辈不用再操心你们的学习,该操心工作恋爱成家,一步步的,养孩子就是这样,得操心到你合眼的那天才算完,”他偏了偏头,好似又朝厨房看了眼,“男孩子还好,女孩子更是操不完的心,颜颜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只希望能像你这样有能力有责任心就好。”

    徐牧远听得微微不自在,拿不准贺以诚是否知道两人的事,话题转了,他察觉出来,这话非常不好接。

    “颜颜她,肯定会找到比我好的。”

    贺以诚笑了:“我看难,像你这样不浮躁又出色的孩子并不是到处有,她现在一个人,我也不好问,大姑娘了,怕她害臊,你们十几岁就认识也算青梅竹马,有空多聊聊,有些话长辈不好问,你们彼此倒好交流。”

    徐牧远目光闪烁,若有所思朝从厨房出来满脸笑意的展颜看去,他往边上挪了挪,让她坐下。

    贺以诚微微笑着,看着两人。

    等徐牧远要走,贺以诚让展颜去送他。

    下了楼,徐牧远问她贺图南为什么没回来,他没问贺以诚,事情蹊跷,他等着问她。

    两人站太阳地儿里,展颜的脸,照的雪白。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像讲别人的事,徐牧远心里一阵错愕,他望着她,那双眼,还是水一样的清。

    “就因为这些?”

    “嗯。”

    “我去找他。”

    “别,别问他,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是我没处理好,”展颜轻声阻止他,“别提了。”

    “你难过吗?”徐牧远心里难过得很,没什么预兆,一颗心,突然就难过起来,他也明白了,方才屋里那番对话的意味。

    展颜冲他抿嘴一笑,没说话。

    徐牧远因为她笑,眼泪几乎出来。

    “你有什么打算?现在还好吗?”

    展颜说:“念书,书念完了找工作,跟你们一样,大家都这么过的,不是吗?”她很忠实地说道,“你觉得我要寻死?”

    徐牧远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小孩子跑过去,你追我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追什么跑什么,但很快乐。

    “我给他写了封信,他没回我,放假前发了邮件也没有回我,昨晚守夜,我给他发了条信息希望他新的一年能健康顺利,还是这样。我想,我一定让他伤透了心,他不肯再理我了。”展颜声音温吞吞的,像白水,“我不太懂怎么去挽回,也许尽力了,也许没有,我不知道技巧,我以为,说真心话不撒谎就够了。可人跟人之间,兴许比这复杂的多。”

    这跟种庄稼是一样的,你播了种,施了肥,小心翼翼把野草拔了去,可一场暴雨,麦子就倒了,玉米就淹了。要么,一滴不肯落,你眼睁睁看着翠油油的叶儿枯了,干了,大地像小孩儿嘴一样裂开,只能哀呼,老天爷今年给的就是这个命。

    可饭还得吃,人还得活,你要跟命过不去么?

    徐牧远以为女孩子总容易哭的,可看展颜,她眼光光的,说这些时是个很静气的神情。

    她把自己手机号给了徐牧远,刚攒钱买的,很便宜,能用而已。

    “腊梅花原来这么香,”她突然提了一嘴,“梅花树贵吗?我们那儿只有杏花桃花,都没见过梅花树。”

    展颜这么认真问他,徐牧远都有些糊涂了,回过神,说:“我也不清楚,路边有卖的就顺手买了。”

    “谢谢你给我们送花。”

    徐牧远仓促点点头:“小事,不用谢,你喜欢吗?”

    展颜笑笑:“喜欢,我回去就找瓶子插起来。”

    他潦草地结束对话,回到家,妈让他看小妹的寒假作业,小妹脑瓜子不太灵光,趴门口椅子上,专心致志挖鼻屎,他走过去,拿掉她的手:

    “脏,鼻孔都被你掏大了,小心老鼠跑进去。”

    小妹不高兴一撅嘴:“骗人!”她被家里宠着,惯着,年岁长了,脾气也长,家里最落魄的时候,也没短了她东西。

    徐牧远便翻她作业,十题要错八题,跟她讲,她不是抠手指头,就是把一条腿塞屁股底下垫着乱晃,他真想揍她,扬起手,可她只要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看他,他就只剩无奈了。

    “哥哥要打我。”她委屈说。

    徐牧远摸了摸她绒绒的小脑袋,说:“不打,我吓唬你的。”

    贺图南到底是怎么忍心的呢?他想到这,心里一阵尖锐的痛楚,那是他一起生活几年的小妹,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把她当小妹,他为她吃了那么多苦,说丢开就丢开了。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不了解最好的朋友。

    春天的校园,是用来告别的,徐牧远直到入夏,才见到贺图南,那时,他自己也回到校园里拍照吃散伙饭。

    简单寒暄,不过是问候彼此的工作,贺图南新学了粤语,跟他说话时,同擦肩而过的广东校友打了个招呼,对方一愣,说你讲的跟普通话一样标准。

    “学这么快?”徐牧远问他。

    贺图南轻描淡写:“这不难。”他身上有新浸染的味道,来自香港,那是徐牧远也陌生的东西,他话很少了,好像惜字如金。

    “我过年找你们,你不在,我才知道你跟颜颜的事。”徐牧远还是忍不住说了,“你还是没……”

    贺图南打断他:“她跟你说了?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谈,如果你想指责我,更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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