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陵川知道该给拂生添伤了，剑拔出来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拂生视线掠过他紧绷的唇角，平静道：“我自己来。”

    话落她便提剑砍向自己左臂，剑身尚未落下便被姜雀用剑柄拍开。

    拂生不解，疑惑看向她，姜雀示意叶陵川去帮沈别云几人，对拂生说：“不着急，我先找点援兵牵制住奉天。”

    她来不及细说，一边拿出传音石准备给青山长老传信，一边简单跟拂生解释：“青芜或许会带着紫霄灵域的天道赶来，等他们来你再动手不迟。”

    他们现在既不知道如何才能杀死天道，也无法在拂生受伤时打出太大伤害，她实在没必要在身上多添几道伤。

    说话间，姜雀无意识地把拂生的胳膊带到唇边，在她方才受伤的地方吹了吹。

    “你把我当小孩吗？”拂生看着姜雀的侧脸，无奈又心软，这么紧张的时候还心疼人。

    “不是。”姜雀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顺着拂生的话答了一句，恰好手中传音石亮起，她刚喊了一声‘师傅’，青山长老就猛地喊了一声，“徒儿别怕，师傅马上到！”

    姜雀：“............”

    她记得她好像没跟师傅说这件事啊。

    “姜小雀！”姜雀正纳闷呢，天边骤然传来照秋棠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却没有看到照秋棠的身影，只看见一道道身影自天边疾驰而来。

    各色衣袍翻飞，隐隐约约的剑鸣声掠空而来，似雷霆乍响。

    “吾等前来支援！”远远地，不知哪位宗主气沉丹田地喊了声，如洪钟般响彻整座仞霜山，随后又传来各种声音。

    “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敢伤我们的心肝宝儿？！”

    “要杀姜雀先问过我的老拳！”

    “呔！你爷爷来也！”

    听着没几个正经人，姜雀没忍住笑了声，天边众人的身影由远及近，各宗宗主神色凌厉，周身散发着强大威压，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弟子队伍，洪流般围拢住姜雀几人。

    姜雀没有半句废话，深吸一口气伸手直指奉天：“打他！”

    拂生适时划伤左臂，四面八方的弟子喊声震天：“冲啊！！！”

    刚冲了两步，几位宗主一个急刹，目瞪口呆地盯着站在正中的奉天，奋勇直上的弟子们也纷纷停步，懵逼看向自己宗主。

    天清宗、梵天宗、六壬宗、赤阳宗四宗宗主同时揉了揉双眼，盯着奉天颤声道：“小、小天使。”

    众弟子：“！！！”

    姜雀：“？”

    这什么称呼？

    拂生在一旁给她解释：“大家对天道使者的简称。”

    姜雀：“......行叭。”

    奉天朝四位宗主淡淡点了下头：“难为宗主们还认得我。”

    他和几位宗主唯一一次见面是在老祖和婠烟的婚礼上，距今已有三百年。

    奉天早已预料到沧澜界众人对姜雀的看重，但还是没想到他们竟会来得这般快。

    不过.....奉天看过犹豫不敢往前的众人，乌黑的瞳底晕开浅淡笑意。

    又有何用？

    热血澎湃赶来的众弟子像被人迎头泼了盆冷水，顷刻冷静下来。

    沈别云几人看着懵在半空的众人，手中攻向奉天的剑半刻未停，无论如何不能让拂生白白受伤。

    奉天被师兄四人牵制住，姜雀清了清嗓子，朝怔在半空的众人扬声道：“看我。”

    众人愣愣转头。

    姜雀弯眸扬唇，小葵花忽悠课堂再次开课：“我是坏人吗？”

    众人齐摇头：“必然不是啊。”

    只是缺德又邪门。

    姜雀又问：“天道是好人吗？”

    众人停顿片刻：“那不清楚。”

    时间紧迫，姜雀只挑最要紧的问：“你们若出了事，会保护你们的是天道还是我？”

    众人毫不犹豫：“你。”

    姜雀扬声问出重点：“那为什么停止不前，怕天道报复你们？！”

    众人坦诚大喊：“是！”

    姜雀吼出来：“不怕！天道必死！就算死的是我，我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清除天道的记忆，绝不让他日后寻仇，你们今日为我而来，无论生死我都会护你们余生周全！”

    本是在忽悠人，却不小心呕出一句真心，她漫不经心地喊出来，幸运的是，没有人把它当玩笑话。

    众人蠢蠢欲动：“真的假的？

    你发誓！”

    “我发誓！若有违此誓就叫我当九生九的穷鬼！”姜雀发了个狠的。

    众人：“！！！”

    “这么毒的誓你都敢发？！”

    “少废话！”姜雀把话题拉回来，扯着嗓子问，

    “你们爱天道还是爱我？！”

    众人：“你啊！”

    姜雀声嘶力竭：“那还不打？！！”

    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冲啊！”

    始终分出一缕心神看戏的奉天：“......”

    真是反了天了。

    第427章

    我杀她是为了你

    起初只有轻微的剑吟声，很快，无数道光芒映亮仞霜山的天幕。

    众修道者手持各种武器，在奉天周围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并不断围拢。

    奉天的衣袍上缓缓透出血迹，神色终于认真：“尔等当真要与我为敌？”

    回应他的是三道抽在脸上的剑光。

    奉天沉下眼，天边乌云翻涌电闪雷鸣，他猛然挥袖，一团白光从袖间荡出，携磅礴杀气袭向众人。

    白光离袖的刹那，天边传来道清绝琴音，金色音刃与白光悍然相撞，一同散为碎光。

    荡开的余波将周遭众人击飞数丈，元婴之下尽数呕血。

    姜雀把拂生护在身后，同时甩出勾天诀缠住从仙剑坠下的众弟子，立在半空的无渊化出云舟，姜雀眼也不抬，把伤者尽数送上云舟。

    奉天朝无渊看去一眼，出手越发狠厉，但十招有六招都被无渊挡住，其余四招则被姜雀和众宗主长老拦下。

    师兄四人被姜雀赶出战场，沈别云和闻耀负责保护拂生，叶陵川和孟听泉送受伤的弟子去凌霞宗医治。

    奉天的脸色越来越差，累死累活打了半晌，除了最初那道余波，竟然一招也没有落到人身上。

    中途，霓珺和屠冥率魔修妖兵赶来。

    霓珺看清被围困的人是奉天后，先朝姜雀喊了一声，姜雀没有理会，她便自顾笑了声：“能拉开这么多人跟她一同干天道，也是有本事。”

    笑完她便回头对众魔修下令：“传下去，今日谁能伤到天道，赏百年修为。”

    众魔修应声震天：“谢魔主！”

    魔修们对天道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下起手来半点不留情，有他们的加入，奉天应付得更为费力。

    每每想抽身，就被众魔修死死缠住双脚。

    屠冥第一眼先看向拂生，正好看见拂生面不改色往自己身上划了一道。

    他朝身后妖兵随口吩咐了一声便落到拂生身侧，皱着眉头看向她流血的左臂：“你这又是什么新招数？”

    问话的同时，他从怀中拿出药膏，正准备给人上药却被拂生温声阻止：“不必治，等一切结束再说。”

    屠冥看她片刻，轻‘啧’一声收回药膏：“你确定先结束的不是你？”

    他沉着脸小心拢住拂生受伤的手腕。

    “不要闹脾气。”拂生腾出一只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下，“去帮忙。”

    屠冥偏过头：“她身边有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

    随后又不满地瞪了拂生一眼：“你烦我就直说，句句赶我走。”

    拂生：“......”

    被屠冥当空气的沈别云和闻耀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给屠冥腾出位置。

    他臭着脸站过去，依然没有半句软话：“既然你们这般热情，那我就勉为其难护一护她。”

    沈别云温声递了个台阶：“有劳。”

    屠冥十分傲娇地挑了下眉：“嗯。”

    三人于是守着拂生在旁安静观战。

    奉天已不再朝众人下手，只盯着姜雀杀。

    但有无渊和众宗主长老相护，他连姜雀一根头发丝都没削下。

    打斗中，奉天越过众人和拂生对上目光，他眼中生出几分怨：“你为何帮她不帮我？”

    “她的存在让原本熠熠生辉的你黯淡无光，你不恨吗？我杀她是为了你，为何你也要与我做对？！”

    “你放屁！”闻耀挡在拂生身前，冲他狂甩闭口诀。

    屠冥微微歪了下头，不知是何意。

    沈别云则回头看向拂生，担心她会因为奉天的话而受到影响。

    拂生眸光清冷，并未因为奉天的话有半分颤动：“我从不觉得自己黯淡无光，就算黯淡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还不够强。”

    “我虽不知晓你杀姜雀的真正原因，但你身为天道却突生杀伐之举，绝非为了旁人的恩怨。”

    拂生顿了顿，视线越过沈别云和闻耀的肩头，淡而冷地对上奉天：“你杀姜雀，当是为你自己。”

    奉天幽幽回望着她，唇角微动，正想再说句什么，一众弟子的身影突然挡在奉天身前，截断了他望向拂生的目光。

    周遭剑光不减，拂生反复自伤，奉天身上的伤添了一道又一道，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终于，他懒得再应付众人，凌空一踏掠至众人上空，两只脚上各挂着数十魔修，他冷眼扫过，缓缓抬头看向身前众人：“你们太吵人了，去忙点别的事情如何？”

    说罢，他猛地抬手，银光自掌心劈向苍穹，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本就阴沉的天空撕开裂缝，不待众人反应，汹涌洪水便自裂缝中倾泄而下，刹那便淹没了一座城镇。

    百姓们惊慌绝望的惊叫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四位宗主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纷纷握紧手中长剑，齐声怒道：“奉天！”

    姜雀沉眉敛目，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凝神召唤神兽。

    下一刻，龙吟自天边而来，却没有落到众人身边，而是停在那洪水之下，将本该涌向人间的洪流尽数吸入龙腹。

    奉天轻笑一声，抬手间，又在天边撕开三道裂缝，东南西北四方无一处安宁。

    从天边俯瞰下去，整个人间都埋在了洪水中。

    洪水中漂浮着房屋、家畜，还有数不清的人影，百姓的惊呼声声震天。

    本以为已经结束，奉天却仍未收手，他朝西境猛然挥去一掌，顷刻间，地动山摇，西境的天上亮起赤光，传出阵阵兽吟。

    “他竟然破了西境恶妖的封印！”一位弟子惊喊出声，喊到最后只剩一道气音，被朱雀的戾鸣掩盖。

    朱雀贴着地面盘旋，喷出的烈焰将部分洪流蒸腾成水汽，玄武浮在水面，龟壳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无渊在安排四大宗主：“天清宗向东，梵天南，六壬西，赤阳北，洪水迅猛救人要快，用云舟带至半空，或用传送阵送至各峰山巅。”

    “是！”各宗宗主领命，立刻就要出发，姜雀说了句：“最好把百姓们送出沧澜界，否则洪水一直不停，还有恶妖作乱，最后只会躲无可躲。”

    众宗主静默一瞬，此言有理，但是，能往何处送？

    寂静中，奈川境宗主飞了出来：“我奈川境愿助诸位一臂之力。”

    “算上我幻泽境。”

    “别忘了我耀穹境！”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有如清风拂面：“紫霄灵域也不愿袖手旁观。”

    姜雀蓦然抬头，迎面对上青芜清如明月的面容：“你来了！”

    众弟子们齐声发出一阵惊呼，虽然不知来人是谁，但他们知道紫霄灵域是大世界，有他们相帮，沧澜界所有百姓都有了去处。

    宗主们火急火燎的，拉上一位异界宗主便俯身朝下掠去：“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咱们快去救人！”

    “我不知道你们世界的具体位置，稍后还得麻烦你们开传送阵，事后必有重谢。”

    “别废话了！那有个孩子快淹死了。”

    围聚在半空的修道弟子顷刻散尽，无渊又很快组织了一队妖修和魔兵，让屠冥领着去救牲畜和其余活物，同时还能搭救被遗落的百姓。

    霓珺和他是在场除天道外修为最高的人，两人简单几句商定，霓珺飞身朝东边的裂缝掠去，她去尝试补天。

    无渊则准备去对付西境的恶妖。

    动身前，他看了眼姜雀的背影，转身要走时，姜雀恰好回头。

    从无渊加入战局到现在，这是两人对视的第一眼。

    沈别云他们和拂生都随剑老前去救人，仞霜山上只留下姜雀、青芜还有数位魔修。

    两人安静看着对方，随后同时开口：“别死了。”

    相视一笑后，姜雀回头，无渊转身，去应对各自的敌人。

    奉天被魔修们拽停在半空，脸上无喜无悲，朝姜雀温声开口：“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姜雀不答，只看向奉天身后的青芜。

    “久等了。”青芜朝她微微一颔首，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子，“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第428章

    邪修这名号是不是该易主了？

    姜雀闻言，偏眸向她身侧看去，只一眼，周遭忽然一下没了声音。

    那女子实在耀眼，像一轮骤然跃出海面的金阳，满头乌发堆泻在肩上，五官柔和温煦，一双眼却沉寂无波。

    深棕色眼瞳澄明透亮，仿佛沉寂着千年光阴，似慈悲又似无情。

    两人视线只交汇了一瞬，那女子已飞身掠向奉天，姜雀抬眼望去，只看见两人周身气势暴涨，掌心凝着银光，决然相向，全力一击。

    “抓住！”姜雀立刻反应过来，在他们动手那刻用勾天诀卷走了挂在奉天腿上的魔修们。

    两位天道干架不是开玩笑，只是荡开的余波都能要魔修们半条命。

    刚带着魔修掠出三丈，姜雀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霎那间，天空亮得刺眼，她抬手挡在眼前，耳边轰鸣不绝。

    姜雀觉得不对劲，顶着刺目白光睁开眼，只见仞霜山已被拦腰砍断，裹着寒冰的半座山峰朝山下洪流倾倒而去，激起漫天雪雾。

    “啊——救命！救命啊！”

    仞霜山下也已聚起洪流，漂着人和无数小兽，山峰断裂那刻，百姓的哭喊声骤然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