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悬停在众妖修上空时，准备吞吃众人的妖修额间恰漫起金光。

    乌云散，雨势退。

    龇着獠牙的妖修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愣愣盯着半空中的少女。

    姜雀垂眼看向众妖修，随手抹去脸侧的一滴雨，云淡风轻道：“开门。”

    最后一字落下，妖修们的骨骼开始哼哧作响，每只妖兽都重新化为人形，朝后退去，只有三十名妖修在往前。

    每位妖修的表情都愕然又扭曲，他们想骗自己这是梦，但化为人身时骨骼传来的痛感告诉他们，这不是。

    他们真的在一瞬间被一个极为年轻的女修同时契约，听其号令，受其摆布。

    覆盖整座北兹山的银白结界在三十名妖修手中轰然消散，姜雀满意地点点头，从半空落到地面，看了眼正对面那道嵌在山石中的巨大石门。

    下一刻，数名妖修上前，为她推开了那道通往妖族的大门。

    姜雀等了会，拂生、闻耀、叶陵川几人相继落到身侧，她才抬脚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察觉到好像有人没跟上，姜雀左右偏头看了眼，最后在身后半空看见了停在那里的殊月。

    她冲人招手：“下来啊，怎么懵了？”

    殊月：“..................”

    她看看姜雀，看看四周毕恭毕敬的妖兵，最后看向那道他们几百年也没能打开的妖界大门，嘴角一抽，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草了。”

    第461章

    它从来不跪一般人

    她目光怔怔落在闻耀身上：“我向你道歉。”

    原来刚才的问题真不是他有意冒犯，而是真诚发问。

    理论上，她知道姜雀很强，年纪轻轻便至化神期，统领魔界、契约神兽、能请得动唯一的上古神，甚至在天道手中活了下来。

    但直到她的强大彻底铺陈在眼前，她才被眼前的一切冲击，震惊到不可思议。

    人怎么能强到这种地步？！

    此时此刻，殊月打从心底接受了一个事实：他们奈川境弟子确实菜。

    被她说菜的弟子们此刻正跪成一片，懵逼盯着明镜台。

    “刚才那是契、契、契约吗？”

    “我猜是的，你认为呢？”

    “不知道啊，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脑子，不知道刚才看见的是梦还是真。”

    旁边一位弟子灵魂拷问：“那你信自己的膝盖吗？”

    许久，一道声音掷地有声：“我信，它从来不跪一般人。”

    院中安静下来，片刻后，响起‘草’声一片，各界弟子的惊叹很快盈满小院，站在角落的青山长老和奈川境宗主笑看着院中众人，一个平静，一个欣喜。

    “真是没想到。”奈川境宗主背着手发出一声叹，眼底氤氲着几分泪意，“我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流浪在外的珍宝归家，老朽就算死也无憾了。”

    青山长老拍拍他的肩：“不着急哭，这还没拿回来呢。”

    奈川境宗主：“............”

    要不要这么煞风景？

    即将涌出的热泪瞬间就收回去了，奈川境宗主干巴巴地擦了擦眼角，重又望向明镜台。

    姜雀几人正走在一处黑暗狭长的甬道，速度很快，近乎在跑。

    青龙、朱雀、玄武变成拳头大小站在姜雀肩上。

    她本来准备直接炸山的，弄出点动静好把其余妖修引出来，但在动手前瞥见了掉落在甬道边上的一只虎头鞋，这是凡界小孩才会穿的鞋。

    “他们又抓了百姓。”殊月神情骤变，当即往前冲去，姜雀几人追在身后，没几步就碰上岔路。

    “该死。”殊月咬牙攥紧手中长剑，“北兹山的妖修没有良善之辈，凡是被他们抓到的百姓，老者虐杀，妇女男子炼丹，幼儿生食，饮血啖肉。”

    她望向姜雀手里的虎头鞋：“一旦我们走错路，这孩子便没救了。”

    “我们不会走错。”姜雀把虎头鞋收进袖中，凝神喊来一位被契约的妖修，一只犀牛从几人身后狂奔而来，姜雀带着众人让开路，犀牛径直冲向最左侧的甬道。

    “跟上。”姜雀拔脚便追，拂生众人也没一个掉队。

    甬道内岔路繁多且无光，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逐渐清晰的哀嚎与哭声。

    那声音混杂在一处，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只有稚嫩清脆的婴孩哭声。

    “还要多久？”姜雀问身侧的犀牛妖。

    “大概半炷香。”

    殊月大惊：“居然还要这么久？我们明明已经听到声音了。”

    姜雀望着丝毫不见光亮的甬道，偏头望向身侧的犀牛：“我数三声，带我们去到婴孩哭泣的地方，否则我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一！”

    犀牛妖：“！！！”

    撒开腿狂奔，姜雀几人立刻凝神追上。

    殊月忍不住朝姜雀看去一眼，她威胁起人来真的蛮有气势的，她在一旁听着都吓一激灵。

    姜雀数到‘二’的时候，眼前边豁然开朗，明亮的光线直刺双眸，姜雀冲出甬道，双脚悬空。

    洞窟内，妖王正准备享受他今日的食物，那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孩。

    他抓着婴孩的脑袋，欣赏着他莲藕一般胖乎乎的胳膊，轻轻用力就能扯断，可口的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他伸手握住婴孩胳膊，正要用力，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呼啸而来，妖王猛然抬眼，三道寒光破空而来，以迅猛之势刺向他额心、心脏以及腹部。

    妖王瞬间失力，踉跄后退，跌坐在他骷髅堆成的王座上，手中婴孩颓然坠下。

    哭闹的婴孩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雀紧紧抱着嚎哭的婴孩，紧绷的肩背终于松懈。

    她这才抬头去看周围的一切，才听见回荡在这洞窟中的其他声音。

    这是一座极宽广的洞窟，每块深灰色的岩石顶端都沾染这血色，伏在洞顶的妖兽已经张开羽翼袭击突然闯入的姜雀几人。

    只是漫天羽刃都被青龙呼啸而出的风刃击成碎片，悠悠落在凝着血的地面和倒伏着的百姓身上。

    大概有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被粗重的锁链紧紧捆缚，身上都带着伤，但索幸，都还活着。

    其中一个妇人正对着姜雀不住磕头，失声痛哭：“仙君！多谢仙君！多谢仙姜雀怀里抱着的正是她的孩子。

    殊月和拂生几人上前斩断百姓身上锁链，他们哭着抓住几人的手不放，像抓着救命稻草。

    只有那位妇人朝姜雀爬去，想抱回自己的孩子。

    姜雀抱着婴孩朝她走去，于此同时，从洞穴的昏暗角落中涌出无数妖兵。

    叶陵川和徐吟啸已经开打，朱雀炎也开始对着妖兵扫荡。

    百姓的哀嚎已经停歇，妖修的哀嚎才刚刚开始。

    姜雀踩着妖修的惨叫走到那妇人面前，弯身把孩子放进她怀中，妇人抱住孩子的刹那，眼泪像湖水一样涌出来，贴着孩子的脸颊泣不成声。

    姜雀直起身，抬眼那刻，瞥见角落里的一堆枯骨，以及堆积在旁边的，无数双针脚不一的虎头鞋。

    瘫倒在王座上的妖王终于发出声音：“是谁？你们是谁？！”

    姜雀侧身看他，长身玉立，一袭白衣：“将死之人，不必知道这么多。”

    她抬起手，插在妖王额心的青君倏然飞回她手心，插在心脏处的拂生剑和腹部的团圆剑也相继飞回拂生和闻耀手中。

    姜雀单手结出传送阵，看向百姓，温声问他们：“知道回家的路吗？”

    百姓们摇头，他们胆子都快吓破了，哪还会记得路。

    “那我先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稍后会有人送你们回家。”她在百姓身下结出传送阵，给青山长老传音，“师傅，我送几个人去岚云峰，帮我照顾一下。”

    青山长老回得十分迅速：“好。”

    金光闪过，百姓消失无踪，姜雀身侧传来一声厉喝：“我问你是谁？！”

    玄武从她肩头跃出，瞬间变成三人高的巨兽，将意图偷袭姜雀的妖王猛地撞回王座。

    妖王瘫在王座上，喷出一口血。

    那三剑刺中他要害，伤了他的妖丹，他如今妖力受阻，连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打不过。

    他抬头看向姜雀，无声积聚着妖力企图逃跑：“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竟能破了我妖族的结界？”

    姜雀干架时从不与人说废话。

    当然，也不给旁人说废话的机会，一抹鲜血径直射入妖王额心，在金光落下的瞬间，姜雀朝他弯了下眸：“自我了断吧，妖王。”

    第462章

    这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傻白甜！

    笑吟吟的话语令人遍体生寒，妖王周身血液顷刻凝结，愕然睁大的眼底映出少女笑意盈盈的双眼。

    “不、不可能。”他死死盯着姜雀，喉咙里发出濒死的低吼，这般年轻的修士竟有如此强大的识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妖王统领妖族多年，与修真界交手不下百次，从未见过这个人。

    他从未预想过自己的死期，更没想过他身为妖王，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竟会被一个小丫头契约。

    沦落到生死不由己的地步。

    洞窟中回荡着妖兽的咆哮以及兵刃相接的厮杀声，姜雀站在原地未动，望向妖王的眼神颇为不解，她发现这些人总喜欢在死前问她的名字。

    不过既然他诚心发问，她也不好不给人家回应，于是姜雀冲他眨了下左眼，说：“你猜。”

    妖王：“........................”

    他没想到自己死前还能被气笑，也终于明白这姑娘不会给他答案，于是拼尽最后一丝妖力悍然拍向身后王座。

    骷髅王座瞬间崩裂，妖王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手臂猛地探出亮出尖锐妖爪径直袭向姜雀咽喉。

    姜雀静立不动，眼底笑意未散，衣摆被妖王带起的飓风吹动，在利爪距咽喉只剩三寸时，她轻轻启唇：“灭。”

    刹那间，妖王的身体顿在半空，砰然炸成血雾，浓烈而腥臭的血腥味弥漫了整座洞窟。

    姜雀周身结着灵盾阵，没有被血雾沾染半分，玄武也缩小躲在她肩头，慢声慢气道：“战斗结束得有点太快了。”

    它这个神兽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姜雀偏过头轻轻弹了下龟头，臭屁道：“没办法，我太牛逼了。”

    玄武：“......”

    谁说不是呢。

    玄武正准备缩回龟壳，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打斗声停了，偌大洞窟内鸦雀无声：“有些不对。”

    “是。”姜雀也已察觉到，转身看向身后。

    青龙和朱雀悬停在半空，拂生几人也持剑静立原地，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妖修都停下攻击，怔然望着姜雀上方正在消散的血雾。

    “她、她杀了妖王。”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一声不敢置信的低喃。

    妖群在短暂的寂静后骤然沸腾：“撤退！撤退！”

    围聚在半空和地面的妖修四散奔逃，妖王都不是那女修的对手，他们又岂能打得过，况且妖王都死了，他们不需要再为谁卖命，保住自己的命才最紧要。

    “冰魄。”姜雀召出本命符，寒冰顷刻蔓延整座洞窟，厚重冰层封死了所有可以出去的洞口。

    刚奔逃到出口处的一只黑熊被坚冰拦住去路，怒而回首瞪向姜雀：“你们修道者为何对我们妖修紧抓不放，不过是捉了些贱民百姓，他们总归是要死的，被我吃掉又能怎样？！”

    “妖修食人是天性，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我们有什么错？！”

    “没什么错啊。”姜雀笑着回望，“弱肉强食，你杀百姓，我杀你。”

    话落，她看向青龙朱雀，淡声道：“动手。”

    黑熊在迎面而来的朱雀炎中惊喊出声：“你们这群人真的是修道者？这么邪门？！”

    姜雀边观察战局边回他：“不懂了吧，我们修道者就是要走妖修的路，才能让妖修无路可走。”

    众妖修：“............”

    这什么绝世歪理！

    青龙朱雀火力全开，神兽对妖兽，上来便直接碾压，拂生几人出招也是快准狠，打得妖修门惨叫连连。

    “不对！你们不是我们认识的修道者！”妖修们边挨打边痛哭，“这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傻白甜！”

    姜雀就站在妖王的王座前，但没有一只妖敢对她出手，姜雀无聊，提剑就要加入战局，刚走两步，发现殊月还在旁边愣着，正十分懵逼地张着嘴巴。

    姜雀过去替她合上下巴：“妖修的血都要溅进去了。”

    殊月猝然回神，一把捂住嘴，只是眼睛还瞪得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姜雀：“原来、原来你真的没有吹牛逼！”

    何止是没吹，殊月觉得姜雀方才甚至有点谦虚了。

    “你这哪是轻轻松松，这简直毫不费力啊！”殊月双眼放光，声情并茂地夸人。

    姜雀挺胸抬头接受了殊月的夸奖，随即提醒她：“不耽误了，赶紧去拿被抢走的宝贝吧。”

    “对！”殊月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

    她抬脚就走，没走两步又折回来：“我该去哪里找啊，而且闻耀也不见了。”

    “我在这！”闻耀嗓音清亮，在乱哄哄的打斗声中也异常清晰。

    两人循声望去，闻耀正从洞窟西南角往她们身边走，肩上背着个缚灵网，里面兜着方才给他们带路的那只犀牛。

    “他刚才想跑被我逮回来了。”闻耀在姜雀和殊月面前站定，隔着缚灵网拍了拍犀牛，“正好让他给我们带路。”

    殊月满眼小星星地盯着闻耀：“你们怎么都这么机灵？”

    很少被人夸的闻耀愣了一下，随即呲牙傻乐：“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发现我机灵的人，真有眼光！”

    殊月也呲着大牙乐：“我也觉得我挺有眼光的。”

    姜雀：“............”

    她看了眼被兜在须弥袋里的犀牛，又看看这俩傻蛋，总觉得他们都没这犀牛聪明，于是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殊月、闻耀：“好啊好啊好啊。”

    姜雀无语又无奈地放出须弥袋里的犀牛：“你们从修真界抢来的东西都放在何处？”

    犀牛用牛角指了个方向，姜雀拍拍牛角：“带路。”

    三人跟着犀牛走到一处岔路口，姜雀融开冰层，在踏进甬道前忽然想起什么，她在混乱的争斗中寻到拂生的身影，飞身掠到她身侧，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的妖修一个也不能放走。”

    万一他们日后寻仇，倒霉的不是奈川境的修道者就是百姓，不如干脆斩草除根。

    “打得费劲的时候可以开传送阵，把它们直接送去天清宗地牢。”

    她安排叱枭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想着万一打不过就把妖修直接送走，这办法她还是上次跟天道对战悟出来的。

    拂生也想起姜雀临走前对叱枭说的话，眸光微亮着朝姜雀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的邪门办法是真的多。

    “要来了要来了！”场外弟子此刻十分激动，“马上就能拿到我们被抢走的宝贝了！”

    紧盯着姜雀踏进甬道的身影，眼睛都舍不得眨。

    “这太突然了，我怎么还有些紧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