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嫁衣简单素净，既未绣纹样，也未坠珠宝，只用灵线勾出了花纹的轮廓，是锦绣夫人让大家练手用的。
等明日正式开始绣制，她会带众人从选布料开始，做出他们心目中独一无二嫁衣。
整座房间共有十二人，分为两列相对而坐，其中男女参半，却只有无渊一个外界之人。
锦绣夫人端庄典雅，款款行于众人之间，为大家解惑。
正停步在无渊对面那位男修身侧，那男修名唤温雪谙，气质温和沉静，坐下就开始绣从未抬过头。
手上针眼比无渊还要多。
锦绣夫人在旁边静看片刻，在他又一次刺伤手的时候，轻声开口：“别着急，拿针的时候不要太用力，这样不仅手会累，还容易扎到自己。”
修仙之人本不会被针刺伤，但这绣衣不是普通的布料，当然银针也不是，扎在手上就是一个血眼。
“若实在控制不了力度，可以戴上桌子左上角的针箍来保护手指。”
无渊和温雪谙齐齐看向桌上的针箍，又同时沉默下来，片刻后，两人都乖乖伸手，拿过针箍戴上。
锦绣夫人继续在温雪谙身旁指导，无渊也凝神细听，随着老师的指导不断改进，终于，一条细密均匀的金线出现在朱红的布料上。
是以锦绣夫人从他旁边路过时只留下句：“不错，继续练习。”
无渊莫名松了一口气，幼时练功都没这般紧张过。
锦绣夫人又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因事离开，临走前嘱咐众人不可懈怠：“待我回来要一一看你们的成果。”
众人对待此事的态度都很认真，并没有因为锦绣夫人的离开而懈怠。
只是重复的练习实在枯燥乏味，一个时辰后大家逐渐开始闲聊，这种氛围下，聊的话题也离不开伴侣。
怎么认识的？相处多久了？谁先动的心......等等。
无渊安静坐在角落，不参与众人的讨论，也因为他周身气质太过冷冽，没人敢主动跟他搭话。
他对旁人的感情也并不在意，于是垂眸安静绣花，针拿得越来越稳，针脚也逐渐细密平整。
众人已经聊完求婚、筹备婚礼等话题，最后定格在：谁会最先收到爱人的消息。
“我猜是我，我家那位最是黏人，这大半天不见我肯定快忍不住了。”
“这么自信，若不是可要丢人了。”
“不是就不是呗，她不找我，我就主动找她，正好我也想她了。”
“哎你们俩到底谁黏人啊？”
“被你们发现了哈哈哈！”
一阵笑闹过后，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目光都看向放在桌上的传音石。
某种紧张的氛围在房间蔓延开来，说过说闹归闹，在证明被爱的关键时刻大家都起了胜负欲，手下动作都停了。
唯一不受影响的两人只有无渊和温雪谙。
众人的目光不时从二人身上掠过，暗叹一声，真淡定啊。
无渊淡定是因为他并不觉得这可以证明爱，只是各自相处的习惯不同而已。
况且姜雀从来不会用传音石找他，只会用双生珠。
也很少主动找他，除非出事。
他亦如此。
而温雪谙淡定是因为......
他的传音石已经亮了，房内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他，温雪谙脸上绽出一抹笑意，拿过传音石渡入灵气，旁若无人地念出一个名字，温柔缱绻。
殿内顿时‘哇’声一片，在温雪谙放下传音石后，大家又笑着打趣了两句，语气里满是羡慕。
温雪谙只是笑，眼角眉梢都是欢愉。
紧接着，众人的传音石相继亮起，大殿很快热闹起来，各种温软的、雀跃的、滚烫的声音混杂在一处，衬得无渊这方天地愈发冷清。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手中针线上，动作平稳，面容冷肃，好似并未受到影响。
许久，殿内的声音终于停歇，大家的心神又落到刺绣上，突然，挨坐在温雪谙旁边的那位男修偏眸看了眼无渊，没心没肺地跟他搭话。
“这位兄弟，见你一直冷着脸不说话，是不是来的时候跟媳妇儿吵架了？”
他一开口，其余人也都有了胆量搭话，纷纷朝无渊看来。
“是啊，你说这也分开大半天了，也不给你传个音说说话。”
有心思比较细的已经突发咳疾努力暗示众人了，但愣头青们没人领会，依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真闹了什么别扭你可以跟我们说说，大家这么多人呢，正好给你支支招。”
“支什么招啊？不传音又能说明什么。”突发咳疾的那位终于忍不住了，说完朗声问无渊，“只能证明人家姑娘比较独立，是吧这位仙君？”
无渊不常与人寒暄，看了那人半晌也不知该回什么，最后只淡声‘嗯’了下，说：“她比较忙。”
众人：“............”
啊这。
殿内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有点感情经历的都知道，一个人因为‘忙’而没空理会另一个人，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真的忙，要么真不爱。
大家看无渊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看不出来，这位冷面仙君还是个单相思的小可怜。
还一个人巴巴地跑来绣婚服，怎一个惨字了得。
几位愣头青于心不忍，正想用言语‘温暖温暖’无渊，门外却走近一位童子，手里捧着盆栽，那盆栽中的花莹白若雪，像是冬日里最无瑕的初雪凝结而成。
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得恰到好处，根茎纤长，绿叶盎然。
众人的目光尽数被花吸引，原本想开口的几人也在这一瞬间陡然失声，愣愣看着童子捧着花走到无渊面前，恭敬道：“无渊仙主，伏蛮姑娘受人所托，从沧澜界为您带来一朵花。”
第467章
跟他聊天真的不会被气死吗？
无渊微怔，终于放下手中嫁衣，起身从童子手中接过霜心花。
他双手捧着花，垂眸静看，不必问是谁送的，这世上会送他花的唯有一人。
无渊不问，愣头青们却没想那么多，七嘴八舌地问童子：“受谁所托？”
“男的女的，姓甚名谁？”
“对方真有眼光，这花可太漂亮了！是沧澜界独有的吗？”
童子转过身，浅笑着回众人：“我也不知对方名姓，伏蛮姑娘只说是无渊仙主的夫人托她来的。”
众人：“哦～～”
“原来是他夫人送的，这看来没吵架啊，甜蜜着呢。”
“误会了误会了，对不住啊这位仙君，是我们乱讲，您别介怀。”
“不过你夫人对你是真上心，我们不过传个音，看看人家，直接托人送花，多浪漫啊。”
无渊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捧着花坐回去，抬眼看向众人：“她叫姜雀。”
莹白柔嫩的花朵恰遮在他眼下，衬得那双疏冷的琥珀瞳也像沾了雪，愈发澄澈。
在座诸位都有位放在心尖上的人，无渊此话一出，顷刻便都懂了，大家会心一笑，当即改了称呼。
“这名字好，姜雀姜雀，一听就是个很热闹的姑娘。”
“那你叫什么名字，方才我们说得那么热闹你一句也没开口。”
“你跟姜雀姑娘怎么认识的？谁先动的心呀？”
......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句过后，大家顿时觉得这位仙君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可能是深情的人之间独有的欣赏和理解，与无渊说话也逐渐放松起来，把方才他没参与的聊天都一一问过。
无渊把花小心放置在桌上，同时回答众人的问题：“无可奉告。”
众人：“............”
这种人竟然有媳妇儿？！
跟他聊天真的不会被气死吗？
姜雀姑娘是怎么看上这冰山的？
殿中众弟子被无渊一句话怼到无言，罪魁祸首却淡定拿起针线，重新开始绣制嫁衣。
手中动作流畅而迅速，众人皆是一惊：“不是，你怎么缝这么顺溜了？！”
“大家不都是一起开始吗？你为什突然就进步了？”
“练练练！别聊了赶紧练！”
喧闹的大殿重归寂静，所有人都在跟手中针线较劲，旁观许久的温雪谙却突然开口：“姜雀姑娘送的这花叫霜心花，是独长在奈川境的花。”
他顿了顿，落在花朵上的视线移向无渊：“常做示爱之用。”
无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温雪谙，眼底有几分茫然。
其余众人更是同时惊呼出声：“真的假的？！”
“我天呐，你这冰山脸也太幸福了吧？”
“我为你挽袖缝嫁衣，你送我霜心示爱花，这送的哪是花，这是明晃晃的爱啊！”
“不是这你都不给她传个音？这花要是我家那位送我的，我现在就飞回去按着他往死里亲，你是忍者吗你？！”
无渊盯着霜心花，耳根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点点红透。
心脏也跳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许久，无渊终于松开手中嫁衣，伸向腕间的双生珠，只剩一寸距离时，双生珠陡然亮起红光，无渊睫毛一颤，指尖在空中划过残影，一缕灵气眨眼从指尖没入双生珠。
“收到花了吗？”
姜雀略含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无渊伸手摸了下耳垂：“收到了。”
侧耳听着这边动静的众人没忍住瞪圆了眼。
这声音几个意思？
跟他们说话时不是这样啊，大冰山怎么突然就融化了？
“喜欢吗？”姜雀又随口问了句。
无渊心尖一颤，突然起身，快步走出房间，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廊亭。
这中途，姜雀没听见无渊的回答，还以为他在为难：“不喜欢也没关系，我——”
“喜欢。”无渊在廊亭正中顿步，荡起的发丝和衣摆倏然垂落，耳根的热意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到脖颈。
姜雀好像是笑了，语调微微上扬：“喜欢就好，下次再送你别的。”
“嗯。”无渊低声应着，缓步走到廊亭边，根骨分明的手指按上白玉围栏，犹豫片刻，垂着眼问人：“你知不知道这霜心花有别的含义？”
姜雀：“..........”
对面突然沉默下来，不过顷刻，无渊便开口说：“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姜雀送他花的心意，至于最重要的，他会站在她面前听她亲口说。
“怎么会去奈川境？”无渊强硬转开话题。
“降妖除魔啊。”姜雀也顺着他的问题往下答，简单跟无渊道明原委，“所以我们沧澜界向大世界又成功迈进一大步。”
“明日去幻泽境......”
姜雀一五一十跟无渊报备行踪，无渊安静听着，耳根和脖颈的热意逐渐被凉风吹散。
“小心些，在奈川境有没有受伤？”他无意识拧起眉，因为感受不到姜雀的疼痛而有些不安。
姜雀也没有瞒他：“右手臂擦破了一点皮，不过不要紧，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结痂了。”
还是方才撸起袖子跟闻耀抢吃的时候发现的。
她语气随意，却在无渊心上无端扯了一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要不要等——”
无渊说到一半的话被闻耀打断，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声音微喘，由远及近：“小师妹，浮生说奈川境那边复印经书的人不够，让我们去帮忙。”
“好。”姜雀应了一声，“我跟无渊说完话，等我。”
“你刚才要说什么？”姜雀给了他一次把话说完整的机会。
无渊心头的冲动却已经淡去，轻声道：“没什么。”
他刚才想说：要不要等我回来再去？
只是瞬间升腾起来的念头，很快就消散，姜雀并不需要被庇护，更不应该被自己的担心所束缚。
“那我走了？”姜雀也没有再追问，尊重无渊的欲言又止。
无渊：“好。”
双生珠的光逐渐黯淡，无渊有些仓促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姜雀还在，问他：“怎么了？”
无渊抬起手腕，垂眸吻在双生珠上：“等我回来。”
第468章
他们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放心。”姜雀声音明媚，语气郑重，“我不会有事。”
像安慰也像承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
无渊没有再说什么，微微皱起的眉心无声舒展，亭下吹来一缕清风，双生珠的光芒重归黯淡。
他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回大殿，甫一踏进殿门就看见他桌前围满了人。
除了温雪谙，其余所有人都在他桌前，视线聚焦在桌上的霜心花。
察觉到无渊回来，一位男修回头看向他，惊喜道：“你这花盆上竟然会出现青龙！”
“不止！”旁边有人补充完整，“还有龙吟声呢！”
大家都知道这花宝贵，虽然好奇且惊讶，但站的位置十分有分寸，距桌子足有半步的距离，不会碰到花。
是以无渊只淡定走上前，漫不经心道：“可能是青龙所做。”
从那位童子手中接过花盆时他就察觉上面施了术法，有神兽的气息，但他并不确定是哪只，如今听他们一说，顷刻便明白是谁。
无渊云淡风轻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针线绣了两针，头也不抬问众人：“还有事？”
众人还在发懵，从他说完那句话后视线就凝在他身上没动过。
“不是，你刚才说这东西是谁做的？”
那人指着花瓶不敢相信：“青龙的意思是......青色的龙吗？”
无渊动作不停，音色清冷：“神兽青龙。”
桌前众人更懵了，一个个凝固在桌前，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来了：“神兽青龙为、为、为什么要给你做花盆啊？”
问这句话的女修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能问出这种问题。
神兽做花盆的画面她死也想象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