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们说了什么？”戚彤雯了解自己?的?父母，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话。

    “没……没有。”戚妈妈说：“之前小蒲往家里打电话，说你们今年?过?年?出去旅游，后来又?说不去了……”戚妈妈当时听女婿的?声音有些失落，还以为女儿女婿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

    她这话不好对女儿直言：“怎么……又?不去了呢？”

    “我和他太忙了。”戚彤雯说：“我下个月被领导派去急诊，所以计划取消了。”

    戚彤雯隐隐觉得不对：“蒲子铭和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你辛苦……”戚妈妈言语之中对女婿很满意：“他是个能知冷知热的?人，妈知道你们两个现在都在拼事业，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小蒲人不错……”

    “妈，你这句话年?年?说……”

    “那也不是假话……”戚妈妈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当年?你俩决定留海市之前，你想?回家，人小蒲二话不说陪你投简历……”

    女儿看似温柔，实则事业心很强；反倒是小蒲看上去理?智，实则有情水饮饱，戚妈妈扪心自问，如果她是亲家，她心里是不会开心的?。

    这种情况最?易出现婆媳矛盾，但是小蒲情商高，女儿也无需担心婆媳问题。

    挂断电话后，戚彤雯独自坐了一会儿，这会儿办公室里除了她，只有一个值一线班的?小同学。

    “戚老师？”尤馨拿着记录血糖的?板子，忧虑地说道：“401的?餐后血糖好高，护士老师问怎么处理?？”

    “多?少？”戚彤雯点开电脑上的?病史系统。

    “28.2。”

    “多?少？”戚彤雯能清楚地t?看到?401既往有糖尿病史，血糖控制不佳，平时最?高血糖18.1。但怎么会一下子飙升，这都危急值报警了！

    “他下午吃了什么东西？”

    “我给他开了糖尿病饮食……”尤馨两眼茫然：“他早上的?空腹血糖也还好……”

    戚彤雯的?群消息往外跳，艾特戚彤雯：［[危急值-请登录工作站或点击下方链接处理?]……］

    领导艾特她：［401什么情况？］

    戚彤雯一边回复领导消息，一边往外走，准备去查看401的?状况。尤馨赶紧跟上。

    401是CCU的?病人，因为胸痛入院，经过?评估后计划择期行冠状动脉造影。

    还没等戚彤雯开口问，她已经看到?了401床边一大堆的?零食，视线下移，地上还有一份没吃完的?黄焖鸡米饭。

    戚彤雯：“……”她找到?原因了。

    没有无缘无故升高的?血糖，只有管不住的?嘴。

    CCU的?护士也来状告：“他下午偷偷吃了一份外卖！”

    尤馨十分诧异：“外卖怎么能进监护室？”

    护士说：“他家属带过?来的?。”每天下午四点半是监护室的?探视时间。

    果然，家属也不无辜。

    尤馨既觉得离谱，又?生气，然后她一转头，看见旁边戚老师“风平浪静”的?脸，默默闭上了嘴巴。

    看来戚老师已经见得太多?，才会这样镇定自若。

    “胰岛素30个单位给他泵上。”戚彤雯和护士说完后，又?交代尤馨：“每个小时来测一次，直至血糖降至15以下。”

    “好的?。”尤馨急忙应下。

    戚彤雯提问：“要注意什么？”

    “防止低血糖？”尤馨很没底气。

    “回去看书?。”

    “让阿姨看着他，不要再让他自己?瞎吃东西。”戚彤雯也有些愠怒。

    谁知401反应很大：“不行！我不吃零食不行的?！你们这的?东西难吃得要死，我才不吃你们的?东西，你也不要给我发饭了，我就吃我自己?的?东西！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吃点不甜的?……”

    尤馨心说：你都把自己?吃到?血糖28了，嘴里说的?话有可?信度么？

    “你心脏的?毛病百分之八十就是因为你平时不好好控制血糖，你血糖高了，血液黏度上去，就容易堵在血管里，等你心脏的?血管都堵得七七八八了，神仙也救不了你。”戚彤雯脸沉下来的?时候，尤馨觉得她和平时很不一样。

    “既然来我们这里住院，就要遵守住院的?规定，如果不听我们的?治疗方案，其他病人也在排队等入院。”

    戚彤雯转向护士：“check给我一下，我给他家属打电话。”

    一听要给儿女打电话，老头蔫了：“我听还不行……”

    好在女儿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把父亲训了一顿，又?对戚彤雯说：“我妈不懂这些，瞎搞，我们肯定是听您的?，您别?生气……”

    戚彤雯离开CCU的?时候，老头蔫蔫地躺在床头，和刚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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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馨犹豫地说：“他是不是想?引起他女儿的?注意？”人老了怕寂寞，渴望得到?孩子的?关注，就像孩童去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戚彤雯看出她是有些可?怜401，笑道：“看来小尤还是个心软的?人。”

    尤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也不是，我看他和我爸差不多?年?纪，就忍不住有点……”人总会移情，尤其是那些让人联想?到?自己?家人的?病人。

    “戚老师，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尽在晋江文学城

    戚彤雯沉默半晌：“正?常的?，刚开始，我和你是一样的?。”

    戚彤雯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忘了写危急值报告。”

    尤馨的?那点同情心瞬间消失：“啊——”

    “明天早上给他请内分泌高血糖组会诊。”

    一个小时之后，尤馨愁眉苦脸地敲开了二值办公室的?门?：“戚老师，不好了，他血糖现在31了……”

    尤馨敲门?进来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打扰了戚老师，戚老师正?在和人视频，刚洗过?吹到?半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很放松。

    尤馨只敢往屏幕那里瞄了一眼，只知道是个男人，尤馨胡思乱想?，是戚老师的?老公吗？

    这时，听戚老师和屏幕那头说：“有小同学来找我，先不聊了。”

    戚彤雯刚才确实是在和蒲子铭视频，月末发了上个月的?绩效，还有医院的?年?终奖，以及一些慰问礼品。

    两个人有房贷和信用卡要还，便开了一个短暂的?家庭会议，讨论明年?的?家庭支出。

    “正?好奖金发下来，信用卡我已经还掉了……”作为一个内科男医生，蒲子铭在方方面面都很细致，他在白?纸上把这些条目列下来，一个个勾掉：“要不明年?还是把车买了？出行方便一些。”

    和蒲子铭这样的?人过?日子，就算没有激情，也会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戚彤雯想?起他从未和自己?说过?的?失落，忽然问他：“你原本?计划去哪里旅游？”

    “马尔代夫。”

    “为什么是马尔代夫？”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戚彤雯和蒲子铭打了声招呼，匆匆下线。

    第

    21

    章

    尤馨从没见过这么高的血糖，

    她十分紧张：“戚老师，还要再?做什么处理吗？”

    按照教科书的说法，血糖大于十六点?七就?有酮症酸中毒的风险。一般来说血糖二十几人就已经昏迷，

    需要进抢救室抢救了，可401跟没事人一样，

    除了神色有点?蔫蔫的，

    问他只说胸闷，

    也没有其他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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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也和401平时一直高血糖的状态有关，这个血糖状态对他的身体来说还算能耐受。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乱吃乱喝。

    “不要紧。我们去的时候他刚吃完，

    他现在血糖升上来是正常的，先密切观察，

    你如果?不放心，现在给他急查个尿酮……”

    尤馨的表情太?好?懂了，

    作?为一个刚上临床的医学生?，

    一个需要在值班时处理各种突发情况的新手医生?，

    她对一切都“草木皆兵”。

    虽然说头上还有二值顶着，可并不是每一位二值都像戚彤雯这么耐心且好?脾气。

    “那……什么情况我再?来叫您呢？”尤馨也觉得羞愧，

    她不想过多地打扰二值，

    可每次护士来问她该怎么处理的时候，

    她犹豫再?三?：“我问一下上级老师。”

    “有问题就?叫我。”戚彤雯说：“别紧张，不要害怕。”

    二值的“云淡风轻”是因为她们已经见识过了一些场面，知道?什么要紧，

    什么不要紧。她们的游刃有余建立在临床经验之上。

    可惜戚彤雯最开始的时候不懂，

    她第?一次值一线班，又找不到二值的时候，

    和蒲子铭两个菜鸟在微信上讨论?处理方?案：“刚才?护士问我再?过五个小时新活素走完，要不要续新活素，

    我看已经用了三?组，那么应该停了吧？”

    新活素，即冻干重?组人脑利钠肽活素。在心内科常适用于各种病因诱因引发的急性左心衰，以及慢性心衰急性加重?的患者。

    临床上常规用三?天，这个患者是从急诊泵着新活素上来的，如今差不多三?天时间，戚彤雯想停药，但是观察患者的心衰症状，并没有好?转到可以停药的地步。

    蒲子铭陪她一起翻最新版本?的用药指南：“这里?！去年的心衰指南删除了原指南中对新活素的用药时长‘一般3天’的限制，只需根据病人血压调整用量……”

    她那时候焦虑得不行，偶尔也会想上级为什么这么不“上心”，就?不怕病人出?事吗？还是临床干得太?久，真的会麻木。

    刚上临床的那段日子是痛苦的，他们纵然读了许多书，可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实现知识与实践的转换。

    他们相互鼓励，跌跌撞撞地走完了新手期，当然也给彼此出?了不少主意，有多少“馊主意”且不谈。

    那时戚彤雯还经常收到蒲子铭半夜发来的心电图：“求救女朋友大人！”那会儿戚彤雯自己还是个半吊子呢，毕竟大家的心电图长得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就?算是工作?了二十年的心内科医生?也不敢说自己是心电图专家。

    那会儿戚彤雯可有耐心了，可以和他打语音电话讨论?半个小时多。不过现在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没什么大问题。］［续观。］［明早发会诊。］

    等到了现在，戚彤雯已经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真正着急要命的时候，不用t?他人说。

    但和她的前辈不同?，她很能理解这些小同?学忐忑的心情。所以过了一个小时后，戚彤雯主动去问：“401现在血糖怎么样了？”

    “刚刚测出?来25！”尤馨眉飞色舞地说：“护士老师已经把他的零食全都收走了！现在胰岛素还在走……”

    “这支走完应该差不多了。”戚彤雯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轮过内分泌科，其实血糖高的时候，胰岛素抵抗很强，打胰岛素的作?用是有限的，内分泌那边通常都是喜欢把血糖调低一点?再?用……”

    戚彤雯一直等到401的血糖降到15以下，才?躺到值班室的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她刚脱下白大褂，值班手机就?响了，此时刚过0点?，戚彤雯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总是容易在后半夜碰上急诊，但只要在0点?之前闭上眼就?没事。

    患者是个21岁的的小姑娘，在海都市上大学，近一周来感到胸闷气促，今天下午突发胸痛，来的时候体温偏高，先看的发热门诊，等到查血结果?出?来后，直接把她送到了抢救室。

    戚彤雯过去的时候，小姑娘躺在床上吸氧，面色苍白，心跳滴滴滴地跳到了120，声音颤抖：“医生?，我这是心梗吗？”

    机器及嘈杂的环境音盖住了小姑娘的声音，戚彤雯正在和急诊科的人交谈：“我觉得像心肌炎……BNP稍微有一点?升高……不好?说……不能排除心梗的可能……”

    “那么……人你们收上去做个造影？”

    “她家属呢？”，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姑娘在外地上大学，就?一个男生?陪她，说是她对象……”

    “给她辅导员和家长打电话……”

    但无论?是辅导员还是家长赶过来都需要时间，心脏的问题拖不得，有可能等一等没有关系，也有可能这一会儿的时间就?能酿成大祸。

    急诊科的人说：“让她男朋友签字好?了，反正都成年了，你们不是局麻嘛？”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拿着缴费单的男生?冲进来：“医生?，钱我都交过了，缴费证明你们要吗？”

    看得出?来男生?没有自己或者家人的住院经验，但对女生?很上心。寒冬腊月里?，他的额头满是汗珠。

    戚彤雯和对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当她说到需要住院做手术并且观察至少一周的时候，男生?明显也有些慌了，可他看看身后比自己更慌的女朋友，又强撑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这个……我们都听您的……”他小心翼翼地问：“应该会没事吧？”

    作?为医生?，戚彤雯从不说肯定之话：“这个不好?说，具体什么情况要等先做了造影再?说，她现在有一些心衰的症状，心电图做出?来……这边……”戚彤雯用手指过去：“前壁可能梗塞了，所以这边信号传导异常……”

    大学生?其实还是蛮好?说话的一类患者，他们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依从度高，基本?上来了医院就?老老实实听医生?的话。

    可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也往往更严重?。没有人能接受一条年轻生?命的意外。，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从男生?来了之后，女生?的焦虑肉眼可见地轻了不少，反倒是男生?，抓着戚彤雯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完毕，他不知道?哪些信息对医生?有用，他只怕说漏了任何一条：“半个月之前她有点?感冒，有一点?低烧，自己吃了感冒药，但是一直没有好?全，最近要期末考了，她又熬夜看书……医生?，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引起的？”

    男生?恋恋不舍地用目光把女朋友送进了导管介入室，再?往里?他就?进不去了。

    介入室常年有人备班，尤其秋冬，几乎每天夜里?都有疑似心梗的病人，备班的同?事调侃说：“这小伙子也太?紧张了，一看就?知道?还在热恋期，哎——年轻可真好?啊——哪里?像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不比恋爱的时候，头昏脑热都要问候半天……”

    小姑娘实在太?紧张，于是他们打电话向麻醉科借了个麻醉医生?过来，用了一点?右美加在盐水里?给小姑娘吊上。

    右美托咪定，一种麻醉性镇静药，能够让人忘记恐惧，优点?是不抑制呼吸、安全性高。

    局麻，麻醉科一般是不管的，毕竟收不了费，还要把人大半夜叫起来，麻醉医生?的怨气堪比厉鬼。

    为了表达歉意和安抚，今晚的手术医生?点?了一份豪华夜宵，又和麻醉医生?拉起呱来套近乎：“哎，你们宋主任最近这是又升职了？”

    “不清楚。”麻醉医生?冷漠脸。

    “我听说宋主任和他老婆又吵架了？”

    麻醉医生?眼睛一亮，瞌睡也不打了：“是个什么情况？我说宋主任的脾气最近是有些不好?。”

    “医院中高层年终总结大会，不知道?谁先挑起的头，两个人当着院长的面吵起来了！”

    “难怪难怪，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麻醉医生?说：“这事跟你们科还有点?关系，你们之前是不是送了一个准备做搭桥的病人过去？”

    戚彤雯问：“那个病人怎么了？”

    “哎呦！什么怎么了？你们送了一个大难题给我们！那老人家都多大了？哪能再?做得了开胸手术？就?算要做，这种高难度的麻醉，除了宋主任谁敢啊？”

    就?怕麻醉诱导过程中，病人在台上就?出?事了，整个手术室一起完蛋。

    “那最后做了没有？”主刀兴致勃勃地猜测：“我打赌还是做了，宋主任嘛？是个妻管严！现在病人情况怎么样？还稳定吗？”

    “还行吧，就?是家属有点?难搞。”麻醉医生?掌握院内第?一手八卦：“最开始家属还想转院呢，不信任钟主任觉得她是个女人开不好?刀。大家坐一起谈话的时候，那家人还偷偷录音，被宋主任抓了个正形，当即就?说不谈了，让他们转院走。”

    手术医生?唏嘘道?：“这家人也是，不识好?歹，我们难道?缺他这一个病人？钟主任肯冒着这个风险做手术，你就?是转出?去，别的医生?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麻醉医生?斜他们一眼：“这不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吗？听说是你们的医生?打招呼叫转过去的。”

    手术台上的小姑娘用了右美之后，整个人比之前放松不少，甚至还有心情听这群医生?聊八卦，她感到一阵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原来做手术的钟主任和麻醉科的宋主任是夫妻关系……

    她被戚彤雯摇醒，朦胧地睁开眼睛：“手术做好?了吗？”

    “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