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家不得不放弃“烂病人”，选择那些年轻的、基础疾病少的、愈后好的、年轻的病人，这样也能使有限的医疗资源得到?最大化?的利用?，实现双赢。

    如果只有一个床位，一个人生还没有开始的二十岁大学生，和一个一身基础疾病人生已经走到?尽头的八十岁老人，应该先救谁呢？

    就连保险公司都知道越年轻越健康的人保费越低；住过院的人直接限制购买。

    那么医生拒绝有风险的病人似乎可以被理解，毕竟医疗资源是紧张的。

    让戚彤雯想不到?的是，师父竟然赞同她的话：“医疗应该是有温度的，小戚，就算是同一个科室，每个医生的治疗方案、行事风格都是不同的，你?可以多观察，多学习。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医生的本心是很重要的。这也是我看好你?的一点。”

    “有些人急功近利，以为自己这样做是赚了?，能在年轻的时候比别人走得更?远。你?要记住，咱们搞临床的和那帮纯粹搞学术的，是不一样的。你?搞学术可以灌灌水，发?发?水文章，最多这个世上多了?一篇水文章，那又能怎么样呢？对不对？但在临床上，你?做的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戚彤雯慎重点头：“我知道的。”

    “行了?，也不用?找钟主任，我在那边有认识的朋友，有一个组应该是愿意收的。但是小蒲那边也要和家属谈好，任何医疗行为都是有风险的，要做好心理准备。”

    戚彤雯明白老师的意思，这到?底是个人情，要是病人转过去之后还闹纠葛，就是伤情面?了?。

    师父今天做完手术就下班了?，等戚彤雯到?了?这个年资，她也可以下班。不过她现在要去ICU转一圈，看看那个下肢末端循环坏死的病人在停了?体外反搏后，缺血症状有没有好一点。

    ICU病床旁，戚彤雯戴上手套，摸了?一下病人的足背，苦笑道：“完了?，本来?还想给他保住脚，再这样下去……”

    “球囊反搏机是什么时候停的？”

    “昨天晚上。”

    戚彤雯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听了?一下心音和两肺：“听着还可以。我当时觉得心脏现在的状况没有之前那么差了?，反而这个脚……”

    戚彤雯看了?一眼，只觉得惨不忍睹：“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病人的脚跟死人也没两样，末肢循环完全坏死了?。

    “外科那边来?看过了?吗？”

    ICU医生：“来?过了?。”

    “他们怎么？”

    “要截肢的时候喊他们。”

    戚彤雯：“……”

    病人的床头有一列泵，主要走的是升压药和镇静药。

    急性心衰的病人血压低，血压低就容易导致重要脏器供血不足，所以需要升血压来?至少保证脑袋不会因为缺血缺氧罢工。

    而镇静药也常常会造成血压的降低，所以更?需要升压。

    戚彤雯便问：“现在走的是……”她走到?泵面?前看了?一眼：“去甲？走12mlh，这个浓度是多少？”

    “40微克每毫升。”

    “要不然把去甲停了?吧？或者降一点。”她这话的时候，手动把手速调成了?十，她已经在心里?默算过，一般来?t?去甲肾上腺素是走0.02微克公斤分钟，“我觉得是不是去甲的原因？但这个走速也没有很高……”

    “再看看吧，如果血压还能挂得住，过几?个小时就再下调一点，或者直接停掉，这个脚实在太难看了?。”

    戚彤雯本来?想在ICU借一台电脑改医嘱开处方，结果没有一台电脑是空着的。她只好跑回心内科病房，开了?精麻药方，再让山令慧送上去。

    镇静药在医院内属于精麻药品，所以需要管床医生及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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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彤雯把该续的要续上，稍微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停去甲肾上腺素，最终决定还是再观察。

    等到?山令慧回来?，戚彤雯考她：“去甲肾上腺素的作用?机制是什么？为什么会造成末肢循环缺血？”

    山令慧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考试，这次她胸有成竹：“去甲肾上腺素是α1β2受体肾上腺素激动剂，引起血管收缩，血压升高，去甲肾上腺素激动血管平滑肌的α1受体，有强烈收缩血管的作用?，肢体末端的血管收缩可导致肢端缺血坏死……去甲肾上腺素也可以激动血管平滑肌的β2受体，引起血管舒张，导致局部组织水肿、坏死……”［1］

    戚彤雯点头：“

    ICU那个病人的情况看过了?吗？他现在是你?在管，你?有每天用?听诊器听一下心音和呼吸音吗？”

    山令慧愣住了?，她每次去ICU查房都是跟着上级老师，拿个小本子记等会儿要改或者增加的医嘱，一般来?上级老师自己会听，所以……

    山令慧羞愧地低下脑袋：“没有……”

    戚彤雯也没有批评她：“下次要记得自己听，自己管的病人，又是心内科，怎么能不听诊呢？不听诊，你?怎么知道病人病情发?展的一个变化?呢？”

    “好，我现在再来?问问你?，你?觉得这个病人末肢循环坏死的情况是由?什么导致的？”

    “去甲肾？”

    “去甲肾是四十的浓度，走十毫升每小时，这个走速其实不高的，按照道理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坏死，如果我们走0.02微克每千克每分钟，这个病人体重按六十公斤算，一小时应该走七十二微克，你?自己算一下……”

    山令慧开始支支吾吾：“好像是不高……”

    “回去看书，回家好好想一想，下次我再问你?。”戚彤雯挥挥手，再次留下一个任务。

    晚上的时候，

    ICU把去甲肾停掉了?，第二天早上戚彤雯在去上急诊班早班之前，特意往ICU逛了?一圈，发?现病人末端缺血的症状改善了?很多，皮肤的青紫色已经开始往下褪。

    “看来?是去甲的原因了?，那还是用?多巴胺吧，别用?去甲了?。”每个病人对药的敏感程度都不同。

    急诊早班是上到?下午三?点，戚彤雯以为自己能下班，没想到?收到?消息，晚上七点钟排练晚会节目。

    每当人的心情好一点的时候，行政科室总会搞一点幺蛾子出来?。

    戚彤雯差点忘了?晚会排练这件事，她印象里?自从上一次把大家聚在一起彩排过之后，迟迟没再有第二次通知。

    晚会是一月底，还有三?周，看来?要紧锣密鼓地开始排练了?。

    果然，在会议室，戚彤雯瞧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本来?年底前两三?周就是各科收病人的小高峰，结果还要来?排练跳舞。

    戚彤雯看见唯一一个例外，是她的合法丈夫。蒲子铭不动声色地打断两个想和戚彤雯搭讪的男医生，走到?她的舞伴位置上。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高兴？”

    “和老婆跳舞当然高兴。”蒲子铭拉着她的手，转了?一个圈。

    “所以你?当初是自己要来?还是科室安排的？”戚彤雯看出他的犹豫，：“不许骗人。”

    蒲子铭怕老婆生气，只好小声承认：“不想你?和别人跳舞。”所以他来?了?。

    第

    35

    章

    “老婆？”

    于是戚彤雯不得不抬头看他，

    并回?复他的问题：“蒲老师，你有点幼稚。”

    但她其实从很早开始就?察觉这一点，那就?是蒲子铭比她更需要情绪价值。蒲子铭也比她更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俩刚谈恋爱那段时间还好，因为两个人在外人眼中都是理智的形象，

    所以戚彤雯当初也以为自己会谈一场无比理智的恋爱。

    然后越谈越觉得不对劲。

    人前清风明月的男朋友，

    怎么私底下会和她撒娇打滚呢？

    蒲子铭从?善如流地回?答道：“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幼稚的。”

    后面?中场休息。

    费心跑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一脸挪揄：“刚一眼就?看见你们了，好家伙，

    别人是被迫加班，你们是公费约会！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费心不知道蒲子铭自动申请的事，

    所以只是这么调侃。

    但?是戚彤雯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多少显得?他们临床工作几?年了还不够稳重。

    调侃完之后，

    大?家就?开?始聊工作了，

    费心长吁短叹：“老头子疯狂收病人，年前赶kpi，

    每天咔咔切胃，

    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

    又被人吆喝到这跳舞了，你说我哪会跳什么舞？”

    戚彤雯与?她相视叹气：“我也刚从?急诊下班。”

    “你这个月在急诊？流感不少哦，你要注意防护。”费心突然神秘叨叨地说：“听说急诊最近出了不少事？”看上去是想向她打?听“情报”。

    戚彤雯问：“你是说什么？”

    “听说有个未成?年怀孕了，

    但?是年龄是假的，

    本来是不好定罪的，偏偏遇到个正义感爆棚的警察，

    把男的抓进去了，这男的妈妈精神还不正常，

    听说拿个水果刀在急诊晃，现?在也被拘留了……”

    戚彤雯：“……我觉得?你概括的挺全面?的，比我知道的都多。”

    “害，我们今天在手术台上说到这个事，那天普外和妇产一起做了这个手术，我们今天的麻醉是那天急诊值班的，就?聊到了一些……”

    听上去人也有点多，不过在医院，这也正常。最难得?的是消息传来传去，基本正确，没有传变形。

    “正好你说你在急诊，我就?问一下嘛。”

    戚彤雯回?答说：“哦，那个小女生就?是我接诊的，至于那个有精神问题的男方妈妈，大?半夜偷袭我，搞坏了我一件羽绒服……”

    “然后呢？”费心有些兴奋，收到了来自旁边的“暗杀”目光。

    “没有然后了，就?是她弄坏了我一件羽绒服而已。”

    “那还有那个……xx科领导的情人急诊查出宫外孕，然后他老婆来闹的事情呢……”

    这事戚彤雯也不知道，她很惊讶：“啊？我不知道……我怎么记得?，他不是已经娶了三任老婆吗？第三任老婆不是比他小十岁吗？怎么外面?还有人？”

    费心心直口快：“男人嘛，都这个德行，见异思迁，以貌取人的……”她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男士在场，立刻高?情商地补充道：“我是说外科，内科男医生还是挺顾家的，哈哈，我先走了，下半场排练我就?不参加了，我晚查房还没查呢，咱们有空聚哈……”

    下半场排练时，戚彤雯震惊于某主任又多了一个情人的瓜，忍不住在跳舞时和蒲子铭感慨：“我还以为他这个老婆会是最后一个。”她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吃这个主任的瓜，一直吃到上班，然而还没结束。

    “难道男人就?这样经受不住诱惑？还是主任面?对的诱惑格外多？但?你看心外科的钟主任，多少小鲜肉投怀送抱，上次学术会议还发生医药代表走错房间的事情呢！人家就?坐怀不乱……可见我们女人在抵御美□□惑这件事上比你们男人强得?多。”，尽在晋江文学城

    蒲子铭不赞同?：“是他不坚定，不是所有人。”

    戚彤雯思索了一下：“我明天去急诊上班之前，也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蒲子铭不满老婆心不在焉，用手指挠了一下她的腰，结果戚彤雯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一下推开?了蒲子铭：“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来自心内科办公室的值班同?学。

    “戚老师，

    ICU病人的家属来了，他们说要出院……”

    戚彤雯皱眉：“出院？开?什么国际玩笑？”本来这病人待在ICU里，还有可能随时出现?生命危险，出院不就?是等死?吗？或者说家属放弃了治疗。

    四周的人都在跳舞，戚彤雯停在那里打?电话，差点被人从?后面?撞上，还好蒲子铭扶着她的肩，把她顺到了角落里。

    戚彤雯说：“我现?在在这t?排练节目，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今天晚上的值班老师呢？”

    “今天晚上有急诊，他们好像在做手术，电话打?不通，我本来想请示杜宇老师的，但?杜宇老师也不在。”

    “那你让家属在办公室先等着，我等会儿就?到。”戚彤雯挂断电话，看向蒲子铭：“病房有事，你要不自己练习一会儿？结束了你就?先回?家，我这边估计要谈一会儿……”

    每个医生在谈话之前，心里都有预期。像这个ICU的病人家属突然过来说要出院，必然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戚彤雯更要斟酌字词，以免发生冲突。

    戚彤雯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女人正在哭，值班同?学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拿纸给她擦眼泪：

    “阿姨您别哭了，我们老师等会儿就?到了，有什么事情都能好好坐下来说的，一定能解决的……”

    阿姨哭腔哽咽：“你年纪小，你不懂……”

    戚彤雯站在门口还挺尴尬的，她很怕遇到情绪激动的家属，尤其是流眼泪的女人。

    因为她们不是真的胡搅蛮缠，戚彤雯能感知到她们的无奈，但?她也无能为力?。

    “您好——”

    戚彤雯让规培同?学先出去，自己单独和女人谈话。

    “医生你好……”女人用手背一下抹去眼泪鼻涕，眼睛通红地盯着戚彤雯，她在说话之前先叹了一口长气：“我们想出院。”

    戚彤雯说：“我今天下午刚去ICU看过他，病人的情况要比之前好很多，末端循环缺血的症状也改善了，不用外科再?做手术。整体来看病人的情况是在好转的，如果好好治疗，是有希望转出ICU的……今天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吗？其他的家属呢？今天太晚了，您可以回?去和其他家属再?商量商量，这是个很沉重的决定，如果商量之后，你们还是决定出院，那么就?来这里签字，走手续……”

    戚彤雯看得?出来女人的情绪很紧绷，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最终促使女人下这样的决心，但?正如她所说，这是个沉重的决定，多找几?个人分担，将来回?想起来的时候不至于太痛苦。

    谁知女人异常坚决：“不，医生，我们都想好了，我们要出院。其实?你那天和我们说要截肢的时候，我们就?决定不治疗了。他已经在这里住好几?周了，我们家里条件又一般，实?在是支持不了了。他要是有意识的话，也会……也会同?意的……”

    女人说到这里，又哽咽住了。

    对于这个理由，戚彤雯并不意外，这是ICU病人被放弃的常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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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们也尽力?了，但?是……”女人说：“这也许就?是命吧。”

    但?戚彤雯最终并没有同?意，她让女人明天上午再?来：“手续什么时候都可以办，但?你一个人肯定是搞不定这些事情的。现?在太晚了，明天早上你多找几?个人来帮你，再?把你丈夫带走。”

    女人主意已定，戚彤雯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话好和她谈，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家事，医生不能替病人做决定。

    戚彤雯要走，女人又在走廊上叫住她：“戚医生……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戚彤雯摇头：“ICU禁止家属进入。”除非是病人快不行了，才会让家属穿好一次性手术衣，戴好帽子口罩，来见最后一面?。

    女人眼里的光又熄灭了。

    晚上九点半，戚彤雯又去了一趟ICU，电子屏上的生命体征已趋于平稳，胸廓也随着呼吸机的运行规律地起伏，病人嘴里插着管子，对外界毫无知觉。

    戚彤雯叹气，对旁边的ICU医生说：“家属准备放弃治疗，让他出院。”

    ICU医生见怪不怪：“行啊，家属准备什么时候过来走流程？”

    “应该明天早上。”

    “行。”

    ICU医生说：“有点可惜了，这个病人年纪不大?……”又度过了前面?最危险的时期。

    费心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看见戚彤雯还和她打?招呼：“咦？你怎么也在这儿？”

    戚彤雯便简单说了下家属要放弃治疗的事情，费心眼睛一亮：“这么说，明天下午这张床就?空出来了？”

    费心和ICU的医生打?招呼：“这张床留给我们呗，我们明天有一个胃癌根治术，术后最好在ICU过渡一下……”

    ICU医生很为难：“这个不好保证……”

    戚彤雯离开?ICU的时候，护士问她：“你们那个病人的药差不多到明天中午，要续吗？续的话你们就?开?一下……”

    戚彤雯说：“不续了。”

    处理完ICU的事情后，戚彤雯回?到心内科办公室，发现?杜宇在写会诊单，和他打?了招呼。

    杜宇问：“刚才小同?学是打?电话给你了？哎哟，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外面?跑会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