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急诊下班的时?候，戚彤雯觉得不?太妙，她?觉得喉咙发?紧，头有些昏沉，她?以为?是在诊室坐了一天，空气流畅不?通，又说了许多话的缘故。

    然后到了心内科病房，杜宇看她?脸色不?佳，说：“你不?会是流感了吧？”

    另一个同事摸了一下她?的脑门?：“感觉温度不?高。”

    “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戚彤雯暂时?没放在心上，开始处理病房的事情。

    直到傍晚，大家陆陆续续下班，只留下今天的两位值班医生。

    今天的一值是山令慧，她?写完今天的病史准备去楼下食堂打饭，一抬头看见旁边的戚老师趴在桌子上。

    “戚老师？”

    戚彤雯听见别?人叫她?的声?音，下意识应了一句：“稍等?一下。”她?最近在急诊总说这句话。

    只要人在急诊，就有永远排不?完的病人，他们个个都很焦虑，这种焦虑也无意识地给戚彤雯带来了影响。

    “哦哦，没事，老师，我是想问你晚饭想吃点什么？我准备去楼下打饭？”

    戚彤雯把?饭卡给她?：“清淡一点吧，我都可以。”

    山令慧没有客气，因为?她?知道老师的卡里基本上都是四五位数，医院会发?饭补，而饭补一般用不?完。

    “戚老师，你要不?然去休息一会儿?？我感觉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戚彤雯确实觉得今天的身体?很沉重，在山令慧走后不?久，她?就跑去了休息室躺下。

    但在医院睡觉，永远是睡不?好的，有电梯上下的声?音、有走廊的脚步声?、有病人吵闹的声?音……而且值班室很闷很热，即使是在大冬天，戚彤雯躺了一会儿?，也出了满身的汗。

    她?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实则是过去了十五分钟。戚彤雯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确定自己应该是中招了。

    她?拿起手?机给同事发?消息：

    同事暂时?没回，应该在忙。于是戚彤雯先去找了个甲乙流支原体?三合一试剂盒，测出来是阴性，但是戚彤雯难受的症状很明显，以她?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她?猜可能是病毒载量不?够，也许明天再测就阳了。

    于是戚彤雯又跑去抽了个血，正好急诊同事回她?消息，她?就去急诊拿了药。

    “是甲流？”

    “不?知道，大概率是吧。我感觉像，总之药先吃起来。”

    “那你要请假吗？”

    “我明天是中班，等?明天早上再看吧。”戚彤雯知道急诊人手?不?够，她?请假不?一定有人能顶上。

    她?今天晚上也不?准备回家了，母亲年纪大了，她?不?想把?病毒带回家，索性就睡在了医院。

    戚彤雯也给蒲子铭发?了个消息，没说自己感冒发?烧，就说自己今晚睡医院不?回家，让他不?用在楼下等?自己。

    回到心内科病房，路过护士台，戚彤雯看见露露在打吊针，问了一句：“露露，你也甲流了？”

    露露苦笑：“是，反正躲不?过，现在哪边都是病毒，我儿?子学?校都停课了。”

    每到这种季节，就是呼吸科病房爆满的时?候。今年领导层开会，又在商量把?其他不?忙的病区改成呼吸科病区，以及让内科医生去支援发?热门?诊。

    但各个科室都不?想出人，最后便说，要不?然让研究生去吧，于是外科学?硕也跑去了发?热门?诊。

    “戚老师……”

    山令慧来敲老总值班室的门?：“您的晚饭……”

    戚彤雯看她?拿一个外卖袋子，是一家粥店的外卖：“你不?是去食堂吗？”

    “哦哦。”山令慧说：“我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蒲老师，我说您身体?不?太舒服，他就让我把?这个送过来了。”

    戚彤雯后知后觉地想起，山令慧是肾内科的学?生。

    外卖袋已经被打开过，袋子上可以看得出重新封口的痕迹。戚彤雯在里面找到一盒流感药，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放进去的。

    原来她?身边早就有他“埋伏”的眼线了。

    随着时?间过去，戚彤雯觉得自己的症状越来越重，本来想看会儿?书或者写会儿?国自然标书，结果脑袋变成了浆糊，一半面粉一半水，刷会儿?娱乐视频都笑不?出来。

    戚彤雯只好吃药睡觉。

    其实她?也有点怀疑她?发?烧和昨天晚上受凉有关，可那事情想起来太过令人面红耳赤。戚彤雯宁愿选择相信是在急诊被病人传染上的。

    人体?温烧得太高，容易脱水，戚彤雯半夜被热醒，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再一摸脑袋，烫得能煎鸡蛋。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饭蒲子铭送来的外卖粥也只喝了三分之一。

    戚彤雯实在撑不?住，跑去护士台要了一袋没过期的醋酸钠林格，给自己挂了一袋电解质。，尽在晋江文学城

    挂水的时?候，她?坐在护士台里面和值班护士闲聊，共同话题从吐槽行政开始，然后聊到了各自的家庭。

    护士生了一个女儿?，她?说：“哎，t?我和我老公工作都忙，虽然请了保姆，但哪里放心把?小孩子和保姆单独在一起哦？所以就把?我婆婆从乡下请过来了，我那个婆婆人倒不?坏，哎，但是我和她?处不?来，她?瞧我不?顺眼，总挑我刺，可人家帮我带女儿?，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孩子也习惯奶奶了，不?好换人。所以雯雯，我和你说，婆婆如果好相处，让她?来带孩子是可以的，要不?然还是自己妈比较舒心。像我们这种累了一天或者下夜班回家，还要被婆婆挑刺，那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哎，你婆婆是什么样的人？”

    戚彤雯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大学?教授？”

    她?其实也有点记不?清了，因为?她?和蒲子铭结婚之后，蒲子铭也没怎么让她?和他妈单独接触过，最多是大家一起吃饭的场合。再加上两个人工作都忙，戚彤雯连见蒲子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空和他妈相处？

    不?过戚彤雯知道她?这个婆婆是不?太喜欢她?的，原因也没啥，就是觉得蒲子铭太喜欢她?了，可能觉得她?比较危险。

    护士说：“那听上去你婆婆应该是通情达理的，也不?太会插手?你们夫妻两个人的生活。”

    “她?如果要插手?的话……”戚彤雯说：“我一般不?管这事儿?，我让她?儿?子去处理。”

    护士叹气：“人比人气死人，我家那个只会装死。”

    “哦，对了，CCU那个肺部感染，你们准备让他住到多久啊？准不?准备让他年前出院啊？他住在监护室里，有的时?候心跳能到35往下，那个心电图也不?正常，我看着有时?候会有室速，我们去找你们值班医生吧，又说不?处理，到底什么意思？透露个准信呗。”

    戚彤雯也不?是很清楚：“这是领导让收的病人，据领导说是领导的领导让收的，本来也不?该我们收，应该收到感染科去。家属的意思是不?做有创抢救，尽量减少痛苦，反正目前就给他控制感染吧，至于住到什么时?候，那要看领导了……年前年后还真不?清楚。”

    护士想笑：“得，家属来医院找心理安慰了。”

    第二日一早。

    戚彤雯被病房走廊家属中气十足的喊声?吵醒：

    “为?什么没有我们的早饭？我们住院交了钱的！”

    戚彤雯半梦半醒之中听见规培生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解释：

    “是你们昨天说不?要的。”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仍然在吵，戚彤雯只好出面处理。

    她?生病未愈，走路的步伐还有一点虚，不?过她?穿上白大褂的时?候，已经半分看不?出来她?生病的模样。

    临床第一课，在病人面前绝对不?能露怯。

    戚彤雯过去的时?候，一个六十岁出头的老太太几?乎是指着山令慧的鼻子在骂：“你凭什么不?给我们开饭？”

    戚彤雯把?山令慧拉到自己后面，山令慧很委屈地小声?解释说：“昨天家属强烈要求不?吃医院的饭，说他们家里人会送饭……”

    这话被老太太听到了，她?更生气：“我们是说不?要中饭和晚饭，早上这么早，谁给我们送饭啊？我跟你们说，我儿?子是老师，很辛苦的，在那个什么什么中学?教书，每天起很早的，他要给我送饭，我不?要的……”

    山令慧敢怒不?敢言，她?刚才已经见识了这老太太撒泼的威力?。

    在这里拉架的护士也被骂了：“晚上挂的水没了，那个血流那么长哦，都没人来给我主动换的，最后还是我自己关掉的，你们这是一个大医院应该有的医德医风吗？我要是考官，你们全都不?合格，全都要重新上岗培训……”

    这老太太也没把?戚彤雯放眼里，因为?戚彤雯看着太年轻。最后是因为?她?犯了众怒，引起了病房其他人的不?满，这才作罢。

    “老太太，既然自己知道怎么关，就自己关掉了好么，或者你打铃喊一下人家护士，人家又不?是不?来……”隔壁床的青年仗义执言道。

    戚彤雯耐着性子和老太太重复了一遍：“我们这边的饭要么只能开三顿，要么就不?开，不?能只开中饭和晚饭，你想清楚好吧？你要的话，我就让我们小姑娘给你再开一下，但是今天的早饭没有了，只能从中饭开始……你要还是不?要？”

    老太太突然变得唯唯诺诺，大约知道这一片人都不?会支持她?，声?音也变得没有底气：“我要……”

    戚彤雯转头和山令慧示意：“走吧，重新开个膳食医嘱。”

    一大清早的，她?的脑袋开始痛了。学?医夭寿，诚不?欺我。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戚彤雯刚走几?步，那老太太就从后面撞过来，正好撞在戚彤雯和另一个护士的身上。

    戚彤雯其实很想躲，干脆让那老太太自己摔个大跤好了。可老年人经不?得摔，万一摔伤，她?们科室真就要被讹上了。

    谁也不?知道老太太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行径，也许是没有意义的撒气？

    可偏偏另一个被撞到的人是个刚刚怀孕的护士，人家是第一次怀孕，而且本来就在保胎，被这么一撞，肚子直接疼起来。

    护士小姑娘慌了：“我……我肚子疼……”

    几?个有经验的同事赶紧搞了个轮椅把?她?推离。

    老太太也彻底愣住了，但是现在没人关心她?，同病房的人都觉得她?十分可恶。，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到办公室后，山令慧委屈地抹眼泪，她?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一时?情绪上来，眼睛里闪泪花，“我昨天和她?说过了，是她?自己不?要饭的……真是的，凭什么啊？”

    “我知道。”戚彤雯就相对平静：“不?要和这些人计较，你想和他们讲道理，但他们本身就是听不?懂人话的。”

    办公室里还没来其他人，山令慧知道她?是同学?制的学?姐，既委屈又不?愤地说道：“师姐，我知道我有这些想法很不?好，可是……其他专业读到博士，早就不?用接触这些人，就算同样会面对甲方?的无理要求，至少大家都是读过书，可以正常交流的文化人吧？为?什么我们博士毕业了，按照道理说也是社会精英，还要对一些大字不?识、无理取闹的人赔礼道歉？”

    “早知道……早知道，我也和我室友一样润到国外或者去药企了……”

    面对山令慧委屈的泪光，戚彤雯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

    37

    章

    戚彤雯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而在?山令慧眼中，

    在?她朦胧的泪光里，这个临危不乱、永远理智的女医生也像是她渴望的未来。

    “哪里都有不讲道理的人，未做过的选择，

    不一定就比做过的选择要好。对于你和你舍友而言，也许你们都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戚彤雯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有关临床上这些胡搅蛮缠的家属，

    师姐也没办法宽慰你，

    因为师姐也常常被他们气得要死，

    回去和我老公开吐槽大会呢！”

    山令慧惊讶地抬头看她，她还以为师姐不会有情?绪。

    她得到了一个宽容的微笑，

    她听见她的师姐、也是她的前?辈，对她说：“但是有人欺负你，

    师姐可以帮你撑腰。”

    交班查房过后，杜宇看她脸色不好，

    便说：“你去休息吧，

    我来审这些?同学的病史。要是实在?身体?不舒服，

    就和急诊那?边请假，别信他们人手不够的鬼话，

    人手是不够，

    但也不缺你这一个，

    再说了，急诊那?种地方多少人都不够，你身体?真的不舒服，

    难道还能强撑着去吗？”

    戚彤雯没跟他客气，

    吃了点药，在?值班室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时?出了一身大?汗，

    但头晕难受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一大?半，戚彤雯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最终没有和急诊请假。

    忽然?，护士敲门进来：“看里面灯亮着，你应该醒了，哦，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

    “没问，看着挺着急的。”

    “哦，好，谢谢。”戚彤雯稍微整理了一下睡得凌乱的衣服，去卫生?间用冷水扑了把脸。

    这会儿是午饭时?间，医生?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令人眼熟的背影在?浏览病史。

    “你好？”戚彤雯和他打招呼的时?候还想，难道是别的科室来的会诊医生?？

    对方把椅子转过来，哟嚯，前?天晚上还同床共枕过。

    “你怎么?过来了？”戚彤雯不知道自己看到蒲子铭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改变了。

    戚彤雯用脚勾了个旋转椅，坐下来：“哪个床请你来会诊？”她还想了一会儿：“是监护室的五床？还是外面四十t?三床？”

    谁知对方紧紧盯着她，身上弥散一种骇人的气势，像风雨来临之?前?的低气压，戚彤雯都不敢说话了：“你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难搞的病人？说来听听，我给你集思广益……”

    但是对方开口的时?候又十分小心：“雯雯……你……你没事吧。”

    “啊？”戚彤雯反手用手背摸了摸脑门的温度：“还行啊……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蒲子铭总不至于为流感的事情?来走?一趟，搞得她的体?质多虚弱一样?。

    蒲子铭今天真的很奇怪，戚彤雯总觉得他像在?忍耐什么?，但又不想告诉她。

    戚彤雯把他的情?绪变化收在?眼底，不想去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恋人七载，夫妻三载，她知道这个时?刻她去问蒲子铭不会得到答案。

    戚彤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腹部，“你到底在?看什么?？”她心里升起一个离奇的想法，蒲子铭该不会觉得她怀孕了吧？总之?他今天太奇怪。

    医生?办公室的门关着，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监控。

    戚彤雯看着他站起来，身高的气势瞬间压倒一切，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抱进怀里。

    戚彤雯懵了，去推他：“你干嘛？上班时?间！”

    她手忙脚乱地把他推走?，颇为嫌弃地说道：“穿着白大?褂的时?候不要抱我，太脏了！！”

    戚彤雯不是洁癖，也不是嫌弃蒲子铭，而是作为一个医生?来讲，白大?褂上面总会沾染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且携带病菌病毒。

    当然?，主任的白大?褂可能比较干净。

    蒲子铭委屈说：“洗衣房刚送过来的。”意思是不脏，否则他怎么?会抱老婆？

    “抱也抱过了，趁着现在?还没人，你总该说，你要干什么?吧？”戚彤雯已经看出来了，蒲子铭压根不是来跑会诊，是来找她的。

    蒲子铭犹豫再三，这才支支吾吾地说：“我听说心内科病区的病人袭击了一个刚刚怀孕的女医生?……”

    “然?后呢？”从蒲子铭刚才的反应来看，戚彤雯不相信他听到的瓜仅仅如此。

    蒲子铭现在?也知道是假瓜了，他刚开始被情?绪冲昏头脑，可现在?能从老婆的状态推断出他搞错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女医生?不知道自己怀孕，被人撞到地上流产了……”

    心内科能对得上怀孕年龄的女医生?并不多，蒲子铭一听就慌了，越听越觉得像是自己老婆，火速冲过来了。

    戚彤雯：“……”假瓜害人。

    “是撞了我，还有一个怀孕的女护士。但是没有人流产，也不是我。”

    那?个女护士受了点惊吓，还好孩子没事。护士长放了她一天假，让她回去休息了。

    关于此事，戚彤雯还有一个无语的点，那?就是：

    “你戴没戴套自己不清楚吗？”

    “咳咳——”蒲子铭迅速认错：“我错了。”

    蒲子铭开始转移话题：“感冒发烧好一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