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宁一宵苏洄 本章:第47章

    苏洄并不是第一次来殡仪馆,十几岁的时候就守过灵,来到这里,他反而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省略了被放在棺材里的流程,他们只是等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工作人员出来,给了宁一宵一小罐骨灰。

    人类真的好轻,苏洄想,无论是死去还是活着,放到整个宇宙,都不如一粒尘埃,说消失就消失了。

    “我想带她回村子里。”宁一宵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或者……”

    “我要跟你一起去。”苏洄很坚决。

    车程三小时,大车转小车,宁一宵将骨灰盒放在一个密封的袋子里,始终抱在怀中。

    中途,警察给他打来新的电话,告诉他可以取他妈妈的遗物,也可以邮寄,宁一宵选择了后者。

    他不知道遗物有些什么,也不太想看到。

    车窗外像是快要下雪,但始终没有,抵达村口时,外面飘了一点雨。外头很冷,苏洄把自己灰色的围巾取了下来,强行给宁一宵戴上。

    村子里很静,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恶都藏得很好,如同从来没发生过坏事,一切都平静祥和。

    这是宁一宵自考上高中后第一次回来,感觉好像变了许多,但又和记忆里没有太多偏差。

    苏洄跟在他身侧,一路沿着石子路朝里走,这里每家每户的房子并没有挨得很近,大多散着,不远处就是大海。

    宁一宵其实想过,苏洄那么喜欢海,一定要带他去看漂亮的海,但世事弄人,没想到第一次和他来海边,还是这个地方,像命运无情的闭环。

    凭着记忆,他回到和妈妈居住过的房子里。这座房子变得比记忆中还要破,瓦片已经掉了很多,石头墙上还遗留着讨债人泼的红油漆。

    过去家里的钥匙早就被他丢了,但宁一宵猜想妈妈或许会像过去那样,在门口的鱼桶下面压一把备用的,于是他蹲下去,摸了摸,果不其然。

    正当他站起来,要开门的时候,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路过,头发花白,手里抱着一大盆风干的梭子鱼。

    “哎!是小宵吧!”

    宁一宵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只看着,没回答。

    “真的是,长这么高了,好久没看到你啦!”她凑近些,脸上带着笑,“前几天你妈妈还回来了一趟呢,真是巧,你们现在都还好吧。”

    苏洄愣了愣,看向宁一宵,只见他静了片刻,淡淡回了句,“挺好。”

    对方见他并不热情,也没说太多,拉了几句家常便离开了。

    宁一宵推开门,门框落下许多灰尘,他挥了挥手,让苏洄进来。

    房子里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到处都是灰尘,想想也是,她消失也有三年了。他收拾了一个椅子出来,用纸擦了好几道,确认干净了,才让苏洄坐下。

    苏洄还想跟着他转,但被他摁下来了,“乖,我知道你很累了。”

    说完,宁一宵走进了厨房,他觉得很奇怪,照之前母亲节俭的习惯,只要不在家,一定是断电的,为什么现在厨房的灯一打就开。

    厨房的东西都很旧,电器也一样,冰箱是快要被淘汰的款式,发着很重的运作噪声。

    冰箱也通着电。

    宁一宵走过去,将冰箱打开,上面什么都没放,空空如也,他弯腰,打开下面的冷冻室,拉开第一格,忽然愣住。

    里面装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上面贴着纸条[黑芝麻味]。

    宁一宵拿出来,打开,发现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元宵。

    他拉开另一格,同样装着一个大袋子,贴着[花生味],第三格是[红豆沙]。

    是宁一宵最喜欢的三个口味。

    像是存在某种心灵感应,坐在外面的苏洄忽然跑进来,问:“怎么了?”

    宁一宵说:“没事,突然发现我妈在冰箱里冻了元宵。”

    他转过身,在厨房里找出碗筷,连同锅一起洗干净,烧了水,边做事边说话,语气很平静,“我妈会烧的菜其实不是很多,尤其不太会做海鲜,怎么做都很腥,我不喜欢吃。”

    “但是她很会包元宵,还有人夸过,说她做的元宵比外面卖的还好吃,我也很喜欢吃。每次我不开心,或者考得很好的时候,我妈就会给我煮几颗元宵吃,有时候是油炸,怎么做都很好吃。”

    水开了,他挑了几个下进去,盖上盖子,背对着苏洄,盯着墙壁上的污点。

    “我一直觉得,人活着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自己在给自己找意义。比如我,我想出人头地,想逃离他们,想获得成功,最好是很巨大的成功,来证明我存在的意义。

    而我妈,她一辈子的意义就是为了我的亲生父亲,为了证明自己爱他,可以爱他一辈子,所以一辈子都很苦。”

    苏洄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宁一宵……”

    宁一宵忽然笑了,“其实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我的爸爸是个特别好的人,她真的非常爱他,可以为他抛弃一切,哪怕只和他度过一个夜晚,也觉得这辈子很值得。宁一宵,一个夜晚,是不是很讽刺?”

    所谓的“特别好的人”,却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洄在他背后安静地落了泪,他想说不是只有一个晚上,他们都不是。

    水里的汤圆浮浮沉沉,宁一宵摸了摸苏洄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将汤圆盛起来,一人一碗,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

    刚吃了一口,宁一宵被烫到,然后哭了。

    他哭得像孩子一样,被苏洄的怀抱收留。

    很突然的,宁一宵想到昨天警察说的话。

    他说火灾事故发生前,隔壁邻居曾经听到过两人争吵,矛盾的焦点就是宁一宵,继父曾拿他的前途和毕业作为要挟,要求母亲找他要钱。

    不到一周,就出了事。

    就在他真的要出人头地的时候,就在曙光降临的前一秒,妈妈还是走了。

    直到这一刻,宁一宵才没有怀疑母亲对自己的爱,如果不是为了他落户,她没必要和张凯结婚,没必要一定要替他找个父亲。她或许也没想过,一开始老实憨厚的张凯会变成魔鬼。

    就像她怎么也想不到,人生的尽头,她依旧没有等到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

    宁一宵很后悔,非常后悔。

    自己不应该因为觉得被抛弃,而真的放弃去找她,明明就躲在同省的一个镇子里,挨个挨个找,三年的时间,应该可以找到。

    但真的想躲起来的人,总有消失不见的方法。

    妈妈美得像一个彩色的泡沫,在黑夜里舞蹈,破碎于天亮的时刻。

    临走时,宁一宵带苏洄去看了海。

    那天的天色差得就像死透了的蓝圆鰺的背,黑压压一片,透着诡谲的蓝。

    他告诉苏洄,“她之前说,如果她死了,要我把骨灰撒到海里,这样她就会飘到很远的地方,海是流通的,她会慢慢地去到世界上每个角落,或许会见到她想见的人。”

    宁一宵并不相信,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挥洒的时候,连风都助力,带着她的尘埃向远处飞去。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带着我喜欢的人来看你,你可以放心了。

    然后,他又说:下辈子还是别做我的妈妈了,别等了,做个幸福的人吧。

    结束后,宁一宵转过身,拥抱了苏洄,海风几乎要将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苏洄,我快过生日了。”

    “我知道。”苏洄抬头,大着胆子亲了一下他的下巴,“12月24号。”

    “你怎么知道?”

    苏洄眼睛很红,但还是很漂亮,“我看过你的简历,就记住了。”

    他很紧密地抱住宁一宵,“十二月已经到了,你想怎么过?”

    “不知道。”

    宁一宵其实从来都不喜欢过生日,因为他一直希望自己不被生下来,希望自己不存在。

    但现在,他想,或许妈妈真的无处不在,如果她看到自己快乐地度过一个生日,大概会很欣慰。

    而且现在不一样,他遇到了苏洄,也庆幸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你送我一个生日礼物吧。”宁一宵抵上他的额头,“我想要。”

    发生巨变的两天里,苏洄终于鼓足勇气,吻了他的嘴唇。

    “嗯,我给你做很棒很棒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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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N章

    第50章

    N.游戏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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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话,

    宁一宵六年前说过一次,因此苏洄的思绪被拉扯回过去,那段愉悦掺杂痛苦的时光。

    很奇怪,

    经历了那么多高压的“治疗”,电击与药物早就重塑了他的大脑,把他变得愚钝不堪,丧失了人生中很多重要的记忆,

    但却无比深刻地记得这段苦涩时光,

    甚至清楚地记得宁一宵说出人生没有任何意义的表情,和他孤独地站在海滩边的模样。

    这令苏洄不可抑制地感到痛苦。

    眼前的宁一宵忽然开了口,叫了他的名字,

    过去与现在重叠,落在苏洄心上。

    “苏洄。”

    他回过神,从回忆的泥沼中拔除双足,

    但回避了宁一宵的眼神,

    放下手里的叉子,

    “那……你想要什么呢?”

    宁一宵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你以前不会问这种问题。”

    汤匙碰上瓷碗,发出很清脆的声响,就像是在敲打苏洄的心。

    “以前不是很喜欢给别人制造惊喜吗?”

    他说了两次以前,

    就像是真的很在乎过去那样。

    苏洄忍住情绪,轻声回答,

    “可能我变了。”

    他很坦诚地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

    宁一宵停顿了一会儿,

    空气静得像是粘稠的胶质,

    裹缠着两人流淌出来的情绪。

    “我倒是没变,还和过去一样,

    什么都不喜欢。”

    他起身,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到直饮机前接了杯水,松弛地说:“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仔细想想,都27岁了,也没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感觉生活有点无聊。”

    回头,宁一宵手握水杯,正好与抬头的苏洄对上视线,这一次他没有躲。

    苏洄的确变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撒娇示好,说孩子气的话。

    他只是点头,说了好。

    然后他起身,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看着宁一宵,小心翼翼地提醒,“该吃药了吧。”

    宁一宵点头,“嗯。”

    他们各自吃了自己的药,然后开始默契地收拾碗筷,放进洗碗机里。

    “我有点累,想先进去睡一觉。”苏洄轻声开口,说完便转身,进入房间,也关上门。

    雪糕没能跟上他的步伐,被关在门外,有些无辜地回头望了一眼宁一宵,发出一声呜咽。

    对刚才的试探,宁一宵显然有些后悔,他能感受到苏洄听到生日相关的话之后,情绪忽然间的低落。

    但他无法否认那些的确存在的不解与不甘心,明明已经花了这么多年去消化,却好像还是没办法放下。

    放不下的并不只有宁一宵。

    苏洄回到房间,拖着步子走进浴室,关上门,拧开了浴缸放水的龙头,腿发软,他跌坐在地板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埋下头,咬着牙无声地哭泣。

    太多太多回忆不受控制地涌起,像一场大雨,将他淋透,宁一宵是唯一一座可供避雨的房子,向他敞开着门,里头有温暖的灯光,可苏洄不敢涉足。

    他不是个正常人,总是在兴起时做出疯狂的承诺,说过要送给他很好的礼物,说过要陪伴他很久,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和他分开。

    但这些承诺他都没有兑现,甚至连一个完满的生日都没有陪宁一宵度过。

    过去的六年,苏洄无数次想象,假若当初做出了另一种选择,他们后来会是怎样。

    或许那年冬天会过得不那么辛苦,至少可以和他在什刹海结冰的湖面滑冰,手牵着手,摔倒在他身上,然后借此拥抱。或者在第二年的春天,他们会一起去公园野餐,宁一宵会用攒的钱买一个相机,偷拍他吃蛋糕的样子。夏天可能还攒不够去冰岛的机票,可以先去一个无人的小沙滩,在那里肩并着肩看海,用沙子写下对方的名字。

    在封闭的房间里,苏洄靠着这些美好的幻想,熬过好多好多虚无的日与夜。

    那时候的他被幻听与幻觉所困住,情况严重到没办法正常说话。护士不断问他,“你分得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吗?你知道你听到的东西是真是假吗?”

    苏洄当时的确分不清,这也意味着他始终是治疗失败的病人。

    药物和电击都不曾将这些幻觉消灭,他就是不想。

    这个世界荒诞得就像一个恐怖游戏。苏洄一重重通关,遇到宁一宵,还以为是奖励,后来才明白这是最大的关卡。

    面对重重的压力与折磨,他咬着牙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可后续的剧情都不再与快乐相关,整整六年,发生的全部都是惩罚。好像所有线索都在暗示他,当初就应该义无反顾地为了爱情放弃一切,那才是童话故事的正解。

    但在重遇宁一宵,亲眼目睹了他的成功,苏洄就知道,哪怕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哭过一场,苏洄艰难地站起来,洗了脸,抬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他看到自己憔悴不堪的脸,不想再看第二眼。

    雪糕在外面叫嚷,苏洄打开了浴室门,发现房间门已经被他用爪子打开了。他扑上来,想要一个拥抱。

    苏洄有些潦草地抱了抱他,然后踉跄地走出了房门,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看见宁一宵穿戴整齐地下了楼,手里提着一个二十寸的银色行李箱,看上去好像要出远门。

    他就站在房门口,定定地望着宁一宵。

    “我要回湾区了,堆积的工作太多,得回去处理一下,C轮融资开始了。”宁一宵也看向他,发现苏洄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眼睑有些红肿,看上去刚哭过。

    “怎么了?”他轻声问苏洄。

    苏洄摇了摇头,很不自然地说了谎,“刚刚磕到膝盖……”

    宁一宵没有拆穿,点了头,“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苏洄想了想,忽然说,“你先等一下。”

    说完他走回房间,拉开桌子的抽屉,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解释着,“这里面是护手霜,有三只。你上次说用着还可以,我就又买了一套,你带上吧。”

    宁一宵看了一眼,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于是说:“先把手头上的用完吧,我带上了。”

    遭到拒绝,苏洄有些不知所措,拿着盒子的手放下来,“那……你的药呢?”

    “带了。”

    “哦。”苏洄点点头,始终回避宁一宵的眼神,“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宁一宵点头,提着箱子往玄关走去,苏洄隔了几步,跟在他身后,打算送他。

    宁一宵开了门,冷风涌进来,直往苏洄的脚踝钻。

    他本来已经走出去,却又回头,看到苏洄穿着干净简单的睡衣、披了件针织外套站在门口,有种很久违的家的感觉,顿时生出许多不舍,一瞬间,情感压过理智,令他说出很冲动的话:“你想不想去湾区玩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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