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洄嗯了一声,一下子不敢说太多话。
电影开始于巴黎街头的美景,很多前作的剧情苏洄都遗忘得差不多,这些年他接受了太多电休克治疗,记忆力大不如前,所有回忆就像是怎么都拼不全的拼图,空白太多,已经没办法连接起大体图案。
但他始终记得看第一部
时,大汗淋漓过后,他躺在宁一宵的怀里,那时候男女主正坐在餐厅,面对面假装打电话。
于是他也模仿起来,把手放在耳侧,假装打电话给自己的好朋友,让最不喜欢玩幼稚游戏的宁一宵假扮那个接电话的“好友”。
他当时望着宁一宵的眼睛,很直白地说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说他真的很喜欢宁一宵。
交换之后,宁一宵被他逼迫,无奈也比出打电话的手势,却想不到应该说什么。
他一直催促,最后宁一宵垂着眼,说他觉得自己会永远喜欢苏洄。
永远这个词太沉重了,当时的苏洄就这么觉得,但他更惊讶于,像宁一宵这样的人,原来也会说“永远”。
苏洄太喜欢宁一宵了,所以并不敢相信,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他们的确没能拥有“永远”。
想到这里,电影已经播了很多,情节又被苏洄跳脱的思维带过,他吃了几颗爆米花,和宁一宵的距离好近,近得他没办法随意侧头去看他。
他只好半低着头,瞥过去,看宁一宵的腿和膝盖,还有他的手套,今天戴了一双灰色的,很好看。
苏洄怕他冷,尤其是受过伤的膝盖,于是拿起厚毛毯,分了一半盖在宁一宵的腿上。
宁一宵愣了一下,扭头看他,但苏洄已经假装无事发生,抱着奶茶杯缩在座椅沙发里小口小口喝着。
电影和另外两部一样,充斥着高密度的对白,但苏洄很喜欢,看得很投入,产生共鸣时还会不自觉地点头,会和宁一宵分享一些他的观点,像真正的朋友。
看到女主说要学会忘记不切实际的幻想时,苏洄皱了皱眉,下意识说出口,“可是我到现在还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宁一宵忽然开口,“你可以有,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接受现实。”
苏洄咬了一口冷掉的可丽饼,“是吗?可是我已经26岁了,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年纪已经承担整个家庭的重担了,可是我还有好多现实的问题都没有解决,总是在不断地逃避。
信用卡账单,社交关系,工作上没办法避免的人际冲突,还有那些贵得要命又没什么帮助的咨询,我每天都想逃,只想躲在幻想里,完全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成熟的大人。”
他的幻想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宁一宵,苏洄没说出口,否则太像变态。
宁一宵却告诉他,“苏洄,你不用做成熟的大人。”
苏洄扭头,看向他。
“有的人每天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差错,但很枯燥,他们肯定很羡慕你,每一天的生活都不一样,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还拥有幻想的能力。”
他的眼神映照着粼粼湖水,有着与平日不同的温柔。
比起成熟,宁一宵更想成为苏洄天真和浪漫的收容所,哪怕他自己就很枯燥,追不上苏洄的天马行空,但他很擅长耐心守候。
苏洄是个很感性的人,听完宁一宵的话鼻尖便泛了酸意,垂眼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然后撇过头继续看电影。
这是他们第一次无比专注地看完整部电影,没有做任何分心的事。
但与此同时,宁一宵也发现,原来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没办法专心于剧情,因为苏洄本身就是最大的干扰。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旁,他也会无法克制地想关于苏洄的一切。
电影快要结束时,岸边有人走过,苏洄太专注,并没有察觉,直到一艘白色小船从岸边驶来,绕到他们这艘的背后。
苏洄回头,是两个工作人员。
“我们过来送一些东西。”
苏洄小声说了谢谢,转回头继续看电影,一分钟后,那艘小船也离开了。
大荧幕上,女主角拿起吉他,唱起她写的歌。
[你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你已不在。]
苏洄忽然有些难过,但宁一宵就在这瞬间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
他问,“苏洄,今天是几月几号,你知道吗?”
苏洄想了一下,“2月……”
他忽然愣住,扭头看向宁一宵,“……28?”
宁一宵勾起嘴角,他的膝上放着非常漂亮的生日蛋糕,还用手掌护住燃烧的一只蜡烛,“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苏洄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点燃了蜡烛,也说出不话来,蹙着眉,盯着那一小团火光。
岸上巨大荧幕的光映在两人的侧脸,交织出迷离、梦幻的剪影,影子贴得比真实更近,像一个亲密的拥抱。
吉他在延续,女声轻柔的吟唱如余波荡漾。
[我只想再试一次
我只想再拥有一个夜晚
即使这是错的。]
宁一宵微微俯身,贴近苏洄的侧脸,嘴唇与耳垂之间空出一小片暧昧的宇宙,土星耳坠荡在其中。
“不成熟的小朋友,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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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宁一宵不浪漫
第59章
N.爱欲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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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洄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刻。
他的人生中好像许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美好的事了,
自从和宁一宵分开,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灰色,但宁一宵再次出现,
给了他一个如梦似幻的夜晚。
“谢谢。”
苏洄半垂着头,耳坠轻微晃动,他抬眼,递给宁一宵一个湿润的目光,
“我现在吹灭吗?”
他提问的样子很乖巧,
带着一丝拘谨。
“都可以。”宁一宵说,“随你喜欢。”
苏洄抿着嘴唇,闭上眼,
很快很短地许了一个愿望。
其实根本称不上什么愿望,对普通人来说很容易实现,甚至很浪费,
但苏洄只敢要这么多。
[我想永远记住这一晚。]
他睁开眼,
吹灭了蜡烛,
对宁一宵露出笑容。
“许了什么愿望?”宁一宵故意问。
苏洄摇头,拿起刀叉想着怎么切比较好,“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宁一宵本来想逗他,看他这么认真,还是选择放弃这些恶劣的想法。
切开后苏洄才发现,
原来里面的夹心是樱桃,浓郁酸甜,
他吃了很大一块,
宁一宵只吃了一小片。
“你不吃了吗?”
“嗯,
好甜。”宁一宵不太喜欢甜食,平时几乎不吃,
几乎每次吃都是和苏洄在一起。
“那我们打包带走吧。”苏洄问,“你说这个能带上飞机吗?”
“这么小,很快就吃掉了。”宁一宵发动了船,朝岸边缓慢驶去。
他不动声色问,“难不成你一会儿还要赶飞机?”
苏洄摇头,含着叉子,口齿不清,“明天上午九点半。”
到岸了,宁一宵先下去,很自然地伸手,扶着苏洄下来。
“那今晚呢?”
宁一宵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很平常,不带任何暗示和引导,但却叩击着苏洄的心,令他莫名心跳加快。
今晚……
苏洄很想和宁一宵待在一起,越久越好,哪怕只是在这片湖畔树林散步聊天,但他想说“不知道”,他没办法把自己真正想要的说出口。
他想要的大部分都实现了,因为来了加州,即便不在一个城市,也希望能和宁一宵见一面,他见到了,不仅如此,还单独与他看了一场露天电影,很接近他幻觉中的理想约会,宁一宵甚至为他庆祝了生日。
苏洄自己都不记得的生日。
照理说他应当别无所求,要得太多会吓走对方。苏洄始终记得自己躁期时的过分热情,吓退了刚认识的一些朋友,人和人之间都要保持距离感,否则不会长久。
“我……”苏洄顿住,月光追着两人的背影,“我回酒店吧。”
他不自然地把蛋糕盒提起来一些,“这个也好分给大家。”
宁一宵忽然开口,“不行。”
苏洄微微一怔,不清楚他说的“不行”是指回酒店还是分蛋糕。
“我买的,不能给别人吃。”宁一宵很强势地说,“至于酒店,离这里太远了,反倒是机场比较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里也提供住宿,还有树屋。”
“树屋?”苏洄来了兴趣,“在树上吗?”
宁一宵点点头,“嗯,窗户正对着湖,很漂亮。”
苏洄本来就已经心动了,宁一宵又给出更致命的一击。
“据说那一片有很多鸟,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红头啄木鸟。”
苏洄立刻点头,“我要住,我想看小鸟,那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我是不是先买一点粮食什么的,这边会提供吗?如果他们来我的房间里我可以喂他们吗?”
宁一宵忍住笑意,装出一副淡定脸,“一会儿问问。”
来到住宿区,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景观最好的区域,让他们自行挑选。
“您这边开了两间,这片是湖景树屋,可以任意挑选两个,随您二位喜欢。”
两间?
苏洄这下子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宁一宵并非想留他做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有些懊恼。
“你选吧。”宁一宵说。
苏洄点头,指了眼前的一小栋,“这个吧。”
“那我要左边这间,谢谢。”
工作人员微笑点头,给了两人密码便离开了,“祝二位有个美好的夜晚。”
树屋是悬空的,像只巨大的鸟笼,固定在树上,需要爬梯子才能上去。
“喜欢吗?”宁一宵问。
苏洄点点头,“很漂亮,不过这个也包含在杂志社给你的礼券里吗?”
“是啊。”
宁一宵望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将苏洄肩上的一小片落叶拿去。
苏洄不太相信,“哪有这么好的事?”
“本来也是他们拜托我接受采访。”宁一宵走近一步,低头,声音很沉,“苏洄,好的事有很多。”
这句话令苏洄感到有些心酸,但他还是仰起脸,对宁一宵点头,“嗯,你说得对,谢谢你。”
“不用。”宁一宵理了理他针织衫内侧的衬衣领,“你今天说了太多谢谢了,你也陪我过生日了,不是吗?”
苏洄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陪宁一宵过生日。
只是这样的好事偏巧落到他头上,而他又因为没有兑现过去的诺言,很想要补偿。
“抱一下?”
苏洄见他摊开双臂,觉得宁一宵好奇怪,明明会不管不顾直接吻上来,却又在拥抱前问可不可以。
“嗯。”苏洄靠近,藏住爱慕,像个朋友那样拥抱了他。
宁一宵却很温柔地抚摸了他的头发,对他说了“”。
苏洄退了出来,笑了一下,转身便登上木制的梯子,上到树屋门口,打开了门,回头时,他看到宁一宵还站在树下,望着他,很绅士地勾了勾嘴角。
“你也回去吧,早点休息。”
苏洄小声说了一句,便走进去关上门,将蛋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背靠着门板。房里很静,他的心跳声愈发明显,宁一宵的拥抱还留有余温。
他无法克制自己奔涌的思绪,在宁一宵面前刻意压制的亢奋也得以释放,以至于他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
“杂志社在洛杉矶,所以来了洛杉矶,顺便来和我见面,顺便用掉他们给的礼券,顺便定了一个蛋糕吗?这里是不是也有卖蛋糕的服务……”
他看到桌上的内线电话,拿起来,像六年前第一次和宁一宵同住一个标间时,偷偷给酒店打电话买酒。
但这里有酒柜,不需要他额外点单,苏洄只是想求证。
电话很快被接通,苏洄开口有些心虚,“你好,请问有蛋糕吗?”
“蛋糕?”对方询问道,“您是需要甜点吗?”
“嗯……一整个大的蛋糕,生日蛋糕,樱桃馅,浅粉色奶油……”
对方语气很抱歉,“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不提供蛋糕定制服务,只有现成的一些切件甜品,布朗尼、拿破仑蛋糕还有芝士蛋糕,您需要吗?”
“就只有这些?”苏洄试探地问。
“是的先生。”
“提前一天也不能定吗?”他还是不太相信。
“真是抱歉,我们这里主要提供露营、住宿服务,可能餐点和甜品供应上没那么齐全,如果需要庆生,生日蛋糕可能您这边自己提供比较好。”
“谢谢。”苏洄挂断了电话,心却跳得更快了。
这个蛋糕不是这里的服务,是宁一宵自己准备的。
他有些开心,但与此同时又不断打压自己的愉悦,不断说,他或许就只是想要回报一个生日而已。
苏洄仿佛回到了二十岁情窦初开的样子,没做什么,可脸颊却很烫,头脑混乱,满心都只有宁一宵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