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像顾清衍了。”杨子咬牙，只能收起火柴，郁闷的叼着没点火的烟。
“你刚刚说差点回不来是怎么回事。”夏梦瞅了眼外面，沈小琳安静的坐在客厅里喝茶，应该听不到这里说话。
“公社离青城不算远，你去了那么多天，顾清衍前两天想联系你都联系不上，没想到你直接带着人来京市了。”
“没办法，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的来京市吧，那我成什么人了。”杨子脑袋往木门上一靠。
手指夹着烟转了转，想起沈小琳的家人嘴里就忍不住骂了句。
“草他娘的，我按照你们给的地址找到青城的沈家，结果被住在那里的一对夫妻用扫把打出来了，老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我问沈小琳的事，那两个孬种还骗我他们家没有叫沈小琳的，让我去其他地方找。”
“我在周围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那对夫妻是沈小琳的大伯大伯母，沈小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大伯和大伯母就做主把她给嫁出去了，我又辗转找到沈小琳，发现她嫁的还不错，是她高中老师的孩子，两人还是同班同学，听说男孩追求她好几年了。”
“你打听的还挺清楚。”夏梦感叹。
“既然跑了一趟，自然要把事情搞清楚，我当时看她大伯大伯母就不像好人，还以为这小姑娘被卖了呢，那样一辈子就被毁了。”
“所以她大伯大伯母还算有良心？”夏梦有些怀疑的问。
“呵，有什么良心啊！”杨子嗤笑一声。
“大概六七个月前，一家子没工作的人突然就买了工作，儿子更是娶上了媳妇。更有意思的是，就在同一个时间，沈小琳的高中老师也因为教出的学生有考上京华的而升职成副校长了。”
“这些都是你查出来的？”要真的这样，杨子不去当侦探都可惜了啊！
“倒也不全是，你别看这小姑娘不声不响的，我把她考上京华，却被人冒名顶替的事情说了，她自己去学校调查下，再结合一些事情，就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始末。”杨子的下巴往客厅抬了抬，示意了下沈小琳的方向。
“她转头就把自己婆婆给举报了，然后把自己家的房子卖了，拿着钱就跟我一起来京市了。”
“我们走的时候，她大伯和婆家人把我们追的跟过街老鼠似的，我们差点坐不上火车。”
这会儿她大伯一家和丈夫一家应该还满世界找她呢，也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夏梦有些意外的往沈小琳的方向看了眼，确实没想到这姑娘做事那么干脆。
不过知道她这个性格，事情就更好办了。
“那街道的证明信，还有亲戚的证明信拿到了吗？不过这件事有学校老师和她家人的参与，想拿到这些应该不容易。”
不得不说沈万山考虑的真够周全的，这两个人他不收买应该也没关系，但他还是花钱处理都给了好处，一个是为了封口，还有一个应该就是想把沈小琳捆绑住。
早早的把人给嫁出去了，就连嫁的人家都是被收买的知情人。
要不是杨子去捅破这件事，或者沈小琳自己是个拎不清的。
那这件事恐怕就难办了。
比起自己的亲人，还有爱人，谁会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拿到了，都在沈小琳那里，你去跟她要吧。”杨子抬抬手，又把烟塞进了嘴里。
夏梦不再理他，转身进屋去给沈小琳加了一杯水。
“你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嘛？”夏梦问她。
沈小琳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等夏梦问，她就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还有一张按了手印的纸递给夏梦。
“这是校长写的证明，这是街道写的证明，这张是我大伯和大伯母按了手印的证明。”沈小琳一个个介绍。
夏梦看了眼，忍不住夸赞一句，“好样的。”
第128章
我相信的是我自己
夏梦把几封证明信都翻看一遍，写的都挺全面的，而且还都有明确的落款证明。
她把信又叠好放进信封里，这才有些好奇的问，“有件事我很好奇，能问你吗？”
“当然可以，你有什么都能问。”沈小琳点头。
“你怎么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家人？”夏梦问完这个问题又忍不住往外看了眼。
杨子还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而且这个陌生人长得就很可疑，光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夏梦一言难尽的加了句。
“我相信的不是他。”沈小琳摇摇头，才又道，“我相信的是我自己。”
她不相信自己会考不上大学。
就算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身边所有人也都跟她说没考上是正常的。
“可是再不信，我也只能认命。”沈小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苦涩。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微微发白，“这几个月，我一直生活在自我怀疑中。”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张老师上门提亲，两家人一拍即合，最后她也默认了这个婚事。
毕竟张老师对她一直很好，她和张明德更是从小一起长大。
她没考上大学，大伯原本就不想再养她了，要不是因为她读书成绩好，早就被嫁出去了。
既然早晚都得嫁人，那嫁给一个对自己不错，又知根知底的家庭明显是最好的选择。
“张老师是我妈妈的朋友，我父母过世后她一直对我很好，高考后我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也是她一直在身边安慰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像是觉得有点可笑。
“她说今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参加考试的人特别多，而且很多人都准备的很多年，能考上的人凤毛麟角，我没考上是正常的，我不必太过自责。”
“考上大学是我父母曾经的心愿，这也一直是我努力的动力，我跟张老师说我想复读，她当时脸色就有点不好，她劝我不要那么固执，不一定非要上大学才算成功。”
“我当时居然没发现她的异常，再加上大伯一家也极力反对我继续复读，我只能放弃了学业，没多久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张老师和张明德对她还不错，张老师升职当了副校长，就连张明德也进学校当了个老师。
张老师还承诺她，等时机成熟了，也会安排她进学校。
周围邻居朋友都说她嫁了个好人家，张老师和他大伯一家都是有良心的，她父母过世那么多年，他们一直对自己这个孤女不错。
日子如果一直那么过下去，她想自己应该也就认命了。
可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当一个男人拦住她，跟她说自己其实考上了大学，但是学籍被人冒名顶替的那一刻。
她第一想法居然不是觉得对方是骗子，而是一种一直悬着的心突然落地的感觉。
原来如此。
这样才应该是对的。
比起虚假的幸福，她更想要的是清晰的真相，即使那个真相很残忍，很痛苦。
但越残忍，越痛苦，也越能证明她真实的活着。
她从来也不怕苦，她怕的是自己变的麻木。
“所以我特别感谢你们，至少让我知道，我不是个失败者。”
“你有这个心性，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夏梦真心感叹，这绝对是强者的心态。
沈小琳的嘴角微微上扬，笑的有些腼腆，但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坚毅，“有了这些，我明天是不是可以直接去学校？”
“你愿意自己去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光你自己去还不够，我们需要把动静闹的更大些，最好当场就把这件事给定死了，不能给对方翻身的机会。”
夏梦沉思一瞬，手指不自觉的在桌面上敲击几下。
要是一个普通人，这些证据完全足够了，但面对沈家那样的身份地位，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准备，加上更多的筹码。
夏梦想的认真，沈小琳明白了夏梦的意思，也不禁皱眉，考虑自己怎么做才更好。
两人坐在桌子的两边，一时都没再说话。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她们的沉思。
“你们俩干嘛呢？跟两个木头桩子似的。”
杨子湿哒哒的从洗澡间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你都洗好了？”夏梦问。
“没呢，娘的，头发打湿了才想起没毛巾没换洗的衣服，老顾有多余的衣服吗？拿给我凑合下。”他捋了捋自己滴水的寸头，水滴被甩的老远。
“我帮你找找。”夏梦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被甩的水滴，想赶紧给他找件衣服。
扶着桌子刚想坐起身，就见夏花拿着毛巾和衣服从外面进来了。
“这条毛巾是新的，还有这套衣服，是我练手做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穿着。”夏花把手里叠的整齐的衣服和毛巾给他。
“你做的？”杨子有些诧异的问。
“嗯，这件是新的，可能不太合身，但应该能穿，总比穿妹夫的旧衣服要好点。”夏花客气的笑笑。
之前做的都是女装，最近夏梦又画了几件男装的款式，夏花就练手做了一套，肩线和腰线都不怎么完美。
“哦哦，好的，谢谢。”杨子接过衣服和毛巾，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没关系，你还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小梦怀着孕做事不方便，锅里我又加了水，不够的话你再多加点。”夏花意有所指的交代完，又转身回了厨房。
差不多也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今天家里人多，她得先准备起来了。
杨子低头看了看手里整齐的衣服，手指在布料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有些不自在。
他的目光落在夏花离开的身影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意外。
转身走进洗澡间，脚步却倒是比刚刚慢了许多。
关上洗澡间的门，靠在门板上，他低头把衣服展开看了看。
发现布料柔软，针脚细密，就连款式都是他没见过的。
快速的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杨子套上新衣服出了门，感觉自己都焕然一新了。
拿起那件穿了很多天的上衣时，从里面掉出一张旧报纸，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件重要的东西。
第129章
这只是一个开端
杨子一身清爽地拿着报纸出门，迎面刚好撞见回家的顾青衍。
他随意地抬手打了个招呼，语气轻松：“哟，我们的大学生回来了，还挺早啊。”
“......”
顾青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清冷，语气平静：“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下午。”杨子一边回答，一边把毛巾搭在脑袋上，语气夸张，“你这地方可真难找，我们在巷子外转了至少十几圈，每条巷子都长得差不多，跟迷宫似的。这地方要是打仗的时候住，鬼子都绕不进来。”
顾青衍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你都能摸进来的地方，还有谁找不到？”
杨子一听，立刻不乐意了，湿毛巾一甩，作势要往顾青衍身上抽：“你什么意思啊？内涵我？”
顾青衍侧身避开，径直走进屋里，懒得再搭理他。
屋里，夏梦正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青衍走上前，微微俯身，声音放轻了几分：“今天怎么样？”
他知道夏梦上午出去送衣服，担心她走太多路会不舒服。
夏梦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热。”
杨子跟着走进来，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牙酸的说，“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我这次为了给你办事，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也没见你关心我一句。”
顾青衍头也不回，语气淡淡，“关心你什么？路上的狗都没你精神。”
“顾清衍，老子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杨子又开始骂骂咧咧。
夏梦见杨子暴躁表情，只能感叹一物降一物，杨子这个滚刀肉一样的人在顾清衍手里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夏梦见他捏着一张纸甩来甩去，出声问道。
“哦，对了！”杨子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我这还搞到一样好东西，对你们应该很有帮助。”
他说着，将手里的旧报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平铺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旧报纸的中间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夏梦低头仔细看去，发现照片上是十几个知青蹲在田间说话的场景，而被围在中间的，赫然就是沈秋霞。
周围的几个人则是槐花大队的其他知青。
“这是沈秋霞和大队的知青？这照片哪里来的？”夏梦有些惊喜地问道，眼睛亮了起来。
“从公社的资料室翻出来的，我可是找了不少关系才弄到的。”杨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随即又将报纸上的照片轻轻拿开，指着下面说道，“不过，这里还有更大的惊喜呢。”
夏梦凑近了看，发现这是一份当地的报纸，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
其中一个版块报道了新一批知青下乡的情况，报纸上还附着一张黑白照片，是新一批知青在公社门口拍的集体照。
“你们不是同一年下乡的吗？这上面怎么没有你？”夏梦在不怎么清晰的黑白照片上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没找到顾青衍的身影。
“她跟我不是同一批，她比我晚一个月。”顾青衍淡淡地解释道，目光落在报纸上，“他们这一批只分配到槐花大队两个人。”
他当初选择来安城下乡，是因为曾经和父亲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想借机调查当年的事情。
根本没想到沈秋霞会追着他一起下乡。
“杨子，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靠谱过。”夏梦忍不住夸赞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
“你难道以前都觉得我不靠谱？”杨子立刻抗议，撇撇嘴一脸不满，“我哪次不靠谱过？”
夏梦一想还真是，杨子办事其实一直挺靠谱的，只是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错觉。
连带着对他这个人都会有错误的印象。
“总之，有了这张照片和报纸，这下他们想反驳都没办法了。”夏梦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报纸，“这也算我们的杀手锏了。”
说完，她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像个偷腥的小狐狸，压低声音冲几人说。
“我有个计划。”
夏梦刚刚就一直在想了，这会儿有了这张照片和报纸就更有信心了。
“首先，这些证明要尽可能的多复制一些，越多越好。但手抄的话太慢了，有没有什么能复印的东西？”她不清楚这个时候有没有复印机。
“学校里有油印机，我试试能不能借出来。”顾清衍想了下说。
“你去借可能有点难，你明天去找祝姨问问，她肯定有办法的。”夏梦说。
“还有这个，想把一件事闹大，媒体的介入是必不可少的。”夏梦手指在报纸上点了点说。
参考未来网上的一些举报的事件，自己去闹的往往会被封口。
但只要媒体和广大吃瓜群众的介入，那这件事想要轻易糊弄过去就不太可能了。
学校是最在乎口碑的，到时候也会顾及大部分人的想法。
“你想找报社？”杨子问。
夏梦点点头，“我们需要这样的官方媒体在场。”
“可报社会帮我们吗？毕竟学校和委员会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地方，他们恐怕不会想趟这个浑水。”
“能不能发出去是一回事，但这个新闻一定有人愿意跟踪报道，这绝不是沈小琳一个人的事情，这只是一个开端，背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沈小琳，这会是一个轰动全国的大新闻。”
“相信会有人想做这个先驱者的。””
“就算这个新闻他们发不出去，我也有办法。”夏梦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
“什么办法？”这下连顾清衍也有些好奇了。
“我在麦安娜家里看过，使馆区有专门的期刊和报纸，因为是这些外国人自己发行的，所以内容也很随意，不仅有世界局势的报道，还有给家属看的时尚化妆版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