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眉想了下，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但肯定是认识的。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照片，那么小一张人都看不清，你们说是我就是我了吗？况且你们说是三年前就是嘛？这照片上又没写日期！”沈秋霞强装镇定，继续狡辩。
她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认，一旦认了，就全完了。
“原来你想看带日期的？”杨子扬起嘴角坏笑了下，“这不巧了嘛！我这还有你三年前下乡时候的报纸，上面的日期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说着，又展开手里的旧报纸甩了甩。
伸长了手臂往围观群众面前展示了一圈，让他们能清楚看到上面的内容。
沈秋霞看不见报纸上的内容，但心里又是一紧。
她想起来了，她刚下乡那会确实上过报纸。
当地委员会为了讨好他父亲，确实有两个记者去拍照报道过。
当时她因为登上当地报纸的事情，还受到了公社的表扬。
她因为这件事露了好大的脸，公社和大队的人也都知道自己有关系，也是因此，她在乡下的几年其实没干过什么活。
她没想到当初的好事，现在也成了一个隐患。
但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不看到照片和报纸，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报纸每天都出，几年时间更是不知已经出了多少版，她没想到还有人能找出那时候的报纸。
“1975年7月17日，安城日报。”
“新一批知识青年下乡，在主席头像下励志为农村建设贡献自己的青春！”
这些标题足够大，靠得近的人完全能看的清清楚楚。
有人甚至大声念了出来。
而标题下面，就是一张几个知青站成一排的照片，正中间的就是仰着脑袋的沈秋霞。
她那个标志性的动作实在太经典，以至于只要认识沈秋霞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而且根本不会错。
“这就是沈秋霞，不会错的，她三年前就下乡了，那学籍证明上的人就不可能是她啊！”
“是啊！学籍证明上可不是乡下的户口，而且才十七岁呢，连下乡的年纪都还没到。”
“人家报纸都拿出来了，这会总不能说造假了吧！信件谁都能写，那报纸是谁都能上的吗？”
“这算是板上钉钉了吧！沈秋霞就是冒名顶替无疑了！”
“真不要脸，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呢，做了这种事居然还能说出我们都是同学的话，谁跟她是同学啊！晦气！”
第137章
他为什么那么狠心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话像是鞭炮一样在她脑中炸开，一瞬间让她有些头昏脑涨。
一双双眼睛全都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她感觉自己像是戏台上的猴子。
她想骂人，想反驳，想让这些人都去死！
可她的理智又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发火骂人的时候。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别相信他们的胡言乱语，我就是京华的学生！”
她咬着牙解释，眼睛却是一片通红，像是带着巨大的恨意。
突然，她在人群里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又冷漠，没有一丝的感情。
可明明自己见过他不一样的眼神，每次看向那个女人时，那双冷漠的眼睛总会变得柔和，像是融化的湖面。
他就那样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些人随意的羞辱自己，却始终一言不发。
顾清衍！
他为什么那么狠心？
为什么不肯来帮帮她？
“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她冲着顾清衍方向道，不知道是对着人群说，还是对着顾清衍一个人说。
顾清衍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这个无视的态度比刚刚还伤人，沈秋霞见他走的那么决然，脚步一晃，甚至有些站不稳。
她知道，现在怎么解释都没用了，不能让事态再那么下去。
沈秋霞干脆一闭眼，一咬牙，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
这个时候只能先装晕了，发生那么大的事，她爹肯定很快就知道，只要他爹来了，一定可以解决这件事。
“咚——”的一声。
沈秋霞摔在地上，看起来摔的还挺狠。
“沈同学，你怎么了？”王主任紧张的冲上去，想把人抱起来，可他一个大男人，一时又不敢动手。
“让让，我来处理。”祝琪上前，把沈秋霞扶正，大拇指掐在她的人中上。
“可能是一时激动晕倒了，掐醒就行了。”
祝琪用的力气特别大，没几下就掐出了血来。
沈秋霞一开始还能忍住，但实在太疼了，嘴里甚至都尝到了血腥气，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怀疑自己再不醒就要被掐死了。
“我没事了。”她睁开眼睛，装出一副刚醒的样子，眼睛里却像是要喷火了。
“没事就好，我扶你起来吧。”祝琪说着，托着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拉了起来。
“......”
“既然人都到齐了，都跟我一起来办公室吧。”
刘副校长看着这场闹剧，觉得头疼，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沈秋霞发现王主任悄悄冲他摆了摆手。
她眼珠子一转，明白了王主任的意思，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装晕没成功，那就只能先离开这里了，只要能把这两人带到没那么多人的地方，那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愿意跟副校长走，我没做过的事，相信学校也不会冤枉我！”沈秋霞说完，对着沈小琳冷笑一声。
跟在刘副校长的身后就走。
沈小琳一直看着沈秋霞的表演，她明白，跟这么一个人说什么道理都是没用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见他们都走了，和杨子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在外面闹的也够大了，再这样僵持下去没必要，前期他们要的效果基本上都达成了。
沈小琳没再坚持，也跟在副校长身后，只是手里的刀还没放下。
路过保卫科队长身边时，就听男人道，“放下吧，别事情没解决先把自己弄死了。”
沈小琳看他一眼，见保卫科的人都已经放下棍子退开了。
“谢谢。”沈小琳冲她点点头，握着刀的手这才松了些。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僵硬的，一时甚至有些动不了。
她用另一只手握住那只僵硬的手，这才把刀从脖子上放了下来。
幸好没有伤到动脉，脖子上的血已经凝固不流了。
唱戏的人都走了，保卫科队长又开始赶人，“没什么好看的了，都回去！”
他话音刚落，却见从校门口的地方又跑过来两个人。
他们刚刚靠近，本来都要散了的学生立马又起劲了，一双双眼睛全都投射了过去。
那两个过来的人，居然是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女孩穿着一身宽大蓬松的裙子，男的则一身西装笔挺，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这个时候能看到外国人的机会实在很少，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外国人长什么样子。
第一次见到，就算是在最高学府的京华大学，人群中也不禁传出几声惊呼声。
“原来外国人真的长得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头一回见。”
“是啊，长得跟我们真是不一样，真稀奇。”
“怎么会有两个外国人来我们学校？这又是干嘛的？”
人群中议论纷纷，今天的稀奇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都有些目不暇接了。
“你们是谁？有何贵干？”保卫科队长立马上前拦住两人。
“你好，我们是使馆区的记者，今天是特意来采访关于你们学校学生调换学籍的事情的。”艾米丽直接开口道。
保卫科队长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这个洋鬼子说的话他听不懂。
他只能转头去看副校长和两位主任，却见几人也都有点懵。
他们这一辈人以前基本学的都是俄语，会英语的比较少。
“她说她是记者，也是来采访这件事的。”人群里有人给翻译了下。
“他们是记者？怎么会有外国的记者管这种事？”
刘副校长的头都大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今天一个搞不好，难道还要成为国际新闻不成？
这可不行了，真要报道出去，他这个副校长真就做到头了。
“刚刚是谁翻译的？”他看向刚刚说话的人，“你跟他们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用他们外国人来多管闲事，让他们走。”
站出来的男人有些为难，他也只是英语系的新生，刚刚也就听懂了记者，采访一类的词，让他翻译这么一段，里面居然还带着成语，他会翻译才怪。
他试着冲两人挥挥手道，“no
you
tube，go
out，leave！”
“你跟着一起，把人请出去。”副校长又对保卫科队长说。
艾米丽被拦住，顿时很生气，“我们是来采访的，你们怎么那么无理！”
人群后面，夏梦看到这一幕感觉有些好笑，她忍不住扶额。
而她身边，正站着郑婆婆和周校长。
第138章
肚子里装的都是坏水
周校长的车一向都是从北门进，离正门的南门有点远。
要不是路上看到学生都往这边跑，夏梦说想到这边看看，周校长的车基本不会转向这边。
来时，闹剧已经唱了一大半。
夏梦几人老的老，孕的孕，实在不适合往前挤，还是司机跑到前面去看了看具体的情况，然后回来跟周校长说了下。
说完，他甚至还拿出了捡到的复印件，交给周校长看。
周校长看完，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具体的变化，但明显也对这件事入了心。
几人一直站在外围听着人群中的动静，很快，刘副校长就带着人走了。
人群也散了一些，他们这才走上前去。
周校长虽然年纪大了，人看起来也瘦，但身体却很健硕，他走到保卫科队长身后。
拍了拍保卫科队长的背道，“不用拦着，我们学校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校，校长！”保卫科队长回头，看到周校长有些吃惊。
周校长虽然是校长，但其实很少管学校里的事情，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所或者办公室，学校里的杂事都是副校长在忙。
周校长冲他点点头，“去把学校里的领导都叫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保卫科队长本身也不想跟这两个洋鬼子纠缠，他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看到洋鬼子就想掏枪，一点也不想跟他们废话。
“我这就去。”他点点头，转身就正步离开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暂时没法带你们逛逛学校了。”他有些歉意的说。
“正事要紧，我也想看看这件事的后续，果然再完善的规则都有漏洞可钻。”郑婆婆不禁道。
“这一届才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学生，万事万物，总要有个过程，出了问题就解决问题，就像科学研究一样，都是必经之路。”周校长一边走一边说。
在他看来，发现问题并不是什么坏事，明知道错了还不回头的往前走，那才是坏了大事。
夏梦扶着郑奶奶，宋曼玲也扶着夏梦，生怕两人一起给摔了。
到副校长办公室外时，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这时候的门还都没什么隔音的功能，只要不是小声耳语，门口的人基本都能听到。
“主任，副校长，你们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打电话去当地问，我敢保证这些证明没一样是假的。”里面传出沈小琳坚定的声音。
“对啊，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不知道贵校要怎么处理？都说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已经有了无数的蟑螂，贵校都有这种事情，说不定其他大学也会发生相似的事情，贵校应该给其他大学，给全国人名做出一个表率作用。”
女记者义正严辞的说。
“这件事怎么就明显了？作为记者你们就是那么轻易下定论的吗？说什么打电话求证，他们能那么说，肯定早就和那些人串通好了。”沈秋霞立马反唇相讥。
“主任，副校长，你们真的要相信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吗？”
沈秋霞此时心里已经慌了，但面上还要露出被冤枉污蔑气坏了的样子。
“就是啊，这两个人的话不能轻易相信，她们说是拿出了证据，可这些东西有时候都是能伪造出来的。”王主任也帮着沈秋霞说话。
“你眼睛瞎了？我拿出来的照片和报纸你没看到啊？你伪造一个出来我看看！”杨子早看这个胖子不顺眼了，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呵，那也说不准吧，我听说国外就有这样的技术，还有刚刚那两个外国记者，我完全有立场怀疑你们是那些国家派过来的特务！目的就是为了损害我们国家的名声！”王主任大声斥责道。
都是经历过前些年乱象的人，乱扣帽子这招他屡试不爽，不然靠他没什么墨水的肚子，根本没法在学校混个主任当。
刚刚在外面看到两个外国记者时，他立马就想到了这里，只要把他们打上特务的号，那他们说什么就都没用了。
“你放屁！我看你这副样子才更像个特务，当年没少给小鬼子带路吧！那么大的肚子里装的都是坏水！”杨子立马道。
“小伙子，光会骂人没有用！”王主任一肚子火气，却强装冷静。
他小眼睛一眯，又靠近副校长说，“副校长，这件事如果真的报出去，对我们学校的声誉会有很大的影响，这可是第一届高考，全国瞩目，可不能闹出这样的事啊！”
“您想想，全国千千万万的人众望所归，可不能因为这件事给毁了啊！”
“您想想当年的“白卷英雄”，那时候经过多少努力，才举办的一次高考，结果就因为一个人，毁掉了多少人未来，我们就算是为了学校的师生，也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王主任继续拔高事情的后果，他知道副校长的性格，因为前几年的事情，他做事越来越谨慎，就怕万一做错了什么，就会被拉走批斗。
副校长听完王主任的话，又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有些犹豫不决，现在看来偷学籍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但王主任说的有道理。
时局不好，小事都能变成大事，何况是这种关乎高考的大事。
这件事一旦闹起来，很可能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但真要不顾受害者的意愿，这件事怎么收尾是个问题。
王主任看着副校长的表情，立马知道这事差不多说通了，只要再加最后一把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