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顾亿恒左手拎着三四个袋子，右手牵着灰兔，回了家。
灰兔今天有点兴奋，它似乎知道马上就能看到沈易了，于是在顾亿恒开门的时候，还特地地跑到沈易家门前，对着门叫了好几声。
“汪——”邻居哥哥。
“汪汪——”我马上要找你惹！
满足地叫了几嗓子后，灰兔才踩着小步子，啪嗒啪嗒地跟着顾亿恒的脚步，进了家门。
进门后，灰兔又围着顾亿恒转了起来，两对大耳朵扑扇着，尾巴也摇的很欢——像是催促。
顾亿恒看了，就伸出手摸了摸自家狗儿子的脑袋。
“汪~”
灰兔用两只前爪抱着顾亿恒的手，又朝顾亿恒叫了一声，尾音上扬，撒娇的语气。
“乖灰兔。”顾亿恒忍不住又抱了抱它，然后拍拍它肉嘟嘟的屁股，让它去客厅自个儿玩了。
把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专心做小尾巴的狗儿子打发去客厅玩球，顾亿恒就围上围裙，钻进了厨房，开始炖鸡汤。
一道既有营养又好喝的鸡汤，需要小火慢炖，至少也要炖两三个小时才能入味。
把熬汤要用的所有材料都准备好，和洗干净的母鸡一起放入了锅里，打开火后，顾亿恒就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刚九点。
——时间正好，还来得及。
想到一会儿要去见沈易，顾亿恒的心情就莫名地好，还哼起了歌。
不知道沈易看到自己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大概……还是面无表情吧。
不过，尽管沈易常常都是木着脸，几乎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也还是很可爱啊。
顾亿恒回想着沈易的模样，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到笑够了，才又低头去注意火候。
—
昨天晚上，沈易难得没有做噩梦，吃完安眠药后，睡得很好，然后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大概是因为睡得好了，所以今天醒来的时候，那些黑暗的、可怕的、疯狂的负面情绪并没有来打搅他。
难得地很平静，也很安逸。
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彻底清醒之后，沈易就从床上起来了。
他这会儿很精神，不会想赖床，不会想发呆，不会觉得懒洋洋地很疲惫，耳边，也没有一个声音一直否定他存在的价值，不停地叫他去死，让他觉得“活得就是恶心”。
沈易觉得有一点点的开心。
那是一种愉悦的情绪，在被负面情绪的包围下，艰难地冒出了一丢丢的小嫩芽。
可能对普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早晨，跟昨天，跟前天，跟之前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睁眼醒来，开始忙忙碌碌的一天。
但是对于沈易而言，这却已经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早晨了。
是他在又被刺激发病后的这半个月以来，度过的最舒服和轻松的一个早晨。
——没有铺天盖地的绝望，同样也没有蚕食内心的无边黑暗。
沈易低着头，自己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抗抑郁的药物终于开始起效了。
脚下踩着一双室内拖鞋，沈易从床边站了起来，然后慢吞吞地从衣柜找衣服换下睡衣，又慢吞吞地去洗漱。
这个时候，才早上九点。
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沈易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木着脸安静地思考着——今天，他有什么事情要做？
码字。
吃饭。
去医院看仙人掌。
然后，还有什么呢？
沈易洗好脸，走到了客厅。
对了，还有一件。
仙人掌马上就要可以出院了，在仙人掌出院之前，他要先帮仙人掌准备一些东西：狗粮、玩具、零食，以及一张舒服的狗狗床。
既然决定要收养仙人掌，沈易就要把最好的，都给它。
仙人掌，以后会是他的家人。
而对待家人，怎么好都不为过。
给自己倒了杯水，沈易端着杯子，没有在客厅继续停留，又重新回了房间里。
打开电脑，在电脑启动的时间里，沈易忽然抬头打量起了悬挂在落地窗前的厚厚窗帘，有些恍惚地想，他上次拉开窗帘，是多久以前了？
记不清楚了，可沈易知道，是很久之前了。
歪着头，沈易盯着窗帘看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有些不太利索地去拉开窗帘，又把紧闭的落地窗，也一起打开。
阳光，顷刻间照进了房间里。
原本铺天盖地的黑暗，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阳光，很暖，很亮。
沈易忍不住去回想，他以前为什么不喜欢阳光呢？
明明，那么温暖。
环视了一圈已经变得亮堂堂的房间，沈易其实是有些不太习惯的，可他不想再把窗帘拉起来了，他想要，换一种方式活着。
——不再只是为履行和外婆的承诺，麻木而痛苦地活着，而是努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地活着。
为了自己，也为了仙人掌。
他的仙人掌，还只有那么小的一只，那么信任他、依赖他，如果他自己都不能好好活着，怎么能够养活它。
在落地窗前，沈易站了好久，直到全身都被阳光晒得暖乎乎的，他才重新回到电脑桌前，坐下开始码字。
花了两个小时写够三千字，沈易上传了晋江后台。
上传完文章，沈易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关掉页面，而是把视线落在点击后面的读者评论上。
要点开吗？
可是，面对批评和抨击，他能承受吗？
……还是，算了吧。
沈易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晋江页面，还是没有去看评论。
换了一个游览器，沈易点开了天猫，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没有办法一件件去帮仙人掌买需要的东西的，索性网购很方便，只要肯花钱，什么都能买的到。
不过，什么比较好呢？
沈易看着电脑里琳琅满目地各种商品，犯了难。
连续翻了十几页后，沈易还是不明白哪些比较适合。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顾亿恒。
从桌上拿起手机，沈易找到了顾亿恒的电话，看着上面的“小太阳”三个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在信息里，打下了自己的问题，又按了发送。
——顾亿恒的话，应该会知道的吧。
第23章
沈易的短信进来的时候，顾亿恒正在试鸡汤的味道。
小小的尝了一口，顾亿恒觉得有点淡，又给加了点盐。
信息提示声响起，顾亿恒怔了下，接着就放下了汤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给沈易设了专属的铃声，所以铃声一响起，他就知道是谁发过来的短信。
顾亿恒很惊讶，因为这是沈易第一次主动给他发短信。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来看，短信的字不多，在看完后，顾亿恒就忍不住觉得心疼了。
沈易的这条短信，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经过反复修改了很多次的——措辞斟酌了很久，礼貌中夹带的，是更多的请求和小心翼翼。
而会小心翼翼的原因，是沈易怕会太过突然，然后被自己拒绝吧。
顾亿恒明白，沈易还是放不开的。
尽管，他之前一直在说，他们是朋友，而朋友之间，可以随便一点。
顾亿恒想了想，快速地回了一条过去。
他说：“我刚好在家，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帮你一起选。”
回完信息，顾亿恒就关了火，然后从橱柜里找了一只汤碗，从锅里盛了一大碗地鸡汤起来。
鸡汤熬了将近三个小时，肉的香味和药材的香味已经完全融合，一盛出来，浓浓地香味顷刻间弥漫了整间厨房，又门口飘出去，扩散到整个客厅，把正在客厅里玩球的灰兔引了过来。
灰兔迅速跑到厨房，吐着舌头围着顾亿恒转着圈，馋的流口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鸡汤，满脸地“爸爸快喂我快喂我，想吃想吃想吃”。
顾亿恒笑了笑，蹲下摸摸自家狗儿子，说：“灰兔乖，这个加了盐，你不能吃了，等待会儿回来了我再重新给你做，现在我们先出门好不好？”
灰兔歪了歪头，一双宝石似的眼睛瞅着自家爸爸，想了会儿，大方地“汪”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哎，谁让它是一只体贴的狗儿子呢，爸爸急着去找邻居哥哥，他当然要全力支持呀。
见自家狗儿子乖乖同意了，顾亿恒就用力揉了一把它，之后站了起来。
站在门口，顾亿恒又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好像味道挺大的。
低头看了看贴着自己小腿的灰兔，顾亿恒问：“儿子，爸爸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灰兔用萌萌地表情瞅着自家爸爸，尾巴摇了一下。
——要换！
顾亿恒朝灰兔竖起了大拇指，说：“我也觉得要换一下，否则到了沈易家里一对比，显得邋遢了怎么办？”
说完，他就丢下灰兔，跑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白T恤，九分牛仔裤，宽肩长腿，看起来既阳光又帅气。
顾亿恒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觉得挺满意，又弯腰撸了一把灰兔后，他就端起满满地一碗鸡汤，拿了钥匙，出了门。
灰兔嘴里咬着玩具球，像一阵风一样窜了出去，先是在过道撒欢似的跑了两圈，随后才停在顾亿恒脚边，蹲坐在地上，乖的像只小奶狗。
顾亿恒伸出手，耐着心，一下一下地按着门铃。
沈易是顾亿恒在门外等了两分钟后，才听见门铃声，起身慢慢走去开门的。
打开门，顾亿恒就站在门外。
顾亿恒笑着打了个招呼：“沈易，中午好呀。”
“……中午好。”
沈易轻声地回了一句，然后就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看着顾亿恒说：“你，进来吧。”
顾亿恒脱鞋走了进去，灰兔跟在后面。
进门后，灰兔就溜溜达达跑到沈易跟前，摇着尾巴跟沈易打招呼，又要把嘴里的玩具球给沈易。
啪嗒，球掉到了地上，不过灰兔没理，继续摇着尾巴，还开开心心地叫了两声。
“哼~汪~”邻居哥哥好！
沈易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灰兔的头，又捡起脚边的玩具球，还给了它。
灰兔嗷呜一口，把球重新咬住，它耳朵晃了晃，接着就轻车熟路地朝客厅跑去，窝在地毯上玩球。
——邻居哥哥家的地毯超级舒服哒。
顾亿恒看到自家狗儿子又窝到地毯上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沈易说：“抱歉。”
他又说：“等会儿我再帮你清理吧。”
沈易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没关系的。”
说完，他又转身从一旁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室内拖鞋，递给顾亿恒：“穿上吧，地板凉。”
拖鞋是沈易前几天在网上买的，因为顾亿恒来的两次，都是光着脚进来，瓷砖铺的地板冰冰的，天气转凉的话，就容易着凉了，他不希望顾亿恒生病。
顾亿恒接过拖鞋，注意到了鞋子的标签还没有剪掉，是新买的。
号码，也是他的。
所以……是专门买给他的吗？
顾亿恒忍不住在心底稍微期待了一下。
弯腰把拖鞋放在脚边穿上，顾亿恒走了几步，对沈易说：“很舒服，也很合适。”
沈易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又落在了顾亿恒另一只手上端着的鸡汤上，眼神带着疑惑。
顾亿恒笑了一下，给自己端汤过来的行为找了个借口，“这是我炖的鸡汤，炖得有些多了，我一个人喝不完，想到你也是一个人，就给你装了一碗过来。”
说着，他把鸡汤放到了餐桌上，又找了一根汤匙，递给沈易，弯着眉眼说：“你快尝尝看，这鸡汤我炖了快三小时，很香的。”
沈易手里拿着顾亿恒塞给他的汤匙，表情有些怔怔的，眼神也有点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又在顾亿恒微笑的注视下，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但是坐下后，沈易也并没有动，只是木着脸，一直呆呆的。
顾亿恒看了，干脆也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问：“怎么不喝，是不喜欢喝鸡汤吗？”
“……没。”
抬起头，沈易看着顾亿恒，开口说：“你，也一起喝，太多了。”
顾亿恒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他是想让沈易多喝一些，才装了一大碗，可是看着沈易期待的眼神，又舍不得拒绝，于是迟疑了几秒，点头应道：“好，我跟你一起喝。”
顾亿恒应下后，就主动去厨房里，找了两只小碗，把汤给分了。
当然他还使了一点小心思，他给沈易盛的那碗，盛的满满的，自己只留了小半碗。
沈易没有发现。
他在看到顾亿恒开始喝汤的时候，就也低头喝了起来。
沈易喝汤的时候，会垂着眼睛，一口一口喝得很认真，仿佛在品尝最美味的佳肴一样，这样专注的状态，会给制作食物的人，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顾亿恒当然也是一样。
顾亿恒在看到自己炖得鸡汤被沈易认真品尝的时候，真的非常满足和高兴，觉得自己即使要再在厨房待三个小时，也是十分值得的。
—
喝完了鸡汤，沈易就走进房间，把笔记本电脑拿到了客厅，放到了茶几上。
轻点了下电脑，屏幕亮起。
沈易的电脑桌面很干净，没有多余的文件，顾亿恒坐在他身边，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有一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直播平台快捷方式。
直播？
沈易，也会看直播吗？
那沈易会不会也看到过他的直播呢？
一瞬间，顾亿恒真的很想问一问沈易，但是话到嘴边，又全部吞了回去。
万一没有，那不就尴尬了？
何况他自己只是吃播吃饭而已，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