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徐正清简茹姥姥 本章:第20章

    她盯着姥姥的手,一动不动。

    可过去几秒,姥姥的手始终悬在一个位置。

    简幸忍着汹汹哭意,轻轻低下了头。

    她闭上眼睛,主动把脸送到姥姥手上,然后感受苍老肌肤的安抚。

    “哭成……小花猫……咯。”姥姥喘着粗气,说得断断续续。

    简幸没有让她安静,扯唇笑笑说:“那你快点好起来,给我洗脸。”

    姥姥似是想笑,却被呛得咳嗽。

    简幸紧张得攥紧了床单,盯着姥姥缓和,才如常道:“你瞧你,不是说要顺顺利利的吗?怎么把自己弄得笑都笑不了了。”

    “唉,老啦……”姥姥又费力地咳了两声,虚弱地重复,“老啦……”

    她躺在那,看着天花板,眼睛只睁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幸说:“你不老。”

    “你都那么大了,不老也被你撵老啦。”姥姥声音越来越小。

    简幸抖着手攥姥姥的手,她跪在地上,趴在床头,努力把声音送到姥姥耳边,“姥姥,你不老,真的,我以后不长了,不撵你了。”

    “姥姥……你别……你别不要我……”简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生怕姥姥听不清,哭都不敢哭。

    “还是要长的,”姥姥缓缓扭头,看着简幸,“简幸,要长大,要好好长大,不为别人,就为了你自己,要多努力,现在辛苦点以后才可以跑快点。”

    “跑快点,苦才追不上你。”

    一句话,简幸如雷轰顶。

    她怔怔地看着姥姥,想起冬至那天,她因为姥姥劝她好好学习而在心里埋下第一颗怨恨姥姥的种子。

    她为什么总要怨恨别人。

    难道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吗?

    她明明看到了简茹的表情,明明听到了简茹和吕诚的对话,她明明可以阻止,可以拒绝……

    可她什么都没做。

    因为她确实如同简茹每日每夜谩骂的那般,无能、懦弱、废物。

    “听到了吗?”姥姥的声音唤回简幸。

    简幸早已满脸泪,她拼命地点头,重复说:“听到了,我听到了……”

    “好,好,听到就好,”姥姥说,“姥姥没事,昂,医生说啦,只要躺个几个月就好啦,伤筋动骨嘛,怎么也要一百天啊。”

    简幸抹了把,“真的吗?”

    “真的,去把你妈喊过来,我有事要跟她说。”

    简幸说好,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走出病房,吕诚和简茹都不在,可能是去缴费了或者询问医生什么注意事项,简幸不知道往哪去找人,只能一边擦眼泪一边往楼层中央的服务台。

    途径一间病房时,两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聊:“唉,隔壁那老太太送走了。”

    “听说了,自己拔氧气罩走的是吧?唉,有拔那个的力气,基本就是回光返照了。”

    “是,这地方待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有时候我都快分不清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了。”

    “别提了,刚刚又送来一个老太太,大雪天摔坑里俩小时都没出来,手术完醒的时候我正和家属交代这事呢,也不知道那老太太听到没有。”

    “应该没有吧,她精气神挺好的我看,刚醒就和女儿女婿交代各种事情,不是说外孙女也来了吗?”

    嗡——

    简幸大脑一片空白地定在了原地。

    不对,姥姥已经和简茹交代了事情了吗?

    那还让她去喊简茹干什么?

    为了支开她?

    支开她准备做什么?

    铮——

    脑袋里所有的神经顷刻间绷紧,发出鸣声。

    简幸有那么一秒钟,觉得自己灵魂飞出了身体,她跑回病房,看到姥姥对她笑,问她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简幸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病房的窗户不知为什么忽然破开了,像家里那扇窗一样,狂风暴雪吹到简幸脸上,剥夺了她的呼吸。

    整个人仿若陷入一片混沌里。

    直到护士走远,简幸视线聚焦,看到了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简茹。

    简茹手上全是水,应该是刚从厕所出来,她也听到了护士的对话。

    母女俩四目相对,片刻之后,简茹飞奔向病房方向。

    简幸一动不动,心跳也停了下来。

    她说不上来是紧张,是惶恐,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她只是……有点害怕。

    时间好像只过去了两三秒,她没因为心跳停止而觉得窒息,只是动作迟钝。

    她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喊。

    “妈———!”

    这声音像一把钝刀,直直地砍在了简幸的后脑勺。

    是简茹的声音。

    简幸还站在原地,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紧接着周围的世界开始动起来。

    路人好奇地过去凑热闹,医护人员纷纷跑过去,医院在这一刻不再是沉默的寂静之地。

    莫名其妙的,简幸在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中嗅到了一丝浅浅淡淡的饭香。

    这香气越来越淡,好像要从她的世界里抽离出去。

    风雪快停了。

    过了今天,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从窗口轻轻探出头,问她一会儿想吃什么了。

    666666第二十三章

    简茹哭了一夜,太平间的冰冷也没能阻止她的大嗓门。

    简幸一同站在旁边,看着简茹趴在姥姥身上,白盖布被掀去了一半,姥姥面容比晚上走之前安详很多。

    她想到那两个护士的对话,说姥姥摔在坑里两个小时。

    不知道当时的周围有没有太平间冷。

    吕诚没进来,在门口抽烟,他因为腿部受力阻碍没办法蹲着,只能站在那,好久都不换一个姿势。

    而简幸,也好久没换一个姿势。

    她也没哭,只是静静地看着姥姥。

    简茹哭得要快晕厥过去,她软瘫在地上,手抓着姥姥的手。

    简幸看那摇摇欲坠的白布,上前铺整齐。

    姥姥最烦被子不整齐了。

    她这一动,好像唤醒了简茹某些意识。

    简茹愣了下,哭声止了一半,她扭头看向简幸,用一双肿胀的眼睛盯了简幸很久才嘶哑着声音问:“你怎么不哭。”

    简幸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

    简茹剩下的哭声也不止了,她脸上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那么冷漠,大吼一声:“你怎么不哭!”

    从姥姥去世到现在已经四五个小时,简幸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能把她哭回来吗?”

    简茹二话没说抽了简幸一巴掌,她吼:“给我哭!”

    简幸扭着脸,无动于衷。

    简茹喘着气,像忽然抓到了发泄体,她疯狂地抽打简幸,不管巴掌落在哪,力气用了几成。

    她扯着简幸的衣服,把简幸一同拉坐在地上。

    简茹还在哭,一边哭一边骂:“她对你那么好!她对你那么好!她那么疼你!你一滴眼泪都不给她!你有没有良心!你从小就那么没良心!从小就看不到所有人都在为你卖命!你只顾自己!只顾自己!”

    吕诚这时冲进来拉扯简茹,简茹扑倒在吕诚怀里,昏厥过去。

    简幸在吕诚的注视下,一眼没看简茹,只是默默站起来,帮姥姥整理了衣服,铺整齐了盖布。

    再盖上布之前,简幸轻轻握了下姥姥的手。

    翌日,姥姥被运回了老家。

    凌晨半夜,没有雪,没有月亮,只有风。

    处处都很黑,好像是姥姥一早就选好的下葬日子。

    简幸看着那个几乎要被黑夜吞噬的坑洞,扭头问简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姥姥那么怕黑,又怕虫。

    她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喊冷,见半点雨都要喊腿疼。

    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吗?

    “你不懂,”吕诚轻轻拉了简幸一下,“别问了。”

    简幸知道吕诚是怕简茹听到,但是这夜里那么安静,简茹又不聋,她厉着声音,“我怎么生了一个你那么狠毒的女儿!死了还不给留个全尸!那以后我死了呢!是打算把我大卸八块直接扔到河里吗!”

    简幸没再说一句话。

    只是在走的时候,一步一回头,直到走很远,还在不停地回头。

    这天太黑了,她怕记不住姥姥家在哪。

    因为下葬方式,简茹和吕诚没有办这场白事。

    返回和县的时候,忽然落了一场大雪。

    天气缘故,没有拦到三轮车,只能走去车站。

    旁边超市播放着刘德华的恭喜发财,但凡路过的地方都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

    雪还没有完全覆盖地面,炮仗的碎片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踩着满地红色,简幸一家在短短五分钟里淋白了全身。

    上车前,简幸摘下了头上的连帽,她扭头看了眼老家的方向,车上贴着的红福把她的脸映得好红。

    初五,简茹病倒了,高烧不退。

    吕诚要她去医院,她嫌贵,要去附近的诊所。诊所还没开业,吕诚拗不过她,只能找人给医生打电话,把人家从家里喊过来。

    简幸一个人在家,听着简茹卧室里传来一个又一个电话,直到完全停止,她才起身去简茹卧室把未接来电的记录删掉。

    删完以后,简幸没回自己屋,她窗户还没修好,不能住人,只能去姥姥屋里。

    路过院子里其中一小堆化了又堆的雪时,简幸停顿了一下。

    她驻足了很久,没能再看到那个兔子。

    晚上八点多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了,简茹和吕诚已经睡了。

    简幸坐在床边,手里拿了一只点燃的火柴,她想象某个包间里少年被一片歌声和祝福环绕。

    他闭上眼睛,凑近了蜡烛。

    简幸吹灭了火柴。

    手里还有一颗糖,她放到了嘴里。

    她没有开口说话。

    她,尽力了。

    初六,简茹嫌诊所麻烦,把吊瓶拉到了家里,躺了一整天。

    简茹也在姥姥屋里躺了一整天。

    最开始,她不太能睡着。

    后来,她被梦拖着醒不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也在做梦,梦中梦一片兵荒马乱:

    简国胜死了,简茹的骂声吵醒她,她身心俱疲地迎着烈日去超市,大雨来得猝不及防,徐正清走到了她面前。

    紧接着开学,分班,认识许璐,又与许璐分开,途中在走廊与徐正清擦肩无数次,也在教室里偷偷瞥了他无数次。

    大雨又大雪,晨起又昏至。

    她在处暑与徐正清说了第一句话,在白露看完他看过的第一本书,在新年里加到的□□,在他看不到的院子里,用他们经历的同一场雪堆了一个兔子。

    大雪纷飞里,兔子立在月光下,像荒芜里拔地而起的城堡。

    然而城堡坍塌只要一瞬间。

    瓦砾碎片,飞沙走石,席卷了她仅有的圈地。

    大梦初醒。

    睁开眼,是一片走不出的混沌。

    她还在梦里。

    她仍然没有哭,也没有试图闯开这困境。

    周围没有风雪,但是很冷,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像被针刺穿一样。

    她知道,这就是那两个小时的世界。

    如果想从这里闯出去,那这一切从头就不该发生,简国胜不该死,她也不该用偷来的资源考上和中。

    不该遇到徐正清,不该在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偷偷欢喜。

    若能从伊始避开猛烈的欢喜,结局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可就像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般,人生从来都不能重头再来。

    就只是这么轻轻一想,周围原本虚无缥缈的雾气骤然缩成了无形的链条,简幸被链条挤压地迅速后退,眼前开始闪过一帧帧姥姥的脸。

    咣当——

    简幸被扣在了世界边界,身前是刺骨的寒,后背是刮皮的烫,链条越缩越紧,直到快要把她所有的呼吸剥夺。

    她没有张口争抢着呼吸,而是睁着眼睛,看着正对面的一帧画面。

    是冬至那天,她站在姥姥门口的画面。

    她当时在想什么。

    她在想:姥姥为什么和简茹一样。

    至此,她终于崩溃,想跪下却又被锁着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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