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次陷入沉默。
简幸挪开目光,看向门口。
门口的角落放着几袋猫粮,还是去年那个牌子。
简幸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江别深停下了玩瓶子的动作。
他抬眼看简幸,简幸没看他。
没一会儿,简幸自己回答说:“是第一次借书那次吗?”
江别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说:“你脑子挺好使。”
简幸说:“是你太明显了。”
江别深笑:“那你不也现在才反应过来?”
简幸“嗯”一声:“我紧张。”
她说着,收回目光,低下头。
江别深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还小,可能不太懂。”
“什么?”简幸抬头问。
江别深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目光落到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上。
他说:“对一场爱意唯一的尊重,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同时,还能爱自己。”
简幸回去的路上才给陈烟白回电话,陈烟白快吓死了,不停地说:“我都快去报警了你知道吗!”
简幸说:“刚刚有点头晕,没拿住手机。”
“怎么头晕啊?”陈烟白问,“你是还没睡好吗?”
简幸好一会儿才说:“嗯。”
陈烟白叹了口气,“要不给你整点安眠药吧?”
简幸失笑:“这个东西药店怎么可能随便给你开?”
陈烟白生气:“你还笑!”
简幸说:“我知道该怎么办,没事,放心吧。”
“我放个屁心,”陈烟白骂,“你知道个锤子。”
简幸听着陈烟白骂,等快到家才挂电话。
后面几天不知怎么下起了雨,简幸白天还是去书店,但是因为简茹和吕诚不出摊的缘故,简幸只能按时回家。
她和江别深因为一场“坦白”关系近了不少,这两天简茹和吕诚几乎全天在家,简幸便把手机放在了江别深那儿。
这天天不好容易晴了,简茹和吕诚一早就出去了,中午都不打算回。
简幸落了一个轻松,中午找陈烟白一起吃的饭。
陈烟白很关系很关心她的睡眠问题,问:“最近怎么样?”
简幸说:“就那样。”
那就是不好。
陈烟白看着简幸眼下渐渐明显的青色,说:“这么下去不行,改天我们去医院看看。”
简幸说:“不用。”
陈烟白说:“怎么不用,你别不当回事,马上开学你就高二了,高二进度很快的。”
简幸还是说不用。
她没跟陈烟白说,她知道问题所在。
下午继续待书店,江别深难得没睡觉,趴在桌子上打游戏。
看到简幸直接问:“给我带饭了没?”
简幸把外卖放在前台上,走去书桌。
江别深头都不抬:“一点也不尊重我。”
简幸懒得理他。
雨停以后天气就又热了起来,书店里空调再次打开,简幸写了会儿英语试卷,有点心不在焉。
等完形填空写完,简幸就把试卷推到了一旁,开始玩手机。
她Q好友没几个人,空间没刷一会儿就又刷到了几天前的动态。
简幸再次盯着那张图,盯了很久,才鼓足勇气点进rabbit的空间。
她空间设置了权限,非好友不能访问。
但是简幸看到了她的头像。
一个兔子。
一个粉色的兔子。
简幸怔了好久,才退出空间。
她想到那个冬天,她不顾寒冷堆起的城堡。
想到那扇薄薄的玻璃窗,破碎前被她勾勒出的轮廓。
都是回忆。
没有新意。
简幸放下了手机。
门口来了猫,大概是来蹭空调的。
简幸看江别深在埋头吃饭,就走过去给它开门。
江别深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一句:“天好晴啊。”
简幸站在门里,往外看。
是。
天好晴。
可她心里的雨好大。
666666第三十二章
大雨和大太阳交替几场,七月就过去了,八月太阳更烈,不管去哪只要在外面多走两步都会晒得一身汗。
简茹和吕诚最近把下午的摊也取消了,每次都等简幸回家才走。
这天简幸难得趴桌子上睡了两个小时,醒的时候书店里没人,空荡荡的,给人一种被寂静包裹的落寞感。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觉睡醒有种被时间抛弃的感觉。
她坐在桌子前盯看门口的方向,玻璃门外残阳如血,落日的光比正午还浓烈。
她等了一会儿,江别深还没回,简幸只能给他打电话。
江别深接通直接问:“醒了?”
简幸“嗯”一声说:“你什么时候回,我要走了。”
江别深那边有点吵,他好像从一个地方走到了另一个地方,身边安静下来他才说:“你先回,店门不用管,学校没什么人进出。”
简幸说好,挂了电话就走了。
自从简茹和吕诚转为夜场以后简幸就又把手机带回了家。
为了防止在路上遇到简茹和吕诚,简幸一路都在抄小道,回到家才发现简茹和吕诚还没走。
两个人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简幸站在门口听了两耳朵才听懂,好像是吕诚要自己找点活儿干。
简茹说:“你可拉倒吧,别净添麻烦了成吗?”
吕诚有点坚持。
他态度如此坚决,反倒惹了简茹不快。
不管目的是否为了挣钱,态度已经忤逆了简茹。
简茹顺手把东西扔到车上,“咣当”一声响惊动了隔壁邻居的狗,吠声顿起,简幸也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
她刚进门,简茹就阴阳怪气骂了一句:“一个个都要上天!哑巴嘴里闷不出好屁!”
简幸没吭声。
简茹更不高兴了,她问简幸:“家里乱七八糟就不知道张嘴问问是吧?是不是人全死光了你才高兴?”
吕诚非常不高兴地说了一句:“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简茹声音更大:“孩子?她多大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什么没干过?家里半块天都是我撑起来的!”
“你那个时候什么年代?你何必老让她跟你比?”吕诚说。
简茹:“什么叫那个时候什么年代?什么年代不要吃喝?什么年代还能养出个哑巴?她就遗传你!父女俩一个样!”
八月份,即便是傍晚也依旧很热。
简幸一路走过来,身子都轻飘飘的。
这会儿听简茹和吕诚吵架,她更是眼前发黑。
她不想管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径直往自己屋里走,路过简茹的时候简茹猛地拽了她一把,简幸踉跄一步,没站稳。
“啪——”一声。
地上滚落了一部手机。
手机质量不行,直接摔出了电池。
看着地上散架的手机,一家三口全愣在了原地。
简幸最先反应过来,她蹲下身就去捡手机,下一秒头皮传来痛意,她“嘶”了一声,整个人被简茹狠狠拽起来。
简茹脸都气红了,大声喊:“哪来的手机?”
简幸不说话。
简茹手上更用力,简幸疼得伸手去抢头发。
吕诚看不下去,过来抢人。
吕诚虽然是个男的,但是常年跛脚和奔波并没有让他身上长出几两肉,他看上去和简幸差不多瘦。
简茹一把就把他推倒到地上。
吕诚倒地以后还不忘去捡手机。
他哆哆嗦嗦地像在维护女儿最后一分尊严。
简幸却看得一下子呼吸不过来,简茹明明拽的是她的头发,她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
她脸和眼睛都憋得通红,凭空生出几成力气挣脱了简茹。
简茹扬手就给了简幸一巴掌。
声音之大,简直要盖过隔壁的狗叫。
吕诚气急捶打了一下地,“哎呀你打孩子做什么!”
简茹气得胸口起伏,伸手点了点简幸,弯腰去抢吕诚的手机。
简幸被拽头发被打巴掌都没什么反应,唯独现在去阻拦简茹。
简茹骂简幸:“你要疯是不是?”
简幸开口说了第一句:“这手机是我的。”
简茹喊:“你哪来的手机?你哪来的钱?谁给你的?你爸给你的?哦,那个充电器也根本不是你爸买的是吧?那就是你的对不对?你们父女俩联起来骗我?”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简幸舌根都在发麻,心跳也跳得很快,可她不知道从哪生出一分快意来,她看着简茹,一字一句说,“这是我自己的。”
“你哪来的钱,我问你哪来的钱!”简茹问。
简幸哄着眼睛,两腮很紧地说:“跟你没关系。”
简茹二话没说又打了简幸一巴掌。
吕诚这次直接爬起来推开简茹,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由自主一边跺脚一边喊:“你再打一个试试!”
简茹简直不可思议,“怎么?你要打我是吗?”
吕诚只喊:“你再打一个试试!”
简幸站在吕诚身后,她此时并不完全能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她只是觉得乱。
狗叫,女人的骂声,男人发抖的声音。
好像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
像夹缝里苟出来的。
她成绩那么好,却从来都没有什么远大抱负。
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是骨血里的。
她想要摆脱,可能要付出很重的代价。
最后一丝光落下了。
太阳不见了。
闷热仿佛给人的皮肤上糊了一层浆糊,薄薄一层,但却黏腻得清理不掉。
简幸默默拿走了吕诚手里的手机,转身走了。
简茹在后面喊:“简幸!你要是敢走这辈子也别回来了!”
简幸没有回头。
出了巷子简幸就把手机重新装好了,她不知道去哪,就转身朝人民路的反方向走。
一直走到了城市边缘。
这边离西沙河很近,简幸想到她初入和中的第一个国庆节,徐正清和林有乐约好了去沙河。
简幸从来没来过这里,人很多。
夏日青春的晚上气息大多浓烈,烧烤的味道,啤酒的味道,男女生被起哄推搡走到一起,手里拿着的玻璃瓶汽水,还有烟。
像突兀地闯进了另一个世界,简幸在人群之外,又在世界中央。
她不仅是被时间抛弃了。
手机传来震动,简幸低头看了一眼,是陈烟白。
简幸看着还有很长的路,转身做到了马路旁边的台阶上。
她接通电话,没说话。
陈烟白快速说:“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爸刚给我打电话了,简幸,你听我说,但凡开始疼,那就是在剥离,独立第一步就是剥离,你已经开始找到自己了,懂吗?”
简幸看着地上厚厚的尘土,她轻轻眨了下眼睛,问:“你跟我爸什么时候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