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默默地从头到尾将那三个瓷盘扫了一遍,而后抽了抽嘴角,冲李正昌道:“这是槐花不错,但是这槐花是黄色的啊。”
李正昌:“……”
龙牙直起身,抱着手臂冲李正昌抬了抬下巴:“不止傻,还色盲,没救了,下楼吧。”
说着拎着齐辰带头到了楼下,留下李正昌一个人一脸尴尬地看着那精美的瓷盘,傻了好一会儿,这才匆匆关了灯和柜门,跟着蹭蹭下了楼。
“那——”李正昌有些抱歉地看着龙牙:“这怎么办?”唯一的他记起来的头绪还是错的。
“等吧。”齐辰看了看龙牙,转头冲李正昌道:“你不是说到了晚上一定时候这屋里的人都会犯困么?我们等到晚上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反正天已经有点擦黑了。”
这次龙牙显然是想来捉住那背后推手的,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解决完了就回江市去,在这多呆一会儿,说不定能多发现点那背后推手的目的和踪迹。齐辰就是看出来龙牙的想法了,才这么开口说了决定。
而龙牙明显也是赞成的,他点了点头,而后扫了一圈李正昌屋内的摆设道:“行了,趁着天还没黑,先给你把你这惨不忍睹的设计调整一下,别到时候送走一个又来一个,你这日子可就热闹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没有同情的意思,幸灾乐祸调侃的意味十足,听得李正昌心里胆战心惊的,几乎立刻就道:“那就赶紧吧专家,我这个年纪,可消受不了那热闹。”
龙牙如此懒的一个人,自然是不会亲自伸手去搬东西的,他双手插兜,只顾发号施令,还不让齐辰给人当免费苦力,总是说一个东西,李正昌就吭哧吭哧挪一个东西,只有体积太大或是太沉,李正昌一个人搞不定的家具,龙牙才会屈尊纡贵地动动手指头,让那家具自己挪到该呆的地方。
看得李正昌目瞪口呆,更不敢不服从他了。
原本这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但是在搬动墙角的一个鼓状木质花柜时,龙牙突然抬手挡住了李正昌的动作,而是走过去将花柜扫到一边,蹲下看了眼花柜地下的地板,而后居然不嫌脏地抬手抹了一下,在眼前搓了搓指尖。
也不知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还是别的,只见他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第46章
齐辰伸头过去看了一眼,就见那原本放着鼓状木质花柜的地板上有一小块颜色偏深,像是浸透了某种水渍,但是面积很小,只有半个巴掌大。
而且形状有些诡异,有点像是小孩的手掌,中间一块是掌心,延伸出来的细长部分是手指,只是那手指不止五根,而是七根,且前端不是圆的,而是颇为尖锐的模样,在地板上留下个七个被凿过的小洞。
如果忽略那深色的水渍,单看那七个小洞,用线将他们串联起来,有点像北斗七星的形状。
只是这七星看着就有种妖邪感,让人心里十分不安。
齐辰在看到这掌印的同时,心里莫名“突”地跳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抓着龙牙的袖子把他朝后拽了拽。
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不止他一个,一旁的李正昌突然“嘶——”地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臂,嘀咕道:“你们别这副表情,看得我有点发寒。”
这话说完,龙牙居然没有白他一眼,也没出口嘲讽,而是在低头查看了那七个小洞后,猛地伸手,一手揽着齐辰,一手揪着李正昌后脖领,一个闪身后退了数米,闪到了沙发旁的位置。
齐辰还没来得及惊诧,就看到那留了掌印的位置瞬间腾起一片黑影。
说是黑影,那浓稠度,倒更像是泼出来的墨汁,黑得密不透风。就像病毒传播一样,迅速蔓延开来。笼罩住了整个墙角,又迅速朝四面扩散。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纯黑色的帷幔就蔓延了四面墙壁,门窗都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没了外面的亮光,整个屋子瞬间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灯、灯……等我一下,我找一下开关,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李正昌也不知是吓过了头还是真的对这种灵神怪异的事件接受度太高,又或者就是龙牙定义的脑子不好,在那一瞬间,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吓得大气不敢喘,而是想去摸房子里的顶灯开关。
“闭嘴呆着!”龙牙冷声喝了一句,而后手掌一抖,掌中亮起了一捧火苗,照出了一片亮光。
但是这种火团似的亮光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反倒增加不了什么安全感,因为根本不知道亮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会不会突然扑出来点什么东西!
在这捧火光映照下,齐辰一转头就看到了旁边墙上的开关,毫不犹豫抬手拍了上去。
结果开关是按下去了,可顶上吊着的大灯却只是“刺啦刺啦”地闪烁了几下,发着诡异的红光,岌岌可危地挣扎在要坏的边缘。
终于,就听“噗”的一声轻响,那吊灯还是没抵抗住,尽了点责任后,便彻底熄了火,没了动静。
吊灯一坏,李正昌那股子后知后觉的恐惧终于漫了上来,他有些慌地冲龙牙道:“专家,这、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着了道而已!”龙牙握着那捧火光,抬手将整个房子大致扫了一遍,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只是齐辰却从那股调子里听出了一点恼意。果然,他装了没一秒钟的逼之后,还是忍不住阴森森地道:“还真是费劲心思啊那见不得人的杂碎!”
“怎么回事?”齐辰被龙牙拉着又朝他身边靠了靠,忍不住问道。
“风水!”龙牙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那阴沟老鼠故意借着风水师的手,把这屋里的风水弄得一塌糊涂,又借着珠子,算准了我们要来,来了八成看不下去这恶心坏了的布置,自然会帮把手调整一番。坏就坏在这调整上!”
齐辰有些诧异:“坏在调整上?”
“那玩意儿下了套,这屋里的风水不调整,就是群魔乱舞,屋里古玩藏品这么多,迟早要作妖,我们还得来。如果调整了,把各种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上,乍一看这屋子里会形成个不错的窝,聚财聚福,但那玩意儿在那墙角留了那个掌印,你看到那七个洞眼了吧,连起来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只不过是反着的!有那东西在,一屋子的大好风水瞬间会逆转成反向的,本该有多好,这会儿就该有多糟,纯粹来恶心老子的!”
齐辰一想就有些理解那人的用意了——
龙牙这人天生自带王霸气,傲惯了,也没几个能正儿八经跟他过几招的,导致千百年来养成了这种懒散气,因为大多数事情对他来说都不算麻烦,动动手指头就解决了,所以懒得更厉害,也习惯性地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他这性格从来喜欢硬碰硬,直接照面就打,打趴了算数,不喜欢弄那些弯弯绕绕的。
所以碰上龙牙的时候,硬来是作死,得用他看不上眼的方式给他下套,才容易把他算计进来。
只是……这真的只是为了算计龙牙?
有那么一瞬间,齐辰脑中闪过这个疑惑,他总觉得龙牙最近的表现,还有之前一些事情上的一些细小疑点,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背后撺掇着的那个人,究竟是奔着龙牙来的,嫌他碍事,还是奔着他来的,嫌龙牙麻烦?盘58百度云搜索资源,搜,搜电影就是好用。
这一连串的东西在他脑中飞速闪过,还溅射出水花,就被一阵古怪的味道给打散了。
在黑色帷幔将整个屋子封起来的时候,龙牙只用火照了照情况,就干脆地把那团火弹到了墙角照着,而后抬手招出了刀童。这会儿那豆丁似的娃娃也知道情势不对,没空找齐辰卖萌卖蠢,在现身的瞬间就变成一柄薄刀。
只是跟以前不同,这柄薄刀十分狭长,几乎比龙牙的本体还大。
长刀落手的一瞬,龙牙周身金光一闪,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虚影,伴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沿着整个屋子的四面墙劈斩了一遭。
齐辰只看见刀刃所过之处,那黑色的帷幔被划出一道道狭长的裂缝,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了……网盘资源搜索,网盘搜索神器(,电影,电视剧)
然而那些裂缝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又重新合上了,扒在四面墙上,看起来不堪一击,实际却根本破不开!
裹着刀光的身影又瞬间掠回至齐辰身边,龙牙落地的时候,眉头紧皱,脸上是难掩的煞气,周身刀芒未散,一直绕着他的身体游走着,似乎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齐辰看着满墙的黑色,怕龙牙气恼太过,抓着他的袖子宽慰道:“只是封在这屋里没什么,这黑色的东西看起来还挺像龙槐渡的那个黑帘的,估计不是刀能劈开的,你刚才不是说那爪印逆转了一屋子的风水么,那或许也有个什么关键的点,能把这些再逆转回来,找到了,这黑色的东西自然就撤了——”
这话还没说完,他又抽了抽鼻子,吸了两口气,嘀咕道:“什么味道……?”
刚才若隐若现的味道被龙牙周身的兵戈之气盖住了,这会儿却突然变得浓郁起来。
龙牙黑着一张脸,抬手招了四五团火,分别弹至各个墙角,在屋子里洒下一片昏黄闪烁的光。
在火光映照下,齐辰清楚地看到,一层雾气似的东西,迅速在屋子里蔓延起来,就像是清晨在林间突然起来的那种雾一样。在意识不到的时候,已经笼住了整个屋子,所有人连墙角的火光在这雾气中都变得朦胧起来。
那雾带着股潮湿的水气,水汽中混杂着一股浅淡却泛着甜的香味,还有些……别的什么。
微微有些怪,却并不难闻,只是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齐辰莫名就想到了桃花瘴之类的东西,在那味道出现的瞬间,龙牙直接抬手捂住了齐辰的口鼻,而后低沉沉的声音凑在齐辰耳边低声道:“先憋着别吸进去。”
“嗯。”齐辰听了立刻点了点头,闭上嘴,屏住了鼻息。
没了那股味道,那股恍惚感便瞬间减轻了不少。
只是他这好了,李正昌那边因为惊惶,本就呼吸急促,龙牙制止他的时候,他已经吸了太多进去,顿时一摇三摆,整个人拧巴着要朝楼梯走,边走边嘀咕着“好困……想睡觉。”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两颊显出了诡异的红色,一看就不正常,他絮絮叨叨地哼着:“怎么比前几天还困……不行,我先睡会儿,你们……”
话还未完,他已经“扑通”一声,倒在了楼梯下,昏睡过去了。
齐辰:“……”
他眨了眨眼,看了看李正昌又看了看龙牙,后者抽了抽嘴角,一脸嫌弃道:“拉倒!挺尸了正好,单啸还能少费点劲!”
跟齐辰不同,他本就不是人,准确地说龙牙应该属于精怪,只是因为本体是刀,所以什么毒啊、瘴啊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此时自然也不用屏息闭嘴……
其实或许呼吸这件事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他大概从来没有体会过憋气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齐辰不一样,他肺活量其实算不错了,可毕竟在这种环境下,再胆大的人也多少有些心惊,心跳一快,耗氧量就多,平日里深吸一口气能憋不短的时间,这会儿却不顶用,看到李正昌倒下的时候,他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突然就觉得体内的氧气要耗尽了。
一股子焦虑感从骨头缝里滋生出来,很快便蔓延到了大脑。
四面墙上密不透风的黑色帷幔还在,带着古怪香味的雾气越来越浓,浓得齐辰几乎连龙牙都要看不清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抓着。同时,一阵湿哒哒的脚步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只是齐辰已经听不大清了。
他不能说话,又呼吸不了,缺氧的焦虑感弄得他几乎要挣扎起来了。
就在他手指无意识地挣动了两下之后,他感觉身边的龙组长突然靠了过来。
他的下巴被人捏住抬了起来,而后有温暖柔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嘴唇,一口气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渡了进来。
齐辰:“……”
第47章
龙牙渡进来的大概是一口仙气。
因为齐辰立刻就眼不花了,脑不晕了,连焦虑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独只剩下傻了。
屋子里浓雾笼罩,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龙牙在一片朦胧中抬起头还适时地抬手捂住了齐辰的嘴,生怕刚渡的气又被这货给漏了:“不到半分钟就耗尽一口气你也算能耐了,肺在肚子里除了填充没别的作用了么!这口气先憋着,站这儿别动!我找一下出口——”
说着他又不放心地把圆滚滚的刀童丢出来,扔进齐辰怀里低声叮嘱了一句:“扒着!把人看住了!丢了就摘了你那冬瓜脑袋!”
刀童死死扒在齐辰胸口,八爪章鱼一般,一副甩都甩不掉的样子。
齐辰:“……”他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还处在当机之中。
楼梯上湿哒哒的脚步声很轻很恍惚,而且走得十分慢,走一步,要停很久的时间,才落下第二步,潮湿的声音便被拖延得无限长,听着就觉得十分诡异。
而龙牙刚才那几句话和动静就像是丝毫影响不到它一样,脚步声既没有突然的停顿,也没有加紧,依旧以那种一步三停的节奏缓缓下着楼。
对于那浓雾中身份不明的精怪,龙牙也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架势,一副“老子找出口呢,你最好别不识相来骚扰我”的样子,就这么带着一身流转的兵刀冷光,闪身没入了更远的浓雾中,在房子中找起出口来。
过了好几秒,当机的齐辰才终于恢复了神智,他一低头冷不丁和刀童那圆滚滚的脑袋和大眼睛对上,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本来他们所站的位置左手边是沙发,背离墙壁只有一点儿距离,右手边就是吊灯开关和李正昌家的大门。只是现在,门窗都被笼上了一层破不开的黑幕,所以摸是摸不到门把手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齐辰后退一步不是碰到质地坚硬的墙壁,也应该是碰到那墨汁似的漆黑帷幔……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李正昌家好好的木质地板不知怎么在他脚后凸起了一块,拱出了地面,在他退后的时候恰好将他绊了个正着。他朝后踉跄了两步,却没有撞上本该在那里的墙壁,身后是一片空地,他摸不到任何支撑,终于还是没平衡住摔坐在地。
突然的动静震得他胸口的刀童被甩开了一点,又“吧唧”一下砸进他怀里,砸得他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
只是胸口的那一下闷痛并没有吸引齐辰的注意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在浓重的雾气中,他看不见四周的状况,却觉得十分不对劲——因为他在撑住身体的时候,居然摸了一手的泥土。
好好的木质地板上哪来的一片泥土?!
齐辰在一片迷蒙中抓瞎似的坐在那里,伸手摸遍了身下的地面,越摸越心惊——这显然不是在李正昌的屋子里。
他坐着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木质地板,而是一块石板铺就的地面,他的指尖能摸到长长的有些潮湿的石缝,有些地方还有点湿滑以及毛绒的触感,像是长着青苔一样。而他身后有一方隔围出来的泥地,用碎石块码出了一圈边沿。
那泥土不硬不软,摸着有些潮,像是被浇过水,只是水已经洇进去了,半干不干的样子。
齐辰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于是又壮着胆子伸手朝那一片泥地中间摸去,果不其然,摸到了老树粗糙的枝干,干硬的树皮摩挲在齐辰的掌心,透着一股湿漉漉的凉气,惊得齐辰心里也同样升起一阵寒意。
这不是李正昌家!
那这会是哪里?!
他从头到尾就没抬脚挪过地儿,非要说起来,也就是刚才摔了一下,可就这么一步的距离,就能让他莫名来到一个八杆子打不到一着的地方?
如果他被换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么龙牙呢?!他去找破开黑色帷幔从屋子里出去的出口,那么他还和自己身处在一个空间里面么……
一想到龙牙不在这里,齐辰的心脏“咯噔”一沉。
不得不说,他对龙牙的依赖心越来越强的,或许是因为龙牙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危机关头次次都是被他救出去的,齐辰觉得自己下意识地把龙牙放在了一个很特殊的位置,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越抬越高了,之前还是有龙牙在会安心很多,现在已经变成看不到龙牙就不安心了……
再加上刚才那个……让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接触,虽说只是渡一口气,但——
齐辰现在想起来心还会扑腾两下,只觉得耳朵根子都热了。
就算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耳朵八成是熟了,虽然这里到处都是浓雾,除了他自己连半个人影子都看不到,鬼影子暂时未知,但他还是不自在地抬手拨了拨自己的耳朵。
怀里的刀童十分不识相地把圆滚滚的脑袋凑了上来,一脸傻样儿。
齐辰只得顶着张番茄似的淡定脸,默默掩住了它的眼睛,心里却一阵翻腾,这一翻腾耗氧量又蹭蹭往上飙,齐辰努力地克制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龙牙渡进来的那口气耗尽了,那种抓心挠肺的焦虑感又滋滋地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
一时间把他的耳朵尖逼得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人在焦虑至极的时候,总是很难控制自己,齐辰也一样,在极度缺氧到整个人快蜷缩起来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地从鼻腔里吸了一小口气进去。
只是这时的雾气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么浅淡了,雾气刚起的时候,齐辰吸了两口不过是脑中有些恍惚,这时只是吸了一小口进去,整个大脑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中,再加上缺氧造成的神智不清,两厢结合,让齐辰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在做着什么事情。
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迷蒙,鼻尖萦绕着这一股清甜的花香,只是那花香只有浅浅的一层皮,剥了那一层,里头的味道却怪得让人一言难尽——那是尸骨腐朽的味道,伴着皮肉被灼烧烹煎散出的焦糊味,以及忽浓忽淡的血腥气和黄土之下的潮湿气,诸如此类,大杂烩似的搅合在一起,却阴魂不散地浮在面前,怎么也挥散不去。
恍惚中的齐辰简直有些有些恼意了,只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屏住呼吸了,为什么这种古怪的味道还在无孔不入地朝他扑过来,他为什么还能闻到这种味道……简直就像是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渗透进来的,紧紧地裹着他的三魂六魄,不得挣脱。
可又有一个饱蘸着书卷气的温和声音在一片混沌中若隐若现,模模糊糊地落入他的耳中,语气淡淡地对他劝诫:“众生之苦镇于黄土之下,重比千钧,不可挣离,不可妄行……”
那声音就像是魔咒一样,反反复复地传入他耳中,就像是拿着刀剑在他心脏之上一笔一笔地刻下来似的,字字都带着钝痛,却又深得根本忘不掉。
反复几次之后,齐辰觉得自己居然就在这样的劝诫下平静下来,恼意渐消,那股大杂烩般一言难尽的味道居然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似乎肩上担着太重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再度沉寂下来似的……
他只觉得自己意识离散,困意浓重得几乎将他兜头罩脸地笼住,下一秒就要彻底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就在齐辰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人整个儿从地上捞起来搂住,而后嘴唇上有覆上了那股子熟悉的温热触感,他感觉自己的下意识咬紧的牙被挑开,一口气又顺着他的唇缝灌了进来。
齐辰在迷蒙中沉沉浮浮了片刻,乍然惊醒,猛地睁开眼时,恰好看到龙牙抬起的脸,傻了两秒,顿时整个人都着了火似的,熟透了:“……”怎么又来一次!
龙牙惯常是不要脸的,但被齐辰那红得滴血的耳尖搅得突然也有了那么点不自在。不过此人平时也炸,不自在也炸,所以根本分辨不出来。
只见他凶巴巴地冲齐辰道:“人八九十岁瘪成萝卜干的老太太气大概都没你短!你喝水就着泥巴长大的?!怎么能虚成这幅样子!让你在这站着别动你老人家倒好,直接躺下了,睡得爽么?!不知道这雾是从地上起来的,越往下越浓么?!哪儿危险往哪儿凑人民公仆都没你积极!张什么嘴?!辩解个屁我不听辩解!闭嘴!雾过会儿就散了,跟着我走就成!再跟丢你就可以自己刨个坑就地埋了一了百了拉倒了!”
齐辰默默地闭紧了嘴,心道不让说话最好不过,他正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龙牙等他站稳,抬手把刀童召回来,边收边道:“让你扒着他是让你看好他别出问题不是让你对着他卖蠢犯傻的!他要吸气你不会直接扒上他的嘴给他捂严实了吗!”
刀童深以为然地狂点头。
齐辰:“……”那会把我直接憋死过去的我真是谢谢你啊龙组长!
第48章
在齐辰意识朦胧的那段时间里,龙牙大概摸到了一些关窍,找到了解决那浓雾的关键,正如他所说的,那一片奶白色的浓雾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丝丝残留的水汽还萦绕在四周,偶尔被一阵轻风掠着扑倒脸上就是一片微潮。
只是有了刚才被坑的经验,齐辰就是憋死了也不敢在雾彻底散清前吸气。
也幸好,这次老天没再拿他当耗子耍,残留的湿润水汽也很快被蒸掉了,天地间一片清明,齐辰被龙牙拽着手腕,一时间也不太确定能不能放心呼吸,只得抬手拍了拍龙牙的手背,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龙牙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能张嘴呢,得一直憋到我们从这见鬼的地方出去,憋着!”
齐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你问我做什么?雾都散尽了还有什么不能吸的!嗯?”龙牙没好气地答道。
“……”齐辰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得到赦令的那一瞬间,就猛地垮下肩膀,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就跟这辈子没呼吸过一样。
“你拉风箱啊?”龙牙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呼哧呼哧地深呼吸,深觉自己带了个肺痨似的,忍不住动手拍了一下齐辰的脑门,指了指前面低声道:“长点心好么?这么大动静,鬼都要被你惊起来了。”
感觉自己的肺里又重新灌满新鲜空气的齐辰一边觉得自己今年大概流年不利犯太岁,上回在江底憋个半死,这会儿在地上居然还能憋个半死。
之前的严重缺氧导致他大脑都几乎要停滞了,根本顾不上去注意雾散开之后他们身处的地方,何况有龙牙在场的情况,他总是有点懒得动脑,一切跟着龙牙走就行了,那位祖宗见惯了这种事情,比他会处理得多,也习惯了发号施令。
现在雾已散尽,连最后那点朦胧的水汽都没了,再被龙牙这么一提醒,齐辰自然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
他之前在浓雾中摸索到的东西都没错,他们脚下踩着的确实是青石板,大块的石板有序地铺在地上,转着圈码出了一块圆形的院子,石板与石板之间剩下的缝隙则被一块块青砖填满了,整个院子很平整,只是石板被踩了多年,已经被磨得有些泛光了,石缝间又生出了绿茸茸的青苔,沾着刚才雾中的水汽,显得有些湿滑。
而他刚才摔下来的位置还有青苔被蹭平的印记,在那旁边,有一块直径约莫一米的泥地,被半砌在地里的碎石块围成了一个圈,那块泥地中,种着一株老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上面缀满了白色的连成串的小花,一大串一大串几乎将枝桠压弯下来。轻风从树间穿过的时候,会有零星几片细碎的白色花瓣飘落下来,扫到齐辰身上的时候,有种极为阴凉的感觉,激得齐辰一个寒战。
说实话,在这种古旧得有些诡异的环境里,本来就够让人脊背冒凉气的了,实在不用这老树“锦上添花”。
很显然,他们所站的地方是院子的一角,在老树不远的地方,树荫的边缘。
而绕着这院子一圈的,是老旧的沾着水滴的下斜屋檐,和几间看起来好多年没有人住过的屋子。其中左手边是个敞屋,廊柱旁有一节木质楼梯,连接着二层的一间小屋。
只是除了院中有些阴惨惨的日光,三边的屋子里都是一片晦暗,就连那间敞屋也不例外,而那截楼梯就隐在敞屋暗的那一片阴影里,又被院中老树垂下的枝桠挡了一半,看起来实在不清不楚。
龙牙抬手隔着老树所指的,正是那个角落,说完还拉着齐辰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让齐辰看得清晰点儿似的。
没了老树枝桠的遮挡,齐辰总算看清了那木质老楼梯的全貌……
自然也看到了那楼梯间站着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一头黑发,梳着温婉的低髻,身上穿着白色的窄袖衫襦和长裙,显得整个人清清瘦瘦,单薄得要命,却又轻飘飘的,就那么轻轻浅浅地站在楼梯中间,似乎来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刮下来似的。
她低着头,手搭着老旧的木质楼梯扶手,看不清脸,伫立了许久之后,长裙裙摆一动,整个人轻飘飘地朝下踏了一阶。
脚步落下的瞬间,齐辰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湿哒哒的水声。
“这是……”齐辰瞪着眼看了会儿那低头下着楼梯的女人,而后转头压低了声音冲龙牙道:“李正昌家楼梯上出现的带水迹的脚印难道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