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璎将嘴里的血腥味咽了回去,绕是如此,唇瓣也沁出些许殷红。
这里没有心疼她的人,她纵然示弱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心机深沉。
她平静抬眸,看着眼前这对父母,无话可说。
索性沉默。
慕父的怒火在加剧,“请家法!”
门外,管家立刻给了小厮一个眼神,让人去请大公子和二小姐过来劝劝。
慕夫人也拦着慕父,“老爷,使不得,使不得......”
她一边拦着慕父,一边给慕璎使眼色,“还不快向你父亲道歉!”
瞧见慕璎不动。
慕夫人愈发失望。
她当初为了生孩子,险些命都丢了,慕璎却这样丧良心。
到底不是在身边养大的,就是养不熟。
“爹爹,娘亲。”慕琇娇嗲里透着委屈的声音传来,她脸上带着面纱,从门口进屋,抬手抚了抚脸,一副懂事模样。
“琇琇没事的,已经不疼了,你们不要怪姐姐。”
说完,慕琇又看向是慕璎,“姐姐,爹娘生养我们一场,恩重如山,你怎能与爹娘顶嘴?”
“此次的事都是琇琇不好,琇琇向你认错......”
慕琇委委屈屈地便要屈膝。
“琇琇!”
几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饱含不忍与心疼。
慕琅速度极快,手中持着一根长棍,快速从慕璎身边掠过,扶住慕琇,完全没注意到他的长棍打到了慕璎肩膀,发出沉闷的重击。
事发突然,慕琅速度太快,慕璎耳边又全是嗡嗡声,一时没能避开。
慕琅全不在意,伸手扶着慕琇的手臂,声音瞬间柔和,“琇琇何错之有?”
慕琅瞧着慕琇泛红的双眼,眼底还泛着青色,只怕是昨晚一宿都没睡好。
他只觉心中戾气横生,“我说过,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慕琅看向慕父,“爹,家法儿子取来了!”
他将长棍递给慕父,“慕璎这等不孝不悌的东西,原就该好好教训!”
“料想是父亲母亲从前对她太宽容了,这才纵的她无法无天,不尊亲长!”
慕琅身为长子,说话自很有分量。
此刻一番话更是说到了慕父心上。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我这个做父亲的,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
“打死我。”
慕璎一开口,慕家人这才发现她的牙齿染着血色,她眼神平静,“打死我,一个月后让慕琇自己嫁。”
慕琇面色大变,连忙出声,“爹爹!”
慕夫人也忙停止哭泣,上前拦住慕父,“老爷......”
慕父手中微微举起的木棍僵在半空,对上爱女和妻子泫然欲泣的双眼,到底打不下去。
哐当。
木棍被丢在地上。
他恶狠狠地看了慕璎一眼,又捂着胸口猛烈咳嗽着被慕夫人扶着坐下。
慕璎冷眼看着这一幕。
没觉有半分意外。
慕琅更是出声指责,“没想到你竟打着这样的主意!故意激怒父亲,就是不想嫁去宋家?”
真的心思深沉!
慕璎看都没看他。
她不想与蠢货说话,免得被传染。
“自今日起,你就呆在闻溪院,哪都不准去!”慕父咳的面色涨红,眼睛微微外突。
瞧着像是要厥过去了一般。
慕璎转身离开。
“血!”
一道短促的惊呼声响起,慕家人当即看去,这才发现地板上竟有几滴血迹。
正是方才慕璎站着的位置!
“璎璎受伤了?”慕夫人失声,当即便要招呼下人,让慕璎回来瞧瞧......
“可是......”慕琇低低的声音满是疑惑,“方才爹爹并未打姐姐啊。”
慕琅立刻道:“就是!我看她就是故意卖惨,都是争宠的手段!”
慕琇大眼睛里全是茫然与疑惑,“哥哥,姐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就你单纯。”慕琅宠溺地看了慕琇一眼,“忘了她平日怎么耍手段欺负你的?”
“我看,他要装惨就让她装,连药也不必给她送!”
慕琅道:“从前在家里,我们这些家人尚可容忍她的坏脾气,往后嫁出去了,再这般耍弄心计,丢的可是慕家的脸面。”
慕夫人心有不忍,但听慕琅这般说,也跟着点了点头,“她的性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慕琇立刻扶着慕夫人,“娘,您别伤心。”
慕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慕琇的手背,“娘还有琇琇呢。”
对于正厅的温馨,慕璎不知晓,也不在意。
她刚离开正厅,被正院下人拦住的知夏便扑了上来,“小姐!”
“您的伤口裂开了吗?”
“小姐,您的脸......”
慕璎扯了扯嘴角,只觉脸颊生疼,清冷的声音微哑,“回去说。”
“奴婢去请大夫——”知夏转身就跑,却被管家带人拦住,管家低垂着眼不敢瞧慕璎。
“大小姐,大公子请您立刻回闻溪院。”
知夏瞪大眼,“我家小姐都伤成这样了!”
管家的头更低了些,他身后的奴仆小厮也望天地望天,看地的看地。
“知夏。”慕璎道:“回去吧。”
昨日清宜喊了大夫,闻溪院中应还有剩下的药。
知夏气炸了,泛红的眼扫过众人,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转身跟上慕璎。
这群丧良心的东西!
第11章
主仆俩一路被家丁们“护送”着回到闻溪院。
她才刚一进门。
便听“砰”的一声。
闻溪院的大门被从外锁上了。
只在大门边留了个小门,用作给她送吃食之类的。
“小姐。”知秋哭着迎上前来,道:“咱们院里的人都被叫走了。”
慕璎抬眸看去,只见满目空寂与苍凉。
慕家人是真的绝。
慕璎却并不觉意外,只看着知秋与知夏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小姐怎能说这样的话?”知夏道:“奴婢愿意跟着小姐。”
知秋也忙说是。
昨日燕清宜留宿慕家,闻溪院分明是被收拾过的,但此刻却又遭到了破坏。
屋内的家具摆设倒了一地,小姐的私物都被翻弄过......
知夏气红了眼,一边整理一边道:“小姐,这些人都忘了,您从前待他们多好了!一群白眼狼......”
慕璎抿唇,“我即将出嫁,他们却还要留在慕家。”
说到底,慕家做主的还是慕父与慕琅。
下人们精着呢,全看主子们的心意。
她顿了顿,道:“再有不到一月,我便出嫁了。”
嫁给一个残废,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但与离开慕家相比,竟也显得可贵起来。
提及此事,知夏又想哭。
慕璎只得忙转移她的话题,让她赶紧找药。
知夏很快寻了药。
慕璎手上的纱布拆开,昨日被细心包扎的伤口此刻已经糜烂一片,原本纤细白嫩的手高高肿起,看着分外可怖。
慕璎脸色苍白,因为疼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但她还是强忍着疼痛,让知夏换了药,又仔细包扎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慕璎抬眸看去,只见慕琇正迈步进来。
“呀,姐姐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呀?”慕琇语气夸张,她素来会示弱,此刻听着还真有几分关切的意思。
慕琇左右看了看,似觉无处下脚一般,道:“姐姐伤得这样严重,可要琇琇帮忙请大夫?”
“虽说姐姐在关禁闭,但爹爹和哥哥一向疼我,只要我开口,他们肯定会答应的。”
慕璎眼神微冷,抬眸看她,一言不发。
慕琇面色微沉,对慕璎的反应很是不喜,但她还是走到慕璎的身边,蹲下低声说:“只要姐姐你将雪梨酱给我,我定在爹爹面前为你说好话。”
慕璎垂眸,全然不理她。
她对慕琇再了解不过:慕琇没有这样好心。
便是她点头,最大的可能也是慕琇拿走了雪梨酱,并在父亲面前说她的坏话。
“看来,姐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慕琇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忽地向后倒去。
跌坐在地上。
“慕璎!”
怒喝声自门边传来,慕琅阔步而来,“你竟还敢欺负琇琇!”
他原是不准备来的,可瞧见慕琇往这边来,到底跟了来,可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这一幕。
当真是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哥哥。”
慕琇委委屈屈的声音响起,“我,我只是想来问问姐姐,是不是需要大夫......”
“大夫?”慕琅冷笑一声,“她还有力气伤你,哪里需要大夫?”
“来人,把她的药全倒了!”
他就知道,慕璎果然伤得并不严重,只是故意卖惨装可怜。
当真是心机深沉!
“大公子!”知夏红了眼,护在慕璎跟前,“小姐她真的伤得很重,小姐也没有推二小姐,是二小姐她自己......”
啪!
慕琅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知夏脸上,“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污蔑琇琇!”
慕璎眼中一寒。
这就是她不解释的愿意。
不信她的人,她就是说破了天,也不会信她。
她拉着知夏站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慕琅慕琇兄妹俩,“我在关禁闭,请你们出去。”
慕琇自是不甘,她没想到都到这个程度,慕璎竟还不肯将东西给她。
既然如此......
慕琅对上慕璎那冷淡的没有丝毫情绪的眼,心里怒火更甚,“无药可救!”
他一甩袖子,带着慕琇离开。
直到门被关上,慕璎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知夏,“疼不疼?”
知夏红着眼摇头,“奴婢不疼,就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慕璎扯了扯嘴角,“下次无需解释。”
解释了也没人会听。
自小到大,她都习惯了。
这次逼嫁,是她第一次反抗。
只一次,就让她清楚看到,家里人的真面目。
个个穷凶恶极,可怕得很。
知夏道:“奴婢就是为小姐您委屈......”
慕璎微垂下眼,只觉鼻子有些泛酸,她摸了摸知夏的头,道:“往后不会了。”
慕琅的人说到做到,将昨日大夫留下的药尽数毁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慕璎的手已包扎过,但却没有替换的药材。
直到有小丫头通过小门来送午膳时。
将一个瓷瓶递给了知夏,道:“知夏姑娘,这是夫人特意嘱咐我给小姐送的,上好的伤药。”
知夏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劳烦姐姐替我谢谢夫人。”
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他们家小姐的。
知夏拎着食盒与药瓶一道进门,将此事告知慕璎,慕璎的心里也起了些波澜。
午饭并不丰盛,只两个素菜,一碗糙米饭,且都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