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

    左云鹤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怀里书本的边角，他垂眸看向身边的朋友。

    努力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

    “……我尽量吧。”

    “太好了，太好了！事成之后请你吃饭！我去准备下一节课了，谢谢云鹤！”

    邵银银跑得快，眨眼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左云鹤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决定把自己那不正常的心态归因于自己还未完全脱离的假性易感期。

    想到这，他抬手用力压了一把抑制剂贴的地方，它还很牢固。

    左云鹤轻轻放下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些奇怪。他无声地笑笑，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一共有两个联系人给他发来了消息，一个是之前联系过的蒋淮的副官荀铭，一个是带着附件的大哥的助理。

    左云鹤难得犹豫了一会，手指悬停在空中。

    但没有太久，周围有些嘈杂环境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公开浏览他人身份信息的好地方。

    抬手打开了荀铭的邮件。

    消息内容不长，一共两条。

    —荀铭副官：你们课程应该明天就结束了，明天你给个时间，我来接你，简单培训一下，你就要正式上岗啦。

    另一条消息发送时间隔了一会

    —荀铭副官：对了，最近少将好像遇见什么麻烦了，心情不太好，你多担待一点。

    心情不好

    看着那四个字，左云鹤感到一阵新奇，毕竟大多数人只能见到或意气风发或谦虚有礼的蒋淮上将。

    没想到蒋淮少将也有会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难得生出了几分好奇与窥探。

    左云鹤动手回复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明天我们约在上午九点可以吗？

    没等到荀铭的回复，左云鹤关闭消息界面，打开大哥助理的邮件，dj接收附件。

    附件接收需要一定时间，左云鹤加快步伐，赶回了自己的悬浮车。

    一关上车门，坐在悬浮车的车座里，左云鹤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那份附件。

    对那天被自己标记的人真实身份的期待有些超出左云鹤的预料

    整理完好的资料，不光细心标注了与宴会者Omega的姓名、信息素味道还有年龄和家庭背景等信息。

    左云鹤一个一个看过去

    手指点得略快

    直到最后一个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看到最后的左云鹤显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人

    左云鹤似是不相信，又从头再看一遍，这次他的速度比第一遍要慢得多，看得也仔细一些。

    还是没有

    左云鹤只能放下终端，目光遥遥看向右前方——昨天宴会厅的方向。

    那个Omega不在宴会邀请人员的名单里。

    那他是谁，工作人员吗？

    或者说，他是隐瞒篡改了自己的性别吗？

    还是，他本来就不是那场宴会的参与者呢

    他本来以为找人只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烟草味的Omega可不多见。

    但意料之外的找人难度让左云鹤的心情一下沉下来，他点开悬浮车自动驾驶的开关，导航帝国大厦宴会厅，他需要再去发现一下是否还有什么线索。

    路上，他又联系了大哥的助理。先是感谢了他帮忙整理资料，又紧接着向对方索要了参与宴会包括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不论OA的人的资料。

    对面回得很快，但表示资料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备齐。

    左云鹤表示理解，毕竟涉及人数较多，他表示自己可以等。

    信息一来一回之间，帝国大厦也到了。

    左云鹤循着那天还雾蒙蒙不甚清楚的记忆，找到了事发当天的楼道，楼道里灯光三天前就有问题了。

    怪不得那天标记全程都是暗的，左云鹤又是一阵可惜，若非如此，他此刻也无需在此找人。

    左云鹤只能打开终端手电筒，抿着唇，弯着腰，顺着昏暗楼道里慢慢细细搜寻。

    这是唯一还能再发现他们之间可能的机会，左云鹤找得相当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

    手电筒灯光下，一个闪着微光的物件出现了。

    第27章

    OA5

    若说曾经的蒋淮有多舒坦，一般AO真的理解不了。

    发育不全的腺体没有诱发情热的功能，家里甚至连常备的抑制剂都不多。

    自小缺乏相应O性激素的身体连生殖腔也没能长开，体质也不似一般Omega那般羸弱不堪。

    傲人的甚至高过部分Alpha的身高，肌肉分明、隐藏着力量的躯体。

    犁鼻器缺陷也让他很难闻到其他OA的信息素。

    舒坦得比一般Beta还要舒坦，毕竟一般Beta的犁鼻器也相当发达，总免不了受到各种味道信息素的刺激。

    是以，这么多年的过去中，蒋淮都把自己当了个脖颈长了肉瘤的Beta。

    但自从那次意外标记之后，情况就变了。

    蒋淮最明显感觉到的是自己信息素，总时不时冒出来，虽然只是极淡的烟草味。

    却也不似之前只是表面一层带些中药苦涩的普通烟草香，极不明显的酸酸甜甜的果味掺杂进烟草之中。

    蒋淮身为信息素第一接受人，脸上表情几乎绷不住。

    啥玩意，这信息素还带变异的。

    他一遍遍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揭开抑制剂贴，反反复复嗅闻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可不管怎么闻，都能闻到那股本来不该出现在自己信息素之中的甜味。

    这可真是……

    蒋淮躺在自己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以手扶额。

    辨认AO性别的一大重要条件就是信息素的味道，一般偏甜的较为温和的味道多来自Omega，而气味较重刺激性较强的味道大多出自Alpha。

    是以，一直以来不同于Omega甜淡味道的烟草味也成了蒋淮从小装A的最有力的条件。

    可现在这股烟草带了甜味

    蒋淮用牙抵住自己舌尖，尖刻的痛意炸开。

    过去人生里从未被自己注意的Omega的身份被推到蒋淮面前。

    他并非不愿意做O。

    他只是……

    刻意回避，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

    蒋淮并不是一开始就腺体残缺的。

    他出生在帝国星系中最偏远的荒星。

    在那里，只有他和他的Omega爸爸。至于他的Alpha妈妈，因为意外死在了他出生前不久。

    蒋淮如今优越的外貌随了他爸爸80%。

    样貌出色的单亲Omega带着精致的幼童，在那个法律意识淡薄的地方，毫无安全可言。

    为了能让他长大，他的Omega爸爸辗转于不同的人之间，左右逢源，甚至有些献媚讨好。已经被完全标记的腺体又被粗暴标记一次又一次，各种信息素掺杂在生产后未曾得到静养的Omega身体中。

    Omega很快衰颓下去，身体残破的趋势不可逆转，呛咳一日比一日严重。

    年幼的蒋淮还不明白，那时间，自己的Omega爸爸在经历世间少有的人间炼狱。

    只单纯觉得自己的爸爸似乎身体总是不舒服。

    但他太小，太多事情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Omega爸爸，任由爸爸瘦削但是仍旧小心维护力道的手温柔抚在他的头上。

    16岁那年，蒋淮终于和自己Omega爸爸能偏安一隅。

    自从蒋淮进入青春期，也不是没有对蒋淮动过心思的人。

    蒋淮咬破了其中一个意图对他做些什么的人的喉管。

    虽然因为救治及时，对方没有生命危险，但带着心思的人自然少了些。

    会咬人的野猫和其他温顺的兔子，荒星的人惯会挑软柿子捏。

    再加上蒋淮一路增加的身高，和日渐强壮的体格，分化成A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蒋淮和他的Omega爸爸收获了来之不易的安宁。

    然而，命运从不会怜悯可怜人。

    17岁生日的晚上，蒋淮分化成了一个Omega。

    味道散开的那一刻，本就病重的Omega爸爸变了脸色，双目失神，

    只喃喃着：“不能，不能成为Omega。”

    魔怔一样，他拽着还没从分化期中恢复的蒋淮。

    手里的剪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蒋淮脆弱的腺体没来得及完全冒头，就被捅得血流如注。

    病痛折磨之下的Omega爸爸其实没有多大力气，拽着他的手也在颤抖，即便已经举起了剪刀，也在不停说着对不起。

    蒋淮压抑住自己想要躲开的生物本能，只在剪刀落下的一刻抑制不住发出闷哼。

    刺目的血唤醒了魇住的Omega爸爸，他慌忙拿起常备的消毒试剂。

    愧疚和恐慌之下，连消毒棉球对不准创口。

    “爸爸，我自己来就好。”看出爸爸情绪不稳定的蒋淮伸手接过棉球，拿过医药盒，冷静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

    爸爸的情绪一直以来都不太稳定，他不觉得这是爸爸的错。

    生于荒星的Omega很难购买抑制剂，一月一次的情潮会削弱三天到五天，那很危险。

    17年的生活已经让他知道，只是想要活着，就已经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

    他因为生理性疼痛白了脸，但仍笑着，试图缓解爸爸焦虑的情绪“爸爸，没关系，我不会成为Omega的。”

    终归是心软，也有虚弱的缘故，剪刀只是划过了腺体后侧，刚好阻断了腺体的发育，也停止了接下来腺体分泌Omega激素的过程。

    日子还在继续，蒋淮未曾怨恨过对他举起剪刀的爸爸。

    腺体也很快恢复，看不出一丝伤害的痕迹。

    只是始终小小的，未曾再发育。

    但人总被禁锢在自己所创造的围城里

    Omega爸爸被自己的愧疚困在了过去，每况愈下，很快就卧病在床，两年后在那张床上永远失去了生机。

    比起对亲人逝去的难过，蒋淮更多的是对Omega爸爸终于结束折磨的庆幸。

    从他诞生开始，爸爸就仿佛堕入了地狱，他本可以随着Alpha的逝去而一同离开。

    死志一直存在

    却为了他，不得不留在世间受折磨。

    蒋淮不能为了自己而再说些让他留下的话，

    在爸爸离开的那天晚上，

    蒋淮坐在床前，拉起爸爸皮包骨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尚不足帝国23岁成年年龄的少年企图再温暖爸爸冰冷的手。

    在那一刻，病床上的Omega想起了年轻的妻子，那样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爸爸，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Omega一直以来的重任被年幼的儿子很好地肯定。

    他在那样的温暖里合上了眼，投向自己Alpha的怀抱。

    还好，他没有辜负自己的妻子。

    Omega是笑着去世的，释然又轻松。

    至于后来，帝国终于想起这贫瘠荒芜遗落之地，第二军团的枪与炮覆盖了荒星每一处角落。犯罪的人被整治，受害者终于得以见到光明。

    蒋淮也因此趁机加入军队，迅速成长。

    军衔一路上升，最终站到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几年前，刚在主星有了积蓄的蒋淮，将荒星的Omega骨灰迁到了主星风水最好的坟地里。只是可惜很久之前意外去世的Alpha妈妈尸骨无存，蒋淮只能在Omega坟地位置的旁边多买了一个，永远留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妈妈。

    封为少将的那天，蒋淮带着莎布蕾塔站在两人的墓碑之前。

    “爸爸，你看，多亏了你，我有好好长大。”

    “而且，我也没有成为Omega。”

    蒋淮静默地在墓前呆了许久，最后弯腰轻轻把莎布蕾塔放在了两人坟前——Omega生前精神还好些的时候，总爱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他和Alpha信息素混合之后是莎布蕾塔的味道。

    只是可惜，荒星太偏，遇见能购买莎布蕾塔的机会实在太少。

    当蒋淮第一次在主星尝到莎布蕾塔的味道时，就贪恋上了它的味道。

    和爸爸说的一样——这和年幼记忆里，腺体还只是被自己Alpha永久标记的Omega所发出的味道别无二致。

    “老大？老大！”

    荀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蒋淮意识回笼，记忆又重新躲回脑海里的一隅。

    把腿收起坐好在沙发上，蒋淮拿下手，缓解因为强光涌入还不甚清楚的双眼。

    “怎么了？”

    “之前说好的那个代理副官来了，就在门口呢，你收拾一下，我让人小孩进来了。”

    “小孩挺努力的，这两天培训也完成得相当好。”

    临出门前，荀铭还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

    “帮你开窗散散烟味，你等下在人家小孩面前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