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想盯着黑羊吗？”江若雪继续低声问道，“他最后走……是不是想要搞什么名堂？如果我们都进了门，他把门直接锁上怎么办？”
燕知春听后微微一顿，感觉江若雪的话有点道理，白羊只说过这只黑羊会「不择手段」，可他的手段到底会是什么程度？
将所有的「极道」派出去当做先锋军，运用各种「回响」将天牛打伤……然后黑羊再坐收渔翁之利吗？
“可是……”燕知春还想再反驳两句，可仔细想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这么定了吧老妹儿。”老孙也摆摆手说道，“我和小江一起进，出了什么事儿我能照应一下，你负责给我们所有人殿后。”
燕知春思索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几十人排好队伍，由老孙和江若雪带队，当场走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阶梯之中。
而黑羊则站在身边事不关已地冷眼看着众人，燕知春从他的表情里读不出任何东西。
虽然和白羊已经相处了七年，可她还是无法从一张山羊的脸上读出信息。
“我们很难坦诚相见，是吧？”黑羊盯着燕知春轻声问道。
“我们之所以能够一起出现在这里，不都是因为白羊吗？”燕知春说道，“我不了解你，还愿意带着我的人和你并肩作战，完全是出于对白羊的信任，而不是你。”
“我也一样。”黑羊点点头，“不必说是你们这种普通「参与者」，就算同为羊哥的学生，该打我也会打，该杀我也会杀。”
燕知春盯着黑羊的眼睛，话锋一转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最后才进门呢？难道真的指望你口中的这些「普通参与者」去给天牛一个下马威？”
“不全是。”黑羊回答道，“让天牛杀几个人确实可以消耗一些她的信念，可是这些「参与者」还不够看，她想要杀死你们，有可能根本就不会使用「仙法」。”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燕知春看了看正在前进的人群，现在只剩下一小半了。
“我担心有「卧底」。”黑羊如实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看来，你们这支队伍当中的「自已人」都不太熟，我们一路走来，甚至没有几个人开口交谈……他们真的互相认识吗？”
“你的感觉是对的。”燕知春点头道，“这个组织里的很多人互相都不认识，这是「孤立者」建立的「孤立组织」。”
“好……这就说明，就算队伍当中混入了「卧底」，你身为首领也没有办法得知对方身份，是吧？”黑羊又问。
“是的，可我感觉这种担心有点多余。”
“如何多余？”
燕知春叹了口气：“自从我集结众人开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致命的，想要卧底在这种组织里，等于直接宣判了自已的死刑，我想不出意义何在。”
“这理由确实不错。”黑羊点头道，“但我也只能尽量小心。”
“所以站在最后是什么「小心」？”燕知春说，“等所有人都进门，你就可以知道谁是「卧底」了吗？”
“没有的话最好。”黑羊说，“我担心的是有人提前关闭这扇门，让我们孤立无援，无法撤退。”
“什么……？无法撤退……？”
黑羊扭过头，用亮黄色的眼睛盯着燕知春，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扇门只有天牛打开，或者天牛在其中的时候，才会通往「货舱」。”
黑羊所说的话超出了燕知春的预料，可她又感觉这种情况很熟悉。
不同的人打开同一扇门会通向不同的地点。
像是「仓颉棋」。
“反过来说……只有天牛在其中，或者由天牛亲手打开，这扇门才会让我们重新回到「列车」。”
燕知春快速思索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感觉出现了一个致命问题：“那如果……天牛死在了里面……我们还能回来吗？”
“我不好说。”黑羊摇头道，“谁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这样不会太冒险了吗……？”燕知春说，“我们有可能会在击杀天牛之后，永远都在另一个空间徘徊啊。”
“「空间」。”黑羊点点头，“不愧是羊哥的相熟，这么短的时间就明白了这个复杂的问题。”
燕知春知道自已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靠的根本不是和白羊相熟，而是在「仓颉棋」里的摸爬滚打。
“既然你明白了「空间」的道理，这件事就好说了。”黑羊说道，“我的建议是你留在这里，用身体把门挡住，既不让它关闭，也不让其他人靠近。”
“哎……？”
“这样一来，就算我们在下面把天牛杀了，依然可以原路返回。”黑羊说，“至少羊哥是这么交代的，由于他也预料不到天牛死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让我尽量提前想好计划。”
“我……守在这里？”
燕知春没想到黑羊的最终计策是留一个人下来，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已。
“说实话这场任务当中我的信得过的人只有两个。”黑羊说，“要么是我，要么是你。其他所有人都有「卧底」或者被其他「生肖」威胁的可能。”
第1245章
不着急
燕知春抬头看向黑羊。
虽然她读不懂任何「羊」的表情，可不得不说自已见过的羊都有着缜密的心思，和他们共事有时候不需要考虑太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理解你的意思，可我觉得不妥。”燕知春摇头道，“我留在这里肯定会有麻烦的。”
“怎么不妥？”黑羊问。
“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二人留在最后，可如果只有你出现在了下面，不管你说什么，江若雪和周末都不会相信你的。”燕知春说道，“况且有很多人是因为我的召集才出现在这里，我如果不出现，问题会比现在还要严重。”
“有意思。”黑羊点点头，“刚刚你还说是「孤立组织」，可看起来他们好像有一个坚不可摧的首领？”
“「坚不可摧」不敢当，毕竟这种感觉很难形容。”燕知春叹气道，“我感觉自已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首领，此时此刻只能充当一种「精神」，毕竟他们聚在这里靠的是「信仰」，而我现在就是那份「信仰」的具象化。”
“我似乎明白了。”黑羊思索道，“他们将自已的「信仰」移情到了你的身上，你如果没有出现，则视为「信仰坍塌」。”
“对，是这个意思，现在要怎么说……”燕知春皱眉道，“需要我安排一个其他人守在这里吗？”
“我说了其他人我信不过。”黑羊低下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已的羊角，“所以……”
他只感觉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毕竟陷入这种局面肯定不能怪罪燕知春，反而应该怪罪自已。
他知道自已虽然收了一些学生，却从未试图和那些学生搞好关系，导致现在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
除了白羊、赔钱虎、人蛇和人鼠之外，黑羊认为自已很难建立对于陌生人的信任，对陌生人没来由地表达出善意，对他来说将会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与其将心思花在这种自已不擅长的地方，倒不如精进自已的游戏，多杀点人亦或是多赚点「道」。毕竟在这世界上，信别人不如信自已。
可如今一个最简单的反噬就将他难住了。
难道整趟「列车」上就没有一个自已信任的人，可以在此时为自已所用吗……？
如果羊哥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人手派过来的，是吧……？
“黑羊老师。”
一阵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黑羊和燕知春扭头望去，迎面居然走来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领头人是个从没见过面的年轻女子，她身后的众人有的戴着面具，俨然是「人级生肖」，还有的仅仅穿了西装，脸上却空无一物，像是奇怪的「参与者」。
黑羊虽说心有不解，可这声「黑羊老师」叫得实在耳熟。
“我是人猴。”人猴将手中拿着的面具递了上去，开口解释道，“刚才混战中面具被人扯掉，为了表明身份特意将面具带了过来，身后所有人都是虎老师的学生，他们都可以为我证明。”
简短的一句话，条理清晰逻辑合理，让黑羊的疑惑逐渐消散。
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级」，而是对赔钱虎死心塌地的学生们。
“你们……”黑羊顿了顿，感觉自已好像也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因果，仅仅是在心中动了动念头，居然真的有人过来帮忙了？
“虎老师说让我们过来找你，虽然不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但我们还是第一时间过来了。”人猴说道，“黑羊老师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吧。”
燕知春见状只能扭头看向黑羊，低声问道：“信得过吗？”
“在我这里他们的信任度大于你。”黑羊回答道。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坦诚了。”
通过和黑羊的交流，燕知春感觉这个男人和白羊口中的评价并不完全一样，他或许真的是个不择手段的角色，但从某些角度也在渴望能够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黑羊盯着人猴说道：“我正好有件事需要信得过的人帮忙。”
“黑羊老师您尽管吩咐。”
“接下来我们会进入「货舱」迎战天牛，需要你们在这里守住这扇门。”黑羊伸手指了指那扇老旧的铁门，“这期间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关门或者进入。”
人猴看了看那扇门，表情凝重了半秒，随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这确实是个很艰难的任务……”黑羊沉声道，“距离这里最近的房间里是青龙，再往那边便是「天级」……能够在这里出没的人肯定不好对付，但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委托了。”
人猴苦笑一声摇摇头：“没关系的，黑羊老师，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黑羊看向人猴，“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淡定，赔钱虎究竟是怎么说服你们心甘情愿送死的？你们明明才认识了很短的时间。”
“说来惭愧……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老师他一直吵着要造反。”人猴不好意思地笑道，“动静闹得这么大，闹得人尽皆知，作为「造反者」的学生，我们肯定是活不成了，与其一直担惊受怕该怎么活命，倒不如豁出去帮他一把。”
人猴身后一只人狗也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是啊，反正也打不过他，就只能顺着他。我们的老师比较特殊，一旦我们不管他，他随时都有可能横尸街头，所以我们身为学生只能多操点心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黑羊摇摇头，对着几人说道，“我从未想过「地级」和自已的学生还有这种相处模式。”
“只能说我们没得选，遇到了这样的老师。”人猴说道，“但总得来说我们还是在做自已想做的事。”
“那只笨老虎遇到你们算是三生有幸。”黑羊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闲逛呢？”
人猴听后跟身旁的几人对视了一眼，仿佛有难言之隐。
黑羊眉头一皱，从几人的表情上瞬间读出了不少信息。
“黑羊老师……”人猴顿了顿，回答道，“虎老师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我们告诉你一声……「不着急」。”
第1247章
纵横棋局
黑羊听到这句话，双眼瞬间冷峻了下来。
“人猴，你应该知道……”黑羊沉声说道，“跟我说谎是没有用的吧？”
“我没得选。”人猴回答说，“我的老师就是这样传达的，所以我如实转告。”
“所以那个该死的东西已经对上天虎了是不是？”
“是。”人猴点头。
燕知春在一旁能够看出黑羊很着急，可他此时此刻毫无办法，仿佛两件重要的事情在他脑海当中撞在了一起。
“还活着吗？”黑羊又问，“不会已经死了吧？”
“走的时候还活着。”
“该死的东西……”黑羊咬了一下牙，“居然不等我一起就对上了天虎……我他妈早晚杀了你。”
“黑羊老师您可能误会了。”人猴摇摇头，“虎老师并没有去找天虎，是天虎自已找上门来了。”
“自已找上门来了……？”
黑羊不知道今天的计划算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毕竟集结这支小队花费了太久的时间，那几百名涌入车子的「参与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许多计划都因此受阻。
本以为是个极差的开始，可当计划真的实行起来……却感觉许多细小的裂缝都被某种力量不动声色的抹平了。
比如「生肖」当中的「死门」被人破解了，比如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到「货舱」都没有人阻挠，比如「天级」独自而分散的出动，比如眼前这支队伍比自已想象中的强大许多，几乎全员带有「仙法」，其中更有一个「灵视」能够让其他人在「列车」这种地方稳定获得「仙法」……
又比如在需要「守门人」的时候，他们自动出现在了眼前。
仅仅是自已的一环计划就已经有这么多莫名奇妙的助力，那假如把战场扩张到整趟「列车」，众人的感受会如何？
这「列车」的正上方似乎有着一双无形的巨手，将所有的角色当做棋子，使出了合纵连横的棋招。
他会在每一个千钧一发之际将该去的棋子推向最需要它的格子，用策略弥补一切战力，用计谋忽略人数差异，带领一群普通棋子向「神」发起将军。
每当黑羊想到这个人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时，还是不由地后背发凉。
可怕之处在哪里？
在于这双巨手并不是现在俯瞰全局，根据现有的形势安排相应的策略。
而是在几个月前、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况，并且提前给出了相应的棋招。
或许他为了某一步棋，曾经花费几年的时间去接近、了解一枚棋子，将对方潜移默化地变成一柄自已趁手的武器。
最终他摇身一变，化作棋盘上的众多棋子之一，和半空之中、自已曾经伸出的巨手交相配合，杀向了敌军营地。
在这众多的棋子当中，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已是棋子。
其余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已是为了某个对自已有利的目标而拼命奋斗，甚至连敌方都一样。
敌方认为此时不出面干涉这些「造反者」，便是对自已最有利的选择，殊不知他们已经是棋子之一。
所以……要说在整个「桃源」之中黑羊最敬佩的人，他只能脱口而出是白羊。
这种敬佩并不是屈服于某个人的能力之下，而是面对一种未知生物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导致黑羊完全没有办法去诞生「反抗白羊」的情绪。
如果白羊只是自已踮踮脚尖就可以到达的强度，黑羊自然有心跟他比个高低。可当陷入这场计划之中的时候，黑羊才知道自已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如同一个三岁孩童单方面和苏联宣战。
“我得赶紧把天牛送走。”黑羊对着人猴和几位「人级生肖」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提前说好，守在这里或许会死。”
“我们早晚都会死的。”人猴点点头，“我也正想跟您说，如果您发现没有办法回到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全军覆没。”
“好。”黑羊点点头，“如果你们全军覆没，我会在地狱里给赔钱虎磕一万个头赔罪。”
“您别说笑了，那时候我们都已经死了。”
黑羊回头跟燕知春使了眼色，二人点头之后先后走入了那扇金属房门，朝着向下的台阶一级一级走去，脚步声回荡在这漆黑的隧道中逐渐消失。
人猴低下身子，将自已的面具插在了门缝之中，随后将房门虚掩。
正要给身边几个人安排战术时，却听到远处「天级」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枯槁老头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从各自的门中走出，人猴几人的心也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送走黑羊就迎来了「天级」，估计连黑羊也没有想到任务会失败的这么快吧？
对于十几个「人级」来说，拼上性命或许能够阻拦一个「地级」，可是以凡人身躯一次性面对两个「天级」是什么概念？
众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是盯着那两个「天级」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丁」字路口的中央。
那枯槁老头身上似乎有伤，此时面色略微惨白，嘴角也有干涸的血迹，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有一群奇怪的人站在「货舱」门口，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似乎又忌惮多管闲事会出现什么问题，只是摇了摇头，装作没有看到众人，拐弯走向了「列车」走廊。
而身后的老妪看起来则更耐人寻味了，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货舱」门口站着人，她手中拿着一根刻满了牙印的断肢，此时正在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如果不是手中拿着的东西太过骇人，众人只以为她是个丢了孩子的老太太。
两个「天级」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这些「人级生肖」面前走过，不必说上前阻拦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人猴和身后几人纷纷摸不着头脑，感觉情况似乎和预料的不太一样。
可不管怎么说，能过一关是一关，看黑羊着急的样子，击杀「天牛」应该用不了太久，只能期待他们早点结束了。
第1248章
不存在
黑羊和燕知春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只感觉这楼梯似乎看不到尽头。
虽然和最后一名「极道」进门的顺序相隔不过一两分钟，可二人的视线里却看不到半个人，只剩下直通地底仿佛无尽的阶梯。
那阶梯如同长线般在视线的尽头消失不见，如同从山顶通入地狱。
燕知春在这个空间之中只感觉有些不安，毕竟这条道路实在是太黑了，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两侧的墙壁，触感更是奇怪。
她感觉自已摸到了某种「不存在」。
这两侧漆黑的墙壁没有温度也没有硬度，没有颜色也不会反光，在伸手触碰的时候明显是摸到了东西，可是很难形容摸到了什么。
二人又走了大约十分钟，直到燕知春感觉双腿有些发酸时，眼前一成不变的光景才终于换了样子，阶梯的尽头似乎通向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洞口。
她回过头想问问黑羊是否知道些什么，可黑羊直言自已第一次进入「货舱」，对于前方的东西并不知情。
不等二人进入那个奇怪的洞口，血腥味已经丝丝点点的飘散至二人的鼻尖，仔细想想从进入「货舱」到现在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居然会有如此明显的血腥气，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死亡了。
燕知春心一揪，不由地加快了脚步，黑羊也紧随其后。
“喂！”黑羊看着燕知春莽撞的样子在身后低声说道，“你小心一点！”
“我们面对的可是「天级」……难道小心点就不会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