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最终被判了十年。
当我去监狱看他的时候,他知道了妈妈去世的消息,但他首先问我:「你住进苏家了吗?」
我点头说住进去了。
我爸感慨:「苏总够仗义啊,给了你爷爷奶奶二十万,又特意养着你。他还说等我出去了,买台路虎给我开,到时候你爸也是开路虎的人了。」
我没有问我爸,为什么对妈妈和妹妹闭口不谈。
他有自己的江湖梦,有自己一飞冲天的美梦。
十年监狱,换千万身家,一年赚一百万,甚至不顾自己的老婆女儿,到时候另娶新欢。
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太值得了。
所以我没有问,我听着他喋喋不休地畅聊未来,脑子里想的是妈妈牵着妹妹的小手,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我好努力地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们。
那天从监狱出来,我压制住心里的酸楚,告诉自己,我一定会和她们团圆。
住进苏家,是我噩梦的延续。
我背着大大的蛇皮袋包,来到这富丽堂皇的苏家。
我和苏小莺被安排到一个学校一个班,那天她特意叫来了班里的同学们,趾高气昂地跟我说:「你爸是我爸养的狗,那你就是我的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她拿出自己的作业本,要我从此模仿她的字迹,帮她写作业。
同学们都很惊讶,问她怎么能不写作业,万一成绩不好怎么办。
苏小莺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犹豫了,然后改口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她可聪明了,她不写作业也能读好大学。
我知道,她想炫耀自己以后会去美国读书。
但她不能说,因为她还要演这场戏。
对娃娃亲承诺当真的,只有我爸,他还在幻想我会娶苏家千金。
可每个人都知道,狗怎么配得上主人呢?
苏小莺见我不说话,她怕在同学们眼前丢面子,急忙抬起手,狠狠给了我一耳光,生气地说:「你写不写!」
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最终却挤出了笑容。
我说写。
苏小莺这才心满意足,和同学们玩去了,带同学们见识她家的大别墅。
只有我这个失去了家的人,跪坐在茶几旁边,认真模仿她的字迹,帮她写作业。
从那以后,每个人都知道了,我就是苏小莺身边的一条狗。
学校里甚至传出风言风语,说我妹妹为了她去死。
孩子们不会觉得这很可怕,他们不是亲历者。
他们只会觉得,好像在拍电视剧一样,太浪漫了。
说不清多少个夜晚,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摸着自己肩膀上的伤痕,想着妈妈和妹妹。
我可以拿把刀杀了苏小莺,然后一死了之。
但我告诉自己,不行。
因为我知道,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答应妈妈,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在团聚之前,我会永远活在那一天的痛苦里,直到我亲手将他们所有人,都千刀万剐。
在这度日如年的折磨里,我终于等到了我爸出狱的这天。
而苏小莺,也已经通过了美国的签证。
当我来接我爸出狱,他坐上崭新的路虎,感慨着说:「苏总是讲信义的人啊,真让你开上路虎了,坐着路虎回家,我真威风啊。」
我一言不发,静静地开着车。
我爸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听说小莺都要去美国读书了,人家多有出息,你可要好好努力,才配得上做她丈夫。」
我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明明是我父亲。
可只要和他产生交流,我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蹲完十年牢狱,他才四十岁,正当壮年。
在他心里,估计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美好人生。
他靠在路虎的椅背上,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说:「我们爷俩现在也是身家千万的人了,等你娶了小莺,那就是亿万富翁了。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想想,要不是当初我果断,你能过上这么富裕的日子吗?」
我终于开口说话了:「苏总在家里准备了晚宴,为你接风洗尘。」
我爸激动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呢,人家这么大老板,还亲自接待我。」
我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了旁边的偏僻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