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声也跟着慢下来。
“没有。”封绍微微皱眉,扭头看向她,犹豫了会儿,伸出手探向她额头,“真真,是不是致幻球的药性还没完全过去?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祝真胡乱点点头,竭力冷静分析声音的来源——
那东西离她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音量大小基本一致,说明和她的距离也是固定不变的……
她打量四周。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点缀着几个烛台,光线昏暗,却足够视物。
左边是那对小情侣所住的房间,右边是杂物间。
杂物间半敞着门,里面堆叠如山的杂物上,蒙着层厚厚的尘土,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前方是封绍高大挺拔的身影,后面……
她紧张地偏过半张脸,用眼角余光向后看去——
视野中干干净净,不远处的窗户外面同样围着密密的护栏,月亮朦朦胧胧挂在树梢,散发着森冷的清辉。
最后,祝真缓缓仰起头,看向天花板。
上面贴着一块块正方形的镜子,镜子里显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那女人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眼睛里淌出血泪,嘴角却高高上扬,露出个堪称狰狞的笑容,身上穿着件暴露的黑色晚礼服,大腿处高高开叉,伸出条戴着机械臂的左腿,脚上踩着高跟鞋,和她互为镜像,赫然就是方才在镜子里见到的女鬼!
祝真头皮一炸,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女鬼。
女鬼的脚步也跟着停驻,死死地盯着她,两只苍白的手攀住镜子两侧,从里面爬出半个身子。
蓬松的头发自脸颊两侧垂落,自有生命似的,越来越长,转瞬便伸到祝真头顶,拧成十几缕发束,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像美杜莎的毒蛇。
封绍感觉到她的异常,转过身发问:“真真,怎么不走了?”
祝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好像下一秒就要钻进她眼睛和耳朵里的头发,声线勉强保持稳定,问道:“阿绍,现在呢?你真的看不见……这东西吗?”
封绍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虚空,缓缓摇头:“你看见了什么?”
瞳孔里清晰倒映出尖锐如针的发茬,祝真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天花板上空空荡荡。
没有披着长发的女鬼,也没有镜子。
“没什么。”她白着脸摇摇头,心有余悸地左顾右盼,在敌友难辨的“封绍”和潜伏的鬼怪之间,果断选择前者,主动牵住封绍的衣袖,加快脚步,“阿绍,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封绍看着因紧张而将袖口揪出道道褶皱的小手,低低“嗯”了一声。
几秒后,高跟鞋的“哒哒”声再度响起,祝真压下内心的恐惧,双眼直视前方,走得飞快。
越过走廊的中线,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的歌声。
孩童的声音天真稚嫩,带着不谙世事的甜美,曲调却阴森诡异,夹杂着大量瘆人的拟音词:
“啪喳啪喳——喀嗤喀嗤——咕叽咕叽——裂开
啪喳啪喳——喀嗤喀嗤——咕叽咕叽——断掉了?
心脏拿在右手
小肠拿在左手
扔掉头颅
扔掉肝脏
玛莉拿起蓝色的眼珠看着……”
犹如进入另一只鬼怪的领地,祝真听着可怕的歌谣,双脚踩进可疑的黏腻物体里,发出“咕唧咕唧”的响声,恰好踩上乐曲的节拍。
她不敢往脚下看,生怕瞥见心脏、肠管之类的人体器官,抓着封绍袖子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将半具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借此避免自己摔倒。
好不容易看见楼梯,祝真哆嗦着放开封绍,转而抓紧楼梯扶手,声音干涩:“阿绍,我看不清路,你走前面吧。”
楼梯比走廊更加昏暗,只在尽头亮着两盏烛台。
封绍看了她两秒,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前方,步履沉稳地走下去,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她。
这别墅处处透着古怪,暗黄色的壁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鬼影,他们涌动着,惨嚎着,动静越来越大,如同一柄柄钢钉敲进祝真头颅,震得她头晕眼花。
忽然,有人从后面重重地推了祝真一把。
“啊!”祝真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仰面朝下跌去,正好砸在封绍身上。
封绍被她往下带了两步,颇有些狼狈地稳住平衡,做了她的人肉垫子。
一只手伸到后面扶住她的腿,他唤了一声:“真真?”
祝真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行为很可疑,又是攻击他,又是闹着要离开,这会儿甚至差点把他推下去,一举一动像极了居心叵测的恶人。
冷汗涔涔而下,她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取信于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被他牵住手拉到身边。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冷静,无形中带给她巨大的安全感:“真真,别怕,我们马上离开这儿。”
因着封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和温和体贴的态度,祝真心里浮起怪异之感。
此时此刻,她觉得他就是封绍,如假包换的那种。
可他在这个世界里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散发出的凶残和冰冷也是实打实的,陌生又可怕。
祝真有些糊涂,一时间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跟着封绍来到一楼走廊。
幢幢鬼影糊满了壁纸和天花板,不远处传来不明生物的爬行声。
本来就宽敞的客厅,在祝真的视角里,犹如看不见边界的荒漠,白天恐怖又好玩的密室,成为孕育鬼怪的绝佳素材库。
她咬着牙踹掉妄图将她扯进地底的丧尸手臂,穿过巫蛊娃娃们投掷下来的纽扣雨,避开长手长脚往她的方向蹦过来的巨大时钟,在头戴高礼帽的绅士按下快门时,及时挡住面容,避免被他摄去影像,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百鬼夜行,热闹非凡。
终于,封绍推开沉重的大门,清新的空气灌入鼻腔。
祝真精神一振,挣开鬼手的桎梏,快步走到月光底下。
随着大门的关闭,身后怨念深重的惨叫声和咆哮声戛然而止,所有异象烟消云散,像一场短暂又荒唐的噩梦。
祝真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冲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位置急促喘息,T恤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阿绍,有水吗?我口渴。”她不知道方才看到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致幻球的残存药性所影响,心有余悸地开口。
“有。”封绍走向后备箱,过了会儿拿出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她。
祝真也顾不上管他怎么想,将大半瓶水浇在头上脸上,刺激得打了个激灵。
她“咕咚咕咚”喝掉剩余的水,擦擦嘴角,对封绍道:“走吧。”
封绍担忧地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并不走来时的山路,而是开向一条平缓些的远路:“真真,听话,我送你去医院。”
美梦成真·祝真篇(9)死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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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成真·祝真篇(9)死神来了
天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雪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照亮巍峨苍翠的山峦和右侧深不见底的悬崖,转瞬又归于寂灭。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噼啪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气温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见祝真冷得直打哆嗦,封绍将车里的空调调成热风,捞过车后座的毯子盖在她腿上,声音温和:“别感冒了。”
祝真很快意识到周围环境的陌生,在轰隆隆炸响的雷声里,惨白着小脸惊惶地看向左手边的男人,声线紧绷:“阿……阿绍,这好像不是我们来时走的路线。”
封绍并不心虚,微微点了点头,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疏朗,分外沉稳:“那条路太过陡峭,这边虽然绕了点远路,地势却平缓很多,更加安全。”
这无法令祝真信服。
她开始怀疑别墅闹鬼的异象是一场巨大的阴谋,目的就是将她逼到更加走投无路的险境之中,任由身边的男人宰割。
可留在别墅同样要面临生命危险,她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现实很快验证了她的猜测,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雨刷器开到最大档位,视野依然被滂沱的雨水所覆盖,什么都看不清楚。
拳头大小的石块从山上滚落,“砰砰砰”砸在车顶和窗户上,不断挑衅紧绷的神经。
“阿绍,这太危险了!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一停,等雨小些再走。”祝真立刻出声示警。
封绍往导航上飞快地瞥了几眼,否决了这个建议:“不行,我们现在位于山脉腹地,四面八方都是山峰,前面还是个下坡,贸然停下来的话,万一遇上山洪或者泥石流,后果不堪设想。”
地势果然渐渐降低,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低洼处已经积了不少水,轮胎快速碾过去,溅起高高的水花。
祝真抿紧嘴唇,没有制止封绍加快车速,而是拿出手机,打算求援。
手机没有信号。
额头渗出冷汗,她举高手机,四处寻找信号,却徒劳无功。
封绍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多问,而是将油门踩到最大,争取快速通过这段最危险的区域。
身后有更大的石块落下,险些砸到后备箱,骨碌骨碌滚到地上,发出可怕的响声。
雨越来越大。
车灯照向前方,白日里瑰丽雄伟的山峰,这会儿变成蛰伏在暗处的怪兽,张着乌黑的大口,优哉游哉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突然,汽车底座传来异样的噪音,封绍连踩刹车踏板,又缓慢拉动手刹,车速竟不降反增。
经过凹凸不平的地段,车身颠簸得厉害,祝真紧抓车顶扶手,压住头昏眼花的不适感,急急问道:“阿绍,怎么了?”
“刹车失灵。”祸不单行,封绍面沉似水,带来又一个噩耗。
“咔嚓”一声巨响,炽白的闪电照亮视野,祝真撞上封绍防备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心下冰凉一片。
从别墅离开的时候,她以喝水的理由将他支开,独自坐在车里,具备充分的作案时间,不啻为对刹车动手脚的最大嫌疑人。
如果眼前的封绍是假的,说不定拥有什么脱困或者再生的能力,而她身为肉体凡胎,在惨烈的交通事故中,生存概率基本为零。
万一……他是真的……
那么,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一系列操作都表现出满满的恶意,又费尽心机地将他拖入面前的绝境,他一定会将她认定为“赝品”,先发制人,保全性命。
事到如今,祝真已经完全分不清虚假与真实。
迫在眉睫的危机,也没有给她进一步思考的机会。
汽车完全失控,在重力的作用下,以惊人的速度向坡底俯冲。
祝真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从腰后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警惕地盯紧封绍的一举一动。
封绍临危不乱,双手握紧方向盘,在能见度极低的恶劣环境下,竭力避开山顶落下的新鲜石块和大大小小的水坑,一边降低档位,一边对祝真沉声道:“真真,等我开到上面,车速降到最低时,你找机会跳下去。”
祝真愣住,片刻之后将匕首往身后藏了藏,语气有些复杂:“那你呢?”
他没有果断弃车逃生,而是协助行动不便的她先行脱险,这是她没想到的。
这种危机关头,如果他想要害她,简直轻而易举。
“你跳完我再跳。”汽车终于开到最低点,开始向上爬升,封绍警惕地观察着左侧的山石,见前方的情况更加糟糕,已经出现山体滑坡的征兆,心中一凛,决定也从祝真这边逃离,“跳车的时候注意保护好头部和关节,小心悬崖。”
时间紧迫,来不及交流太多,祝真深深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任由烈烈狂风和倾盆大雨重重拍打在脸上,细心观察地形,做好跳车前的准备工作。
车速终于缓慢地降下来,祝真透过大雨看见前方的道路被坍塌的山石完全堵死,意识到封绍提出的建议是当前唯一出路,竭力稳定心神,低头看向脚下。
“准备好了吗?”操控失灵的汽车,耗费了封绍大量精力,他满头是汗,目光却依然冷静,转过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女孩子。
祝真点点头,背对车门弓起腰背,将重心尽量降低,在封绍的命令声里,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双手抱头,身体缩成球状,灵活地打了几个滚儿,在距离悬崖不到一米的路边停住身形。
手肘和膝盖处出现轻微擦伤,并不严重,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四肢并用,从泥泞的地上爬起。
封绍紧随其后,自副驾驶的车门跳下,身手比她更加敏捷,轻盈地落在不远处。
“砰”的一声巨响,汽车撞上巨大的石块,四分五裂,火光冲天。
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快被大雨浇灭,几分钟前乘坐的交通工具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祝真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抬脚走向封绍,还没来得及说话,脚下的平地忽然塌陷,整具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向万丈悬崖。
她慌乱地伸长手臂寻找着力点,两手先后抓住松散的土块、根基不稳的岩石,略略延缓了下降的速度,却没有逃离死亡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伸出,自上方拉住了她。
美梦成真·祝真篇(10)险境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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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成真·祝真篇(10)险境求生
雨水打湿头发和衣服,寒凉刺骨,石块和泥土纷纷落下,迷住祝真的眼睛。
她满心惊惶,出于强烈的求生本能,紧紧抓住封绍的大手,仰着脸叫道:“阿绍,我……”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又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在那一瞬间,祝真看见高耸的山峰摇摇欲坠,污浊的泥水裹挟着巨大的岩石,气势汹汹地砸下来,直冲封绍后背。
“阿绍,小心!”祝真高声示警,眼睁睁看着约有半人高的山石重重撞上封绍,将他上半截身体推出悬崖,自己也跟着往下滑落了近一米。
脚下是无底的深渊,头顶是将崩的山峦,祝真浑身都是冷汗,黏腻的汗水减小了手与手之间的摩擦力。
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快要抓不住封绍,杏眼努力睁大,看着男人同样布满冷汗的脸,一刹那间,千头万绪涌上脑海。
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楚他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如果这条路线和这场“意外”皆是出自他的设计,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出手救她?
万一是真的,自己诸多古怪行为只怕已经引起他的忌惮,以封绍的聪明和谨慎,实在没有必要救一个“赝品”。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透出决绝,对封绍喊道:“阿绍,放手!”
封绍上半身悬在半空中,后腰被岩石撞得剧痛难忍,勉强保持住平衡,却实在没有能力将祝真拉上去。
他咬紧牙关,冒着危险往下探了一寸,将祝真即将松脱的小手抓牢,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摇头。
“快放手,再拖下去,你也会死的!”祝真心急如焚,紧张地看着他身后越发汹涌的泥水,意识到泥石流即将到来。
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这具躯壳里有没有封绍的灵魂,她都不想拉他去死。
见封绍依旧不肯妥协,祝真急得哭出声,叫道:“你是不是傻?我三番两次想杀你,你看不出来吗?我……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祝真,我是系统安排的NPC!你这个蠢货,快放手!就算掉下去,我也不会有事!”
望着她的眼眸里浮现出熟悉的暖色,封绍咳出一口血,脏器似乎受了损伤,大手却握得更紧。
他哑声问:“真真,是你吧?”
眼泪瞬时涌出,祝真怔怔地看着男人狼狈的模样,片刻之后,重重吸了吸鼻子,硬着心肠骂道:“神经病……”
封绍轻笑一声,语气无比确定:“是你。”
来不及和她交流太多,他抓紧时间打量着悬崖下面的情形,见斜下方两三米处有一棵斜长在峭壁之间的歪脖子松树,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和他想到同一处,祝真抬脚踢向眼前的山岩,借用坚硬的石块将机械臂卸掉,最大限度地减轻重量,对封绍道:“阿绍,你试试把我甩到那儿。”
封绍拿不准那棵树根系有多深,能不能支撑她的重量,面露犹豫。
“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咱们赌一把。”祝真知道封绍绝对不会放手,与其拖到力竭一同掉下去,不如险境求生。
封绍点点头,压住痛楚,运用臂力将祝真抛向松树。
轻盈的身子险而又险地抓住树枝,脸上和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尖锐的松针扎出血点,祝真爬到树干上,晃了晃根部,对封绍道:“阿绍,这里很结实,你要不要下来?”
大雨还在下着,山岩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地面也不结实,相比起来,树上要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