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温寻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子坚韧和郑重,不会被轻易撼动。
笑话,他出了国还怎么和程倾在一起,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
温靖远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难得坐在一起谈话,针锋相对就占了大半,他作为父亲也不好受。
温寻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出不出国是他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两人没有多聊,温寻就独自回了温家别墅。
这一天下来,他的心情很差,整张脸都阴沉沉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经过客厅时,阮梦瑶瞧见了他,笑着问:“阿寻,吃晚饭了吗?”
温寻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上了楼。
一众佣人的目光下阮梦瑶有些尴尬,脸上尽管挂着淡笑,但是那笑容脆弱得不堪一击。
温寻回到房间后并没有开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将身影隐于黑暗中。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张嫂来劝了两次温寻吃晚饭,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最后她实在没辙,只好去让程倾帮忙劝一下。
当时程倾正在房间里看着讲课的内容,听到后心中有些疑惑。
下午的时候温寻看着就不太好,出去一趟之后直接把自已关房间里不理人,这是怎么了?
程倾合上手中的书本站起身,去了旁边温寻的房间。
指节落在红木门上轻叩了三声,里面没有回应。
程倾按下门把手将门缓缓推开,房间里的窗帘没有落下,清冷的银辉洒在窗边的书桌上,以及那个身影孤单的少年身上。
程倾站在门外看了一会,才放轻脚步走进去,在他面前停下来,低下头担忧地问:“温寻,你还好吗?”
女孩的声音纯净软绵,带着夜晚的微醺,抚慰过他心口的创伤,疼痛感一丝丝抽离。
少年抬起头看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眼角有星星点点的反光,濡湿了那颗极小极浅的泪痣。
程倾知道,那是泪痕,一种难言的压抑和紧绷感像是一只大掌攥住她的心脏,她似乎与少年共情,感受到了他此时的痛苦。
“姐姐,我很难过……”他的声音将近嘶哑,带着强烈的破碎感。
程倾看着他,鼻子一下子就泛起了一阵酸意,他怎么这么可怜啊……
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泛滥,她走上前一步将少年搂住,企图将自已身上的暖意传递一点给他。
“没事没事,我在。”女孩抚摸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安慰着他。
唔,这头发的手感真好,程倾忍不住薅了两把。
温寻将脸埋在她的肚皮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女孩身上的热度和馨香,他抬起手绕到女孩的后腰将她搂得更紧。
“额……温寻。”程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小步,脸色有些不自然。
莹白的月亮渐渐穿过灰色的云层,夜色变得朦胧且旖旎,宛如室内的光景。
程倾站在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他抱着,内心的情绪怎样都理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直到腰背开始泛酸,才轻轻地拍了下少年的脑袋,柔声说:“温寻,好点了吗?”
“嗯。”
温寻松开了手,掀起眼皮看她的时候眼睛有点红红的,但是好像和初见时那种脆弱感不一样,甚至和刚才的难过都不一样。
总感觉带了点别样的情绪,像晦暗、压抑或者别的。
程倾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温寻。
她淡淡地笑了笑,和他隔开一点距离,说:“你等会记得把晚餐吃了。”
少年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像是匍匐在黑夜中的野兽,等待时机捕食猎物。
程倾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她捏了捏指尖转身就走。
凌乱的脚步踩在被月光铺满的地板上,程倾紧绷着后背,仿佛身后是危险的洞窟,她得在坍塌前逃出去。
温寻在她转身离开那一刻就做了一个决定,所有的伪装和克制都在她的柔情蜜意下溃不成军。
听着女孩离去的匆匆步伐,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跟上去,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一瞬间,长臂一伸将她揽了回来。3908
温热宽厚的胸膛抵在女孩单薄的后背上,两颗心以最近的距离依偎在一起,心跳错落有致。
砰砰砰——
温寻将女孩拥在身前,劲瘦的小臂擦过她弧度美好的腰线握住她的手,微微弓着腰和她贴得更近。
程倾浑身紧绷,四肢百骸都仿佛石化了,所有感觉都落在后背与颈侧,皮肤引起一片细微的颤栗。
温寻看着她泛红可爱的耳尖,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吻了一下。
这一下,程倾感觉耳朵上的细小绒毛都要烧起来的,一声一声的.粗..重.呼吸织成一张细密牢固的网,她无处可逃。
晚风撩起白色的窗帘,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线条。
少年的薄唇贴在她耳边,声音带着撩人的极致诱惑:“姐姐,我们谈恋爱好不好?”
第38章
温寻你别这样好吗
少年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粒冰块,扔进淡黄色的香槟酒里,咕噜咕噜地激起一连串细密的气泡。
涨大、升腾、最后爆破在程倾的心上。
“姐姐,我们偷偷地谈恋爱好不好?我会很乖很听话的,不粘人不烦人,以后我会考你的大学,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少年黑墨般的眼睛包含了太多东西,有狂热的痴迷,也有冷静的自持,清冷如天上孤月,卑微似地面尘埃,最后都化作一句缱绻柔情:“我求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是温寻,怎么可以在她面前可怜到这种程度呢?
程倾的喉咙仿佛烧坏掉的电路板,冒着干哑灼热的烟,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温寻,你别这样好吗?我……不能答应你。”她好不容易开口,却发现心脏每说一个字就像被蚂蚁咬一口,泛起一层层钻心的痛。
少年的体温迅速冷却,箍着她的双手也渐渐垂了下来。
是月亮陨落,尘埃化灰,他的世界又回到了原来的黑白色。
程倾的身体摆脱了桎梏,可是心上的枷锁依旧牢固。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的喜欢,而且……我很快就会离开了。”她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看他,平静的声线显得淡漠,仿佛身后那个红了眼眶的少年只是个陌生人。
温寻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女孩乌黑的长发明明那么柔软,为什么那颗心却那么冷硬?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少年的眼神恢复了从前的孤寂。
那一晚,程倾失眠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即使睡着了也被噩梦占据。
模糊的梦境像被迷蒙的水雾包裹着,但是锥心的痛感却异常清晰。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将刀刃对着自已的颈脖,眼睛像嗜血的魅灵。
“倾倾,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离开和我的命,你只能选一样。”
……
女孩蜷缩在床上,紧紧地搂着被子连苍白的指尖都在颤抖,即使睡着了,眼眶里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涨着潮,最后滚落出一颗一颗细闪的珍珠。
闹铃的音乐声将她从梦魇中拉了回来。
程倾缓缓地睁开眼,氤氲在枕头的泪水早已经化为浅浅的一小片痕迹,不清晰。
女孩眨了眨眼睛发现有些酸胀,她只记得昨晚做噩梦了,却记不住梦里的内容。
哭了吗?为什么?
程倾没怎么多想,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八点该给温寻上课,尽管昨晚两人的局面十分难堪,但是本职工作不能忘。
吃过早餐后,程倾准时出现在温寻房间,就像以往的每个早晨一样。
两人都没有提昨晚的不愉快,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温寻也没有表现出很难过的模样,他的反应淡淡的,像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程倾倒是时时关注着他的情绪变化,监督他做题的时候用眼角余光悄悄地看他。
少年垂着脑袋,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练习本上,眉眼不含情绪。
时间缓缓地流逝,程倾听着空调呼出的沙沙声,夹杂着窗外的鸟鸣。
她顺手拿起温寻放在一旁的笔记本,想着帮他检查一下笔记有没有疏漏的
地方,结果翻到了某一页,她的指尖顿了顿。
少年遒劲有力的字体也仿佛染上了点点哀伤:
程倾轻轻地捏着那一页纸,看了好一会才翻页,那一句话像是带着霜露的花瓣飘落在她的心上,送来一缕清香也砸出了一片冰冷。
下午的时候,程倾一个人去了医院看望奶奶。
看着围聚在病房里的好几个专家以及奶奶愈发精神的面容,她没有走进去,而是走到连廊的最末端,看着窗外葱葱郁郁的花园,陷入了沉思。
温家对她的恩情,她怎样才还得清?
那二十万,她下学期多做几份兼职还有参加比赛获奖、奖学金这些,估计能在毕业前还得上。
可是温寻……她该怎么办。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会离开了,希望能好聚好散吧。
一连好几天,两人的相处都很正常,和她以前做过的家教兼职差不多,或许这才是事情应该的模样。
程倾想着,不由地放松了一些心态。
一天早上,程倾坐在餐厅里吃早餐,温靖远和阮梦瑶也在。
她已经习惯了这温家的人行踪不定,温靖远、阮梦瑶和温屿都是不定时、无规律地出现在温家,只有温寻的生活轨迹像是被打上了固定的封条,只在计划好的时间里做该做的事情。
三人从容地用着早餐,都没有说话。
这时张嫂从楼上步伐匆忙地跑了下来,神色也充满慌张。
她攥着一个小瓶子跑到温靖远面前,递给他看:“先生,温寻少爷最近好像在增加药量。”
“怎么回事?”温靖远听到后立刻变了脸色,两道浓重的眉毛紧拧着。
“我昨晚送上去的时候还有大半瓶,现在只剩下几颗了,这药可不能乱吃啊。”张嫂痛心疾首地说,整张脸皱成苦瓜。
程倾抬起头看过去,看清楚她手上的小瓶子,那是专门治疗抑郁的药。
“啪——”地一声,程倾手里的刀叉从手中滑落,抨击在瓷碟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刺过她的耳膜,挑断了她内心紧绷的那条线。
“程小姐,你还好吗?”阮梦瑶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的模样,轻声问道。
“我没事。”程倾抿了抿唇,眼神像是染了雾气一样迷蒙。
阮梦瑶朝着她笑了笑,然后继续吃着盘子里的早餐。
“张嫂,去把陈医生喊过来一趟。”温靖远交代了一句,就匆匆走上楼。
程倾看着温靖远的背影,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温靖远从温寻房间出来,脸上的愁容分毫不减。
这时医生才正好从来到,佣人招呼着他到二楼的书房。
程倾吃完早餐后想回房间去,结果张嫂走过来跟她说:“程小姐,先生让您去一趟书房。”
心里咯噔一下,程倾下意识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说:“好。”
然后跟着张嫂去了二楼。
第39章
你过来抱抱我好吗
偌大的书房里温靖远坐在办公椅上,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温寻的病例。
程倾缓缓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温先生。”
温靖远捏着眉心的动作停下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温声说:“坐,我有点事情想问一下你。”
程倾内心很忐忑,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抿了抿唇在医生旁边的位置坐下。
医生将病例合上,放在桌面上,拧着眉说:“温寻这些年都在配合治疗,之前虽然也有过自残的行为,但是他的内心其实是抗拒的,事后也会自已处理伤口,如今他忽然增加药量,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他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
温靖远听了之后更加担忧,思索了一下说:“他前一段时间状态好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变差了,似乎比之前更严重。”
程倾低着头听着,手指紧紧地攥住裤子上的布料,黑羽般的睫毛颤动着。
“他最近有受到什么刺激吗?”
温靖远平时很少在家,医生这样一问他还真的说不出来什么,于是转头看向程倾:“程小姐,阿寻最近都和你在一起,你有注意到他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程倾猛地抬起头,表情有些躲闪,隔了好一会才说:“应、应该没有。”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仿佛被人扔进了沸水里翻滚着,她小力地吞咽了一下压抑着情绪,缓和着脸上的表情,让自已看起来平常一点。
“这段时间要密切留意着,一旦发现他有不妥的行为,就考虑送医院吧。”医生认真地嘱咐说。
医生走后,程倾还在发呆,直到温靖远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看来,温寻如今的状态应该是因为她吧……
胸腔仿佛被人猛灌了半瓶气泡水,细密的气泡噼里啪啦地爆裂开来,她感觉自已几乎要溺毙。
愧疚和疼痛化为一股强烈的魔力,吸附着她不断往万丈深渊拖拽。
温先生让她这两天先不要上课,给温寻一些时间缓和心态,十分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傍晚,橙黄色的残阳完全隐藏在重峦叠嶂之间,无垠的天空只剩下一缕缕失去色彩的云,暮色渐渐袭来。
蒸腾的暑气烘得蔷薇花的花瓣都萎蔫,一个个花骨朵儿耷拉着脑袋,带了几分萎靡的美。
程倾穿着淡绿色的纱裙给花园里的盆栽浇水,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像误入凡间的花仙子。
晚风温柔,撩起女孩乌黑的长发,身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花香。
画面美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别墅的天台上,温寻将视线黏在女孩身上,贪恋着这世间最后一抹色彩。
程倾总感觉心跳得有些不自然,一股沉闷的气息笼罩着她。
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她手上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三层高的别墅天台,少年正侧坐在白石护栏上,看着她。
隔着昏暗的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手上的洒水壶歪斜着,里面的水淌了出来沾湿了女孩的一小片裙角。
微凉濡湿的感觉刺激着皮肤,程倾攥着铁质手柄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下一秒,她猛地将洒水壶扔在了地上,提起裙摆就往别墅那边跑,慌张、急迫像梦里白光乍现,她做不到云淡风轻了。
温寻垂眸看着那一抹绿影,撑着护栏边沿的手收紧,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没多久,女孩就出现在他面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看得出来十分着急。
原来程倾姐姐也在意他的。
单是知道这一点,少年的心里就感到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