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
“我……”
“出去!带着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话滚出去!”许连夏怒声道。
小佛堂吵得实在是太凶,便连赵如春也忍不住前来劝架。
平南王微微偏头,沉默良久,道:“我将那个孩子放到南城,已经交代了下边,让人好生看顾他的安全,夏夏,我也不想他们闹到和你我一样无法挽回的地步,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了。”
话落,他便抬步离开了。
许连夏依旧呆立在原地不动,赵如春想安慰她,却听她开口道:“你去告诉阿落,就说她未婚夫不会有性命之忧,让她不必担心,旁的,我也帮不上了。”
“是。”赵如春应道,她见许连夏面色煞白,还想开口,便见她摆手道,“你走吧,我要念经了。”
她慢慢走回佛像面前,跪在蒲团上,就如从前的许多个日子那样,孤寂又倔强。
*
秦姝落收到平南王妃的消息时,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倘若没有萧洵的公报私仇,便是调任南城,也不再显得这般让人难以接受了。
她算了算日子,也就剩一月不到了,大不了到时候成了亲,她和宋钰一块搬去南城便是,反正两人心在一块儿,在哪儿都好。
可痛苦总是来得比幸福还要更突然。
秦家收到退婚书的时候,不止是秦姝落,就连秦敬方夫妇都傻眼了。
他们拿着拿红彤彤的退婚书,翻来覆去,正正反反不停地看,终于是确定那上面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确确实实是秦姝落同宋钰二人的。
魏梁雨惊道:“这宋家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二十几天就要成婚了,眼下弄这一出算怎么回事?”
她急得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又问道:“难不成是他们也听到了京城的风声?可……可咱们与宋家也是多年的亲家了,就算是外头传那些疯话,他们也总该相信我秦家的为人,相信阿落与宋钰那孩子是真心的吧!”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你们父女俩都说句话啊。”
秦姝落坐在椅子上,这些时日以来,这样让人惊恐的消息已经不止一回传来了,此时此刻,她浑身手脚冰凉,却勉强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心神,道:“宋钰,不可能与我退婚的。”
“我不信。”她笃定道。
“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魏梁雨附和道。
秦敬方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他已经好多年不抽着玩意儿了,可近来秦家收到的消息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他也需要有过发泄的地方。
而他们万万没想到,此刻心神还未稳,就已经有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在等着他们了。
只见宋家的退婚书前脚刚到,后脚永嘉帝的圣旨便来了。
秦姝落等人不得不立马收拾好一切赶紧出门接旨。
夕阳之下,只见朱喜公公喜笑颜开地握着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秦大人,秦夫人,秦姑娘,这可是大喜事呀,还不快接旨!”
而他身后站着的萧洵正一脸笑意融融地看着秦姝落,那眸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志在必得。
秦姝落看着他,橙黄色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温柔和煦。仿佛之前的暴躁和阴狠都是做梦一样,可她却觉得凄寒彻骨。
第27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秦家有女,慧敏娴静,端庄大方,性淑仁德,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兹闻秦家有女,慧敏娴静,
端庄大方,性淑仁德,
实是天下女子之典范。今太子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姝落待字闺中,
为成佳人之美,
特将其许配给太子为太子妃,
择良辰吉日大婚,钦此。”
朱喜高声宣告道。
那一句句话就像是天降落石一样砸在秦姝落心里,
砸得她几乎要站不起来,呼吸都要停止了。
秦夫人也是被着一连串的事情弄得快要昏了头,她忙道:“公公,
这圣旨是不是弄错了呀,
我家姝落已有婚约在身,
怎么可能再赐婚太子呢?”
朱喜看着秦夫人,
和蔼地笑道:“郡主说笑了,
这圣旨是不会错的,秦姑娘不是已经退婚了嘛……”
魏粱雨脸色一变,他们也才收到退婚书没多久,
圣上就已经知道了?那这婚事……岂不是再无回旋的余地?
“陛下说了,
从前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便是,往后啊,
秦家姑娘便是太子妃了,
自当是要同太子好生恩爱,和睦度日,
秦大人也要继续为朝廷辛苦操劳,如此才是我尽大庸臣子的本分。”
朱喜一边把圣旨交给秦敬方和魏粱雨,一边将二人扶起来,他笑得极其谄媚讨好,柔声道,“大人和郡主请放心,礼部和钦天监定会携手将这场婚事办好的。你们也安心准备着吧,老奴还盼着讨个赏呢。”
魏粱雨和秦敬方四目相对,是真的笑也笑不出,却又没办法,只得顺着话头赶紧让管家拿赏钱给朱喜。
秦敬方嘴角抖得厉害,勉强才出声道:“辛苦公公跑一趟了,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诶,客气——”这回朱喜高高兴兴地收下了礼。
而另一旁,秦姝落勉强才站直了身子。
萧洵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近不远的,就那么看着她,也不离开也不逼近,就好像幽魂一样。
可秦姝落知道,他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上前找他。
一手退婚书,一手赐婚的圣旨。
真是好热闹的一天啊。
秦姝落想,这世上大抵也不会再有几个女子的婚事能比她还坎坷了吧。
她忽然想起许姨的那句话,平南王和太子都是一样的人。
也就是在此刻,她真正和平南王妃感同身受了。
原来分明是不想要的婚事在外人眼里看来也说喜事一桩。
原来夫妻不睦,同床异梦,在传言中还是恩爱夫妻,甚至外人还是会艳羡平南王妃一生无子,可王爷依旧挚爱王妃,从不纳妾。
原来那些她从来都不想要的东西,被人强逼着捧在手心里,还要聆听着旁人的羡慕和赞美之时,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传言和事实总是相差那么大,但人们根本不会去深究事实究竟如何了,更不会在意当事人是否愿意,他们只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只会看见别人愿意让他们看见的。
秦姝落看着这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啊,就像是在诉说着她这一生即将到来的命运一般,从此往后,都是黯淡无光。
这便是权势与地位。
哪怕她已经贵为郡主和三品大员的独女,她依旧是没有选择的蝼蚁。
更遑论,更底层的百姓和女子。
秦姝落忽然便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压垮了心脏。
她忍不住回想半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究竟是为何会那般自信,觉得自己能走出这片牢笼?
如今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呵——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跌落。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是否对她也太残忍了一些。
第28章
萧洵微微扬头地看着秦姝落,她今日依旧是一身蓝衣,腰上一抹白,像是天
萧洵微微扬头地看着秦姝落,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蓝衣,腰上一抹白,像是天空中漂泊的云。
他忍不住想起竹林那次,
印象中她穿蓝衣的时候总是充斥着一股幽幽的空灵感,好像与林间,
与空谷融为一体。
尤其是她不爱说话的时候,让人有一种抓不住的虚无感。
而他也确实很难抓住她。
萧洵看着秦姝落一步步走过来,
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步履款款,
犹如天边的那抹云自己飘了过来。
他横在腰间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一股说不出的快意直接涌上心头。
从今以后,秦姝落便属于他了。
只属于他。
秦姝落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站定,
眼眸直直地看着萧洵。
她该开口说些什么,
问些什么,
可此时此刻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还能问什么呢。
圣旨已下,
她连抗旨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有一瞬间在想,
要不自己逃婚吧,去江城,她一个人也可以去找宋钰。
可是她不能。
她生在盛京城,
长在盛京城,
这儿有她的家,有她的父亲和母亲,
她不能逃。
她甚至还想求萧洵放手。跪下来求他,
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这等蝼蚁之辈。
可是她试过了,
结局显而易见。
她曾将希望寄托在平南王妃身上,她想从萧洵最亲近之人下手,可宣读圣旨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和平南王妃一样,都不过是无力反抗的可怜虫。
他们都是没有选择,只能任人予取予夺的草芥。
所以,当她真的站定在萧洵面前的时候,情绪反而一瞬间就平静了。
她静静地看着这个人。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还是萧洵先开口,他说:“秦姝落,这退婚书可不是我逼他写的,是他先放开了你的手。”
他语气轻柔,就像是这世间最好的情郎,缓缓牵起秦姝落的手,眸光深情道:“可阿落,我就不会松开你的手。”
他的情话就像是晚风,在秦姝落耳边穿梭而过。
“他能给你的,我只会比他更多。你不想参加选秀,我便求父皇赐婚,我娶你做太子妃,绝不委屈你做妾,这就是我的诚意。”
“阿落,我愿与你分享我的一切,从今往后,决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紧握着秦姝落的手,忍不住都有一些抖,他在等待着秦姝落的回应和答案。
可秦姝落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说的话秦姝落确实听见了,好像也确实应该很感动,这可是一国太子的誓言,全天下的女子都应该感恩戴德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秦姝落有一种自己的感官都被隔绝了的陌生感,就好像耳朵里有一道隔膜,让她觉得萧洵在面对着说话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也许此时此刻她应该欢欣鼓舞,她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夫人一跃成了太子妃。
但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萧洵腰带上的芙蓉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萧洵也爱上了这种花。
她愣愣地伸手抚摸上了那朵花,然后开口道:“你以后能别绣芙蓉花吗?”
那是他宋家定情的花。
她不想没了宋钰,还要总在别人身上看着芙蓉花。
萧洵微微一怔,“不喜欢吗?”
秦姝落喉间艰涩,道:“换了吧。”
萧洵垂眸,这倒也不是难事,便答:“好。”
这一切进行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他甚至想过也许秦姝落会当场拒婚,那他还要花上许多心思,闹得实在难看,便得不偿失了。
王叔曾说过他和王妃的故事,他也不想弄得最后收不了场,大家都心愿不遂。
秦姝落识时务,如此便是最好的。
*
南海边江城。
深夜的江城书院,一匹骏马从江东大营匆匆急驰而归。
直接踏开了书院的大门。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钰处理完最后一些军中事宜,连盔甲都来不及卸下就直接策马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