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书便立马回击道:“李家同秦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家太子妃有什么需要报仇的?实在是不知道李小姐在胡说些什么。”
李秀莲立即反驳道:“她肯定是知道了!她定是知道驸马同李家勾结,害死她父亲的事情了。”
此言一出,顿时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秦姝落缩在袖中的玉指紧握成拳。
果真是这样。
她便知道,
李家同西南一带的人定是有勾结,才会导致父亲有去无回。李家如此对待父亲,
定是当初恨极了姑父曾投靠太子,导致自己弟弟惨死,
所以想要报复在他身上。
更有甚者,
便是没有当初的江城水患一事,
只要她秦家踏上了太子的这艘船,同太子捆绑在一起,
李家想稳住他半天下的地位,必定会不断地削除太子势力,而秦家身为太子妃的母族,
怎么会有一个好下场。
说到底……是她的这门婚事,
将整个秦家都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给父亲和母亲惹来了无妄之灾。
秦姝落眼眶发红,
总有一日,
在场所有的人都得下去给她父母陪葬。
太后也是忙大喊道:“你住口!”
偏李秀莲已然疯魔,还在众人之间疯狂大喊道:“姐姐,姑母,
秦姝落就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她就是想给秦敬方报仇!救我啊,
若是不救我,下一回定会是你们,
是父亲,
整个秦家都会毁在她手里的!”
“你住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秦姝落抬眸,只见一个一身官服,
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近来。
可不就是首辅大人李玉坤,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李成俊。
皇后见兄长来了,眉间顿时舒缓了不少。
永嘉帝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今日寿康宫一事,他一直坐镇在此,想不到李玉坤还是知道了消息。
看来这宫里倒真是千疮百孔了。
只见李玉坤气势十足地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李成俊也跟在他身后行礼。
永嘉帝沉默了片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半晌才淡声道:“起来吧。”
“谢陛下。”李玉坤回道。
李秀莲抬眸看见自己的父亲来了,她对李玉坤还是存在着本能的害怕的,此时此刻也不敢再胡言乱语,只是脸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样子。
她跪爬到李玉坤的身边,抓着他的衣摆,惊慌害怕又小心翼翼地低声唤道:“爹,救我!救救我!”
只见李玉坤直接一脚将李秀莲踢开两三步远,她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就像是路边濒死的野狗一样狼狈,半天都疼得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唇边还溢出一丝鲜血,将她唇色染得血红。
秦姝落瞳孔微缩,这李玉坤倒是一如既往的心狠啊。
他看都不看自己女儿一眼,便回禀道:“小女自朝云观回来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疯癫失态,不曾想今日竟然冲撞了太子妃。实在是微臣教女无方。”
秦姝落眼眸微眯。
疯了?这李玉坤可真是会找好借口啊,宁愿把李秀莲说成是一个疯子,也要保住她。
“只是……”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永嘉帝和太子,神色诚恳道,“疯癫之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还望陛下和太子看在微臣这张老脸的份上,顾念她神智失常,听凭责罚。”话落,李玉坤便跪地行了好大一个叩首礼,声音哽咽至极。
秦姝落咬紧后槽牙,好一招以退为进,一边诉说着自己劳苦功高,讲着李秀莲是神智失常的疯子,另一边又给足台阶,听凭责罚。
如此一来,永嘉帝便是念着李玉坤的面子上,也会留她一命。
秦姝落心口呕得出血,留她一命,那谁来给她的孩子一次机会啊?
她悲从心中来,顿时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而后从无声的哽咽很快就转变成悲伤难耐的恸哭,她哀嚎道:“殿下,咱们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谁来给我的孩子一次机会啊……”
原是跪着的李玉坤眼底划过一抹极其阴狠的暗色。
“殿下,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来换,只求我的孩子能回来!”她哭得实在是伤心,啼哭不止,秦姝落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为那个逝去的孩子伤心,只是她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地疼着。
“殿下……李家勾结驸马爷谋害我父亲不要紧,我自知疯子的话不可全信,李家要同敬妃的四公主、六皇子结亲也不要紧,他李家毕竟是我大庸朝第一大家。可我腹中的胎儿是咱们第一个孩子啊,他还那么小,才刚到我腹中,昨日我才能感受到他的胎动……”她一边哭一边诉说道,“今天他就没了啊。”
萧洵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心中也是疼得如同万箭穿心一般。
永嘉帝也是眉心紧皱,“谁说李家要同四公主、六皇子联姻的?”
一旁的太后眉心一跳,此事可大可小,原是准备暗地里悄悄给办了,趁着皇帝高兴的时候说上两句,便也不成问题,可如今……
秦姝落哽咽道:“便是今日李三小姐同臣妾说的……”
“当真有这样的事?”永嘉帝寒声问道。
“回陛下,小女乃是疯癫之人,说的话不能信啊!”李玉坤坚定道,“此事定是她臆想出来的!”
一旁的太后也适时开口道:“首辅大人说的是,公主和皇子结亲这样的大事,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说了算?这莲丫头已经疯了,陛下何必同一个疯子计较。”
“父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秦姝落继续哭道,“分明方才都还能好好说话的人,便是李大人一说就疯了。”
李玉坤咬牙,回道:“实在是老臣教女无方,原以为不过是小病,未曾放在心上,可她今日频出癔症之言,还冲撞到了太子妃,老臣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还请陛下责罚!”
永嘉帝闭口不言。
倒是萧洵回头斥道:“子不教,父之过。李首辅既然知道自己女儿是疯子,就不该将她从朝云观接回来,如今既是接回来了,又伤了人,可见教女无方,确实是李大人之过。”
李玉坤被他如此斥责,眼角抽搐了一瞬,面色尴尬了一秒,而后立马恭恭敬敬回道:“殿下说的是。老臣回去之后,定会对这孩子多加管教。”
萧洵扯了扯嘴角,“是啊,李大人当然要对这孩子多加管教,只是朝中事务繁忙,李大人又爱女心切,管教一个疯子,恐是不容易,想来难以分心,不如这样,父皇,请您准李大人三个月假期如何?”
秦姝落哭声一怔,而后又继续啼哭。
李玉坤也是一惊,这官员请假,朝廷素来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病假也不过三个月,超过百天,便会被免官,官职由其他官员被递补,若是三年,即便是再次回朝,也要重新去吏部报到,降级启用。
他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只是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处理朝中事务和管教爱女并不相冲突。便不必请假了。”
别说三个月,便是三天,再回朝堂,这风云变幻,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又岂能有他的立足之地?为了一个孩子,放弃他汲汲营营几十年的首辅之位,那才是因小失大。
萧洵又道:“李大人都自称老臣了,可见眼下身子骨虽还是硬朗,年纪倒也是真的不小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颐养天年,给年轻人让位了。”
“这,老臣……呃,微臣惶恐,陛下明鉴,绝不是微臣想要占着这首辅之位不让,只是……”李玉坤赶忙回道,可一抬眸,只见萧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永嘉帝也轻嗯了一声,沉吟道:“太子说的是。倒是朕考虑不周,如今李爱卿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李玉坤心头一颤。
陛下这是何意,当真要让他退了吗?
太后也是瞳孔一紧,看来秀莲说得倒是没错,今日不过是一场鸿门宴,对准的不是她,是她整个李家。
她朝皇后递了个眼神,皇后便立马道:“陛下,父亲为官三十余载,一直是为朝廷尽心竭力,他是怎样的官员,陛下是知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倘若此刻让他解甲归田,恐怕朝中要有人说陛下卸磨杀驴了。”
闻言,永嘉帝一道冷眼扫了过去,李秀琬心下一冷,只觉得脊背发凉,便听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朕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臣妾不敢。”皇后立马跪地,“只是外头的言官恐怕会捕风捉影啊。”
李玉坤也趁机解释道:“微臣虽然也想颐养天年,只是如今年轻的官员可堪大任者实在是少,先前朝廷又损失不少优秀的官员,微臣辅佐陛下数十年,实在是不敢退下啊。”
“本宫倒是听说,李大人之子,在蓝天大营屡立军功,比大人年少之时还要出彩一些。可见年轻的官员大都如大人之子一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姝落忽然开口道。
倘若眸光能够幻化为实质,恐怕此刻李玉坤当场猎杀她的心都有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竟然这般能哭,而且每回插嘴都直戳要害。
李玉坤额角青筋暴起。
这个女人,比她父亲惹人生厌百倍!
他回击道:“太子妃身为后宫之人,实在是不当妄议朝事。”
秦姝落倒也不惧,同李玉坤对视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李玉坤光明正大地对上。
不过眨瞬之间,她的眼眸之中便汇聚了无数水雾,眸光尽显委屈之色,好不容易消退的哭声,此刻又续上了,她抓着萧洵的胳膊,哽咽着道:“妾身只是想,若是咱们的孩子也能如李大人之子这般出色,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咱们的孩子……”她想起孩子便又痛哭流涕,声泪俱下道,“殿下,父皇,我的孩子……”
这下不止是李玉坤,就连永嘉帝,太后等人都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了。
永嘉帝沉声道:“好了!”
秦姝落的哭声戛然而止。
永嘉帝面色铁青,又不忍心再训斥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心中委屈。”
他捏紧了手中的扳指,这孩子是洵儿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看这一遭,他也不能薄待了去。
永嘉帝抿唇,眸光森然地看着室内所有人。
“李秀莲杀害皇嗣,罪无可恕,念在其父劳苦功高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伤好后禁足朝云观,任何人不得探视。”
宫中杖刑三十大板就足以要人性命,五十大板,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承受住这样的刑罚,原本还在地上奄奄一息又抱有一丝侥幸求生的希望的李秀莲,此刻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可眼下也没有人顾得上她了。
永嘉帝续道:“李大人操劳国事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待会儿行了刑,便领着孩子回去吧,这些时日你女儿的伤便由你照顾,你放心,朝中大事交给秋山也是一样的,等她伤好之后,你再回来,如此也算是家国两全。”
“陛下!”等李秀莲伤好那时他再回来,以林秋山的性子,定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李玉坤心中乱成一团,竟是抬眸直视天颜。
“李爱卿。”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永嘉帝也是回视道,“你可别忘了,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他的声音极冷极寒,似乎蕴藏着难以忍受的愠怒。
李玉坤被他的气势压着,看来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半晌,只得收回目光,而后沉沉道:“谢陛下隆恩。”
他的头触地,那一瞬便感觉地板的凉意从额头散发到四肢百骸,让人浑身血液如同被寒冰冻住一般。
好不容易处置了所有的事情。
李秀莲也被打得皮开肉绽。
永嘉帝等人终于通通离去,原本还拥挤的宫殿顿时冷寂下来。
就像是一座哭坟。
秦姝落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萧洵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问了一句,“值得吗?”
他的声音伴随着夜晚的寒意。
秦姝落抬眸,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双目相对,竟是冷如陌生人一般。
秦姝落倏忽冷笑一声,讽刺道:“如果我说,这真的是一个意外呢?”
“阿落……”萧洵的心刺痛一瞬。
他伸手想去抓秦姝落的手腕,却被她一把挥开,讥诮道:“你看,连你也不相信我。”
第101章
秦姝落眼中满含失望道:“你就是觉得我是那样一个心狠的人,竟是真的能……
秦姝落眼中满含失望道:“你就是觉得我是那样一个心狠的人,
竟是真的能拿自己的孩子来当赌注……”
“阿落……”萧洵声音冷颤道。
他不是不相信秦姝落,而是……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巧合。
秦姝落直接背过身,躺进被子里,
萧洵想和她说话,她便直接拉高被子,
将脑袋盖住。
萧洵看着被子里鼓起来的一串,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眨眼便到了九月中旬,
天气已经逐渐冷了下来。
夜晚,
明月高悬,
秦姝落一个人躺在软榻上,身侧放着一壶暖酒。
碧书站在一旁陪侍。
今日,
是中秋节。
萧洵去宫里参加中秋宫宴了。
她原是也要去参加,可借口小月子还未将身子骨养好,便告假在家中歇着了。
秦姝落看着窗外的月光,
天上的银盘团团圆圆,
可她却一个人孤孤单单。
就连明月清辉撒在身上,
也携带着秋天的寒凉,
毫无暖意。
秦姝落看了一眼空了的酒杯,
淡声道:“碧书,斟酒。”
碧书看着面色酡红的秦姝落,叹了一声,
“姑娘,
少喝些吧,你现在身子还未好。”
秦姝落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