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赶紧打哈哈,“嗨,那小子一向混账,就叫他爹打几顿吧。轮得到你替人家教儿子?他坏他的,你不要给弄大牢里去呀。”
梅阁老...
...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家?
陈鹤宇看出他的心声,“梅大人,我真心实意想娶梅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跟梅家为敌?实在是梅子涵和二夫人此次所为...
...突破了我的忍耐限度。”
“这是我梅家的事,别说你还没娶梅端,就是娶了,梅家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梅阁老提高了声调,哐当一声把茶盏顿在桌上,茶水泼出一片,顺着梨花木桌子流了下来。
陈鹤宇盯着那滴滴答答的水珠,慢慢的说:“您这么说,晚辈倒要斗胆问一问,倘若是您,听说自已心爱的女子被人侮辱猥亵,会怎么做?”
他抬起眼睛,直视梅阁老的双眼,声音里透着无奈,“为了自已所谓的名声、利益,应该要放弃她的性命吗?”
梅端看着柔弱,实则倔强,梅二夫人觉得她会为了名声嫁给梁汉峰,那是看低了她。
如果真的发生了无可挽回的事,梅端一定活不成。
梅阁老被他问住了,虽然一向注重男孙,但是要用孙女的命去维护男孙的名声,他也说不出口。
“隔房婶娘、堂兄,为了一点钱财,对长房子女赶尽杀绝,去年拉扯引诱梅子清逛妓院、混赌场,今年又让不学无术的垃圾侄子侮辱梅端,请问,这是正经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陈鹤宇笑着追问,“这些事儿您都不知道吧?”
引诱梅子清逛妓院、混赌场?梅阁老瞳孔紧缩了一下,胡闹!
陈鹤宇朗声说道:“我陈鹤宇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以后会靠自已的能力养活妻儿老小,绝不会像您家二房一样算计别人的财产!”
长兴侯暗暗在心里给儿子鼓掌,好样儿的!
梅阁老久久无语,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往日看起来的一片和气,都是假象吗?
陈鹤宇却不打算放过他,虽然于国于民您是个好官,但却不是个好家长!
作为一家之主,不求真相、不掌公平、总是和稀泥,不仅仅是害了梅端姐弟,何尝不是一步一步纵容了梅子涵的堕落?
他讽刺一笑,“二房这么精明,善于谋划,做点什么事不能成功?何苦用在自家人身上?我跟您实说吧,梅子涵此人成不了气候,您若是把家业交给他才算是把梅家毁了...
...倘若把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都跟您说道说道,怕你梅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儿都要盖不住了。”
“哎哎哎,什么不棺材的,胡说!”长兴侯赶紧拦住他,臭小子连人家祖宗都敢置喙。
虽然他也觉得儿子说的非常对。
梅阁老叹口气,无奈的笑起来,“枉我自诩家风清正,没成想实则是烂泥塘一个呀...
...”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也不用自责了,还得赶紧拿出行动整顿家风。”陈鹤宇打蛇随棍上。
梅阁老...
...
我倒是听你小子教训来了?
“你想怎么做?”他收敛起神色,问陈鹤宇。
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要压制住这臭小子闹大。
“我只是把知道的事,如实告诉您,至于怎么做,是您的事。梅家能走多远,还不得看您怎么掌舵?”
陈鹤宇明白他的心思。
臭小子竟然拿梅家的前途激他!睿智上进,也有胆色,倒也配的上他孙女。
梅阁老冷哼,“明儿个叫你爹找媒人,来梅府下聘。其余的事,你不能再插手。”
梅阁老说着,站了起来往外走,“就算是打死那些孽畜,也得我亲自动手。”
第91章
整顿
长兴侯又惊又喜,赶紧追出去送客。
还不忘回头给自家那蒙圈的傻小子使眼色,快跟着呀。
陈鹤宇确实有些懵,忽然就回过味来,梅阁老倘若这点心胸也没有,怎么可能做到首辅之位?
只是梅大郎折损后,他有些灰心,懒怠管理家事,才让老太太和二房有机可乘,欺上瞒下、折腾的乌烟瘴气。
想到这,他一步三窜的跨出门槛去追梅阁老,狗腿的搀扶着他。
“祖父!谢谢您深明大义!您老放心,我绝不会叫端儿受委屈的!要是您打梅子涵那狗东西不顺手,叫我来,我有的是力气——”
“你拉倒吧!”梅阁老又气又笑,甩开他的手,还叫上祖父了。
“先把院试过了,要是过不了,你就日日来我家,我亲自监督你读书。”
老头说完冲他耸了耸眉毛。
陈鹤宇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长兴侯乐了,“师兄!您肯费心教他,那是最好不过了!不瞒您说,咱们呀,都是疼孩子,自已孩子舍不得下手打,所以才不成器。这样,咱俩换换,您亲自教我儿子,该训该打我绝无二话。要是您儿子需要打,只管送来,我也有的是力气——”
望着俩老头儿离去的背影,陈鹤宇要哭了,是亲爹吗?
今晚就不回别院了,陈鹤宇耷拉着脑袋回后院,想了想先去苏姨娘那里报到。
明日就要提亲,怎么也得跟她透个信儿,一直操心着他的婚事呢。
苏姨娘正在喝睡前牛乳燕窝,一听提亲的是梅首辅的孙女,惊得口中的燕窝都呛了,继而干呕起来,把一顿饭吐个干净。
陈鹤宇郁闷了,一边给她捶背擦嘴,一边问:“您就这么接受不了吗?”
竟然还恶心吐了。
苏姨娘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水漱漱口,“臭小子,你怎么瞒的这么紧?枉费你娘还没黑没白的给你挑选娘子。”
说完把炕桌抽屉拉开,神秘兮兮的掏出一本册子,低声说:“你看,这都是我花钱打听出来的呢,个顶个儿的好闺女。”
陈鹤宇哭笑不得,翻了翻,每一页都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年龄,容貌描述,家世,甚至七大姑八大姨有什么得势的亲戚都记载在册。
有些还画了女子的简笔小像,歪七扭八的也看不出好歹。
他把册子合上,“您别费心了,这不都定了梅家了。明儿父亲就要请人去提亲。”
苏姨娘久居后宅,并不太清楚梅家几房之间的事。
只听到梅首辅的名字就激动,觉得这门亲事极为合心意。
她高高兴兴的问了很多问题,姑娘叫什么?几岁?属什么?长得好看吗?母亲娘家是哪里?父亲什么官位?
问的陈鹤宇心里烦燥燥的,结个婚还真是挺麻烦呀。
听说梅端父亲是三品,她喜得一拍大腿就要跳起来。
紧接着就被陈鹤宇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三品是事实,人死了也是事实。
至于在地府有没有做官、是几品官,那咱还真不知道了。
“这不好,克父。”苏姨娘嘟囔一句。
陈鹤宇皱起眉头,扬声说:“您可别这么说!哪有什么克不克的?要这样说,梅大郎所有的子女都是克父的?梅阁老夫妻还是克子的、梅家二房三房还是克兄、克大伯——”
“哎呀哎呀,不克就不克,你急什么?”苏姨娘赶紧给他拍背顺顺气儿,“我就那么一说!你不在乎就行了。”
反正梅阁老春秋健壮,总比那些小官吏家好多了。
“你父亲有没说,给多少聘礼?这事儿太仓促了,我都没个准备。”
苏姨娘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就去开箱子,“得给姑娘挑个贵重的物件儿压箱。”
陈鹤宇无奈的笑起来,拉住她,“大晚上的您急什么,明天去提亲也不用带着聘礼,慢慢找吧。”
苏姨娘笑着,眼角竟然也有了些鱼尾纹,“等你把娘子续上,后院有人照管,我就不操心了。我想了想,那俩孩子我给你看着,不会打扰新妇的生活,叫人家不喜。”
这时候女子嫁做填房,必须要照顾、善待前头的子女的,不然就会被说不贤善妒。
但是一般人内心都没有那么高兴,时不时就有继母把孩子养废了的事发生。
苏姨娘硬把这事儿揽过来,就是慈母之心,一门心思替他们打算了。
陈鹤宇感激极了,“姨娘事事为我操心,我记在心里的。”
陈家母子心愿得偿,喜笑颜开。
梅阁老回家就没那么痛快了。
他一进门就把梅老二喊到祖宗祠堂,抽出藤杖就劈头盖脸打了几十下,吓得梅老二满地滚爬,直呼救命。
梅老太太闻讯赶来,扑到儿子身上护住,泪流满面的说:“你只管打死我算了!把这唯一的一条根给我留下吧。”
梅家三子,长子、次子是她所出,三子是庶子,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
长子一向听话,次子却是被她惯坏了,没有什么成就。
梅阁老把藤条一扔,冷哼道:“你若是还念着夫妻情分,就别给我捣乱!要不是他无能,纵着妇人、儿子胡作非为,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竟然开始戕害自家骨肉!我不打他的妇人,我只打他个不作为的男人!”
梅二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求饶,“儿子实在不知那贱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呀,若是知道,必然不许——”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他们做坏事不止一桩,不是一天,你夜夜守着的枕边人,能一点儿不知道?”
梅二爷心想,谁跟那个黄脸婆夜夜守着来?
我都是睡在小妾屋里的呀,我真的冤枉呀。
看他吧嗒吧嗒瞪着眼一无所知的样子,梅阁老气的又拾起藤条。
“你这么笨是随了谁啊?你老子我可是聪明绝世,怎么就,啊,就生出你这么个蠢笨如猪的——”
梅老太太眼皮一跳,又来了又来了。
每回打儿子都说儿子笨、不随他,那意思就是随她喽?
等梅阁老一五一十把从大理寺听到的消息说出来,梅老太太和梅二爷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梅周氏,她怎么敢?!
即便是再不喜大房,那俩孩子总是梅家的,是梅老大留下的骨血。
梅老太太可万万没想过,让梅子清成为一个吃喝嫖赌抽俱全的浪荡子、更没想过让梅端被人轻薄,那丢的是整个梅家的脸面!
她气的脸色铁青,蹭的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梅二爷说:“你这次真是该打,怎么就纵着她胡来?这事儿传出去了,你还有没有脸出门?你闺女小子还能婚嫁吗?”
梅二爷娇养长大,一向是只管自已寻欢作乐的,反正家里万事有爹爹和大哥做主。
要不是大哥突然死了,梅周氏鼓动他当家做主,他才懒得操心。
现在出了事问他?
他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他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虎起脸,说要教训那个贱人。
只是没等他爬起来,就疼的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老爹下手真是狠啊,夏天穿的又薄,抽的他满身血痕。
梅老太太看见又心疼起来,搂着儿子哭,“tui!都是周氏那个贱人的错,你打我儿作甚?”
梅阁老闭了闭眼,陈鹤宇说的对,这帮人陈疴已深,不吃点苦头,是改不了的。
梅家确实该整顿家风了。
第92章
模拟
梅阁老怎么整顿家风,就不是陈鹤宇操心的了,他和刘起云投入了考试准备。
一般来说,院试是分两场进行的,一共要考三天。
考生要关在考场不能出来,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格子间里,有考场提供食物和水。
刘起云建议他提前适应环境,特意找了一间小柴房,搭了两块一身宽的木板,假装是考号,让他去待三天。
陈鹤宇拿着一摞试卷,站在那间散发着霉味和湿气的小柴房前,看着地上飞快爬过的潮虫,抽了抽嘴角。
刘起云看穿了他的心思,“陈兄,你先去适应一下环境,也不必非要三天,卷子做完可以提前出来。然后咱们再歇个三四天,正好是八月初二的考试。”
说着把自已准备好的考篮递给他,温柔又鼓励的看了他一眼,冲小柴房抬了抬下巴。
陈鹤宇…
…
最终还是一手提着考篮,一手夹着试卷进去了。
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已当然也能行!
第一场考试是正试,第二天正午交卷。
考的内容比较基础,主要是帖经、墨义、经义,最后是赋诗一首。
这些都是基本功,简直难不倒他这个老学生。
他认真看了一遍题目,淡定的磨墨,心里思考着如何解题,提笔认真写起来。
不得不说,刘起云经验很足,弄的这个考场像模像样。
房檐低矮、床凳也很短,陈鹤宇这样的大个子坐了半天就腰酸背痛了,不得不站起来稍微活动手脚,一不小心还磕了脑袋,痛的他看到了星星。
到了吃饭的时候,秋山嘿嘿笑着给他拿来两个又冷又硬的干饼,一碗凉水。
陈鹤宇…
…
侯府里的狗都不吃这样的饭呢。
秋山尴尬的笑着解释,“刘夫子说考场里提供的饭食就是这样的——”
说完一溜儿烟跑掉了。
有狗撵着你吗?
陈鹤宇默默腹诽,又叹了一口气。
到了晚上更遭罪,烛火暗淡,风一吹晃动的厉害,根本看不清卷子。
陈鹤宇很怕自已瞎了,这年头也没有卖近视眼镜的,天黑了就睡吧。
他合上卷子,用清水漱漱口就当刷牙了,反正他也没吃什么饭。
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笼子房,蚊虫嗡嗡乱飞,就那一条小木板哪里能躺的下他?
简直比在现代坐绿皮火车的硬座还难受呢。
他几乎是蜷缩在木板上,腿脚都伸不开,人生第一次因为腿长发愁。
而且夏天出汗多,衣服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蚊子还不停在耳朵边唱戏,时不时给他来个亲吻,真是太气人了。
他翻身坐起来,在考篮里找出驱蚊的艾草点燃了,又喝了些薄荷水,坐着发呆。
远处传来秀水幽幽的提醒,“这位考生,既然不答题,就快些熄了烛火吧,一人只能领两根细蜡烛哦。”
陈鹤宇叹了口气,吹熄蜡烛,继续躺下勉强入睡。
迷迷糊糊仿佛睡了很久,猛然睁眼发现夜色正浓,其实并没过去多少时间。
这一切简直比试卷答题还要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