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宇暗暗翻了翻白眼儿,心想,够花几天的?
老子今天早晨一顿饭就花光了。
“好了,时候不早,快叫孩子们出发吧,免得那边等着。”
侯夫人瞪了林氏一眼,打断长兴侯的话。
不就是没给你送添香楼的点心,你不高兴嘛?
何必表现的那么明显呢?
就老五那一副媳妇儿迷的样子,以后忘了你的时候多着呢。
她叫丫鬟把桌上的礼物都包好拿出去,还有家里早准备下四大盒的各类糖食点心、一担水果、三牲酒水,回门礼装了一整个马车。
陈鹤宇和梅端二人上了另一辆马车坐下,嘚嘚嘚的往梅府驶去。
梅端今日仍旧是一身红,大红遍地织金长身褙子,头发梳成妇人的发式,戴了红宝石的金累丝分心,又插了两支金如意簪子。
虽然她离家不过两三日,却好像几个月没回家似的,归心似箭。
陈鹤宇见她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拿出贵妇派头,扶着他的手慢慢悠悠的上了车,搂着裙摆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里,觉得十分好笑,就想逗逗她。
哪知道他刚凑过去,梅端立刻摆摆手,娇嗔着说道:“别过来别过来!等下还要见长辈,你,你一来磨唧,头发乱了、胭脂掉了,我等下怎么见人?”
陈鹤宇...
...
过了半晌,坐在外面车辕上的花铃儿,听见她家姑娘在车里细声细气的说:“把我的胭脂递进来——”
第179章
交托
马车到了梅府大门,早有小厮在门口候着了,看见他们过来,行个礼就往内宅送信儿。
梅子清第一个跑出来,嘴角笑到耳后根,拉着陈鹤宇连声叫姐夫。
梅端笑着说:“就没见过你这样儿的,喜欢姐夫多过姐姐。”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内院走,梅子涵竟然也在二门等着他们,看见陈鹤宇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陈鹤宇笑着摇摇头,几步跨上前去给了他肩膀一拳头,揍得他哇哇大叫。
“好了,都是一家人了,为什么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
梅阁老已经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十圈儿,时不时还往门外张望一眼。
梅老太太稳稳的坐着,啜了一口茶,暗搓搓想:不过晚来一会儿,就急得跳脚了?
也不知道大房这丫头怎么就入了老爷子的眼。
旁边坐着的梅大夫人,今日穿着一件暗紫色如意妆花褙子,发髻上只一支玉簪,耳上戴着南珠坠子,脸上难得带着笑。
梅老夫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笑道:“你若是都像今日这般,不是强多了。”
儿子去了多年,偏生她还日日摆出一副丧气晚娘脸对着长辈,谁愿意看来着?
“是,儿媳知道了。”梅大夫人淡淡的回答。
等端儿回门宴过后,她仍旧打算回绕河庄老宅去,关起门来过自已的日子。
正说着,丫鬟们笑着打起帘子,“端娘子和姑爷回来了。”
梅阁老轻咳一声,终于坐回了椅子上。
梅子清、梅子涵兄弟俩,簇拥着陈鹤宇和梅端一前一后跨进门槛。
小两口皆是满面春风,跪倒在蒲团上便拜。
老两口脸上带着笑容,受了他俩的跪拜磕头。
陈鹤宇和梅端站起来,对着东面的梅大夫人又拜下去。
梅大夫人一把拉住闺女,见她薄施粉黛、穿戴一新,脸上喜气洋洋的,看样子过的不错,心也就放了下来。
梅阁老看到这一对璧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端儿,你在婆家可还恭敬孝顺?”
陈鹤宇不等梅端回答,就极为恭敬的说道:“端儿在家里,对父母孝顺,对我也极为体贴,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那就好……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老夫也就也放心了。”
梅阁老揪了一会儿胡子,朝陈鹤宇微笑着说:“我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够...
...以后还得你们小弟兄们互相提携互助...
...你可要多担待我们梅家这几个孩子。”
前日晚上,梅阁老抓住梅子涵偷溜出去逛勾栏瓦舍,狠狠惩了一顿。
大怒之下,他命令梅子涵跪在祠堂里读书,要不是梅端回门,还不许他出来呢。
梅老太太一听就要翻白眼儿,你堂堂一阁老,还要拜托这么个八品芝麻绿豆小官担待梅氏子孙?
咳咳,老头子是被涵儿气昏了头,怎么能胡乱托人呢。
她阴阳怪气的说道:“五郎年纪尚轻,管好自已的事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分出精力来管旁的?”
梅阁老摇摇头,五郎能跟十王爷如此交好,合伙做生意,又同在大理寺为官。
如今竟然连圣上也哄住了,每隔几日就要往御膳房送那麻辣调料呢。
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至少会比自家几个孙儿成器。
何况人家长兴侯府还有陈大郎那个翰林院的新秀,经常被宣进宫里,给圣上讲经史,草拟机要,前途一片光明。
趁自已还有一点能力相助,促使几个孩子交好才是要紧。
陈鹤宇心头一动,轻声说:“祖父吩咐,我定会记在心里。”
梅阁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满意的点点头,陈老五的确是聪明,比自已那个笨蛋孙子强多了。
这么一想,对陈鹤宇越发的和蔼可亲起来。
隐隐觉得自已严肃的形象有崩塌的危险,他赶紧捋一捋胡子坐直了腰背。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一家人团聚,不谈那些俗务,哈哈。五郎,你初次来我家吃饭,
想吃什么?虽然你开着一间味道不错的食肆,但是我梅府的饭菜也颇有特色——”
梅阁老揪着胡子想自家饭菜有什么特色,一时竟想不出来,于是扭头对着梅老夫人说道,“夫人也一起想想。”
梅老夫人的白眼儿终于是没忍住。
你日日在家吃饭,难道是闭着眼的?
互相表完决心,男人们就轻松了,一句接一句的谈天说地,从官场聊到考场,又从办案讲到内阁人脉。
陈鹤宇暗暗感慨,古代贵族阶层就是这样,在不断联姻中结成各种势力。
家族之间互相帮助提携,才能能人辈出,长盛不衰。
你看《红楼梦》就知道,血亲姻亲就是最有力的纽带。
梅老夫人等一众女人们插不上嘴,打个招呼带着她们去东次间,逐一翻看他们带回来的回门礼。
饶是梅老夫人也见过些世面,看到这些贵重礼物仍旧是心花怒放。
钱不钱的吧,至少表明人家重视自已呀。
梅大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好在过不多久,就有丫鬟请示开饭,众人又重新出来见过。
梅端跟着女眷们在内堂宴饮,陈鹤宇则笑着陪梅阁老去外头吃酒去了。
梅端跟祖母、三婶本不相熟,也无甚话说,一顿饭吃的冷冷清清。
饭后,还是梅子涵的娘子丁氏会来事,笑着对梅大夫人说:“大伯娘好几日不见端妹妹,想必有话要问,不如先带妹妹回去歇会儿吧。”
梅老夫人眉头一皱,刚要开口,丁氏就揽住她的胳膊说:“祖母,您昨日赢了我好些钱,今天我得赢回来!大伯娘不会打牌,叫她们自去安置,咱们快叫上三婶再打两把牌吧。”
梅老夫人一听就笑了,伸手往她背上拍了一把,“你现在是这府里的当家的?竟敢把我的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梅大夫人脸色一僵,陪着笑了两声,不客气的起身告辞,带梅端回长房院里去了。
“母亲,祖母是想把管家权交给大嫂子?”刚到自家院里,梅端就疑惑的问。
自二婶事发,祖父不许她管家,一直是三婶管家来着。
“你三叔是庶出的,老太太怎么会甘心叫三婶当家?既然二婶不能当,必然会想办法把丁氏扶植起来...
...丁氏也是个乖觉的,一心拉拢众人,想要把梅家攥在手里,只不过梅子涵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梅大夫人神情仍然是淡淡的,总之老太太是没考虑过梅子清。
“随便她们怎么争斗吧,咱们不稀罕。”
梅大夫人脸上挂上笑容,疼爱的拉着女儿坐下,“快说说,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
“好着呢。”梅端粉面含羞,小声说:“五郎对我很好,今日一早跑出去给我买添香楼的糕点,还把全部私房钱都交于我保管呢。”
她伸出四个指头比了比,压低嗓门悄声说:“光银票就有四万多两!”
梅大夫人一脸愕然,陈老五竟然这么上道?
第180章
相助
梅端有些得意,小脸儿一派明媚,“我就说过嘛,五郎对我很好的。”
“好好好,对你好就行!”梅大夫人拍拍爱女的手背。
“成亲以后就是大人了,凡事不可任性妄为...
...夫妻之间一定要有商有量,有什么拿不准的,多问问陈五,他比你大几岁,看事总会周全些。”
“陈五郎性子桀骜,自由散漫惯了,你切不可跟他硬碰硬抬杠,以致夫妻离心。平时温柔些,多哄着些...
...女人的温柔和眼泪,才是收服男人的利器,会比你河东狮吼、管东管西,效果还要好...
...”
“女人可以不漂亮,但是不能没脑子。他家里情况复杂,你要学着平衡好丈夫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他对孩子们好才是正常的,那毕竟都是他自已的种儿。但是,将来你有了孩子,嫡庶不分可不行,你就要站起来为自已的孩子争取。”
“不要听小人挑拨苛待孩子们,若是那样,别说五郎,就是侯爷知道了也不喜。”
“好好的把他们养大,女孩不过一副嫁妆就打发了...
...男孩么,养的乖巧听话些,将来也不过是娶房媳妇的事儿。”
梅端歪着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听着她不放心的嘱咐之言,低声道“我都知道了。母亲,您往后就住在城里了吧?”
守在清弟身边,总是方便些。
况且,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日子过的太寂寥了。
梅大夫人笑笑,“我习惯了绕河庄的生活,平静安逸,还是回去吧。况且你祖父并没有同意——”
四年前,打发长房回绕河庄梅家老宅,是梅阁老的意思。
如今,能不能留在上京城,还得等梅阁老发话。
书房里,陈鹤宇正陪着梅阁老下棋。
梅阁老身材较瘦矮,能量底气却很足,往往是不怒自威,小辈们大多怕他。
他长相很冷峻,浓眉星目,只是年纪大了,经过岁月雕凿,历来又操心国事,面貌间透出来几分沧桑。
书房里只生了一个小小的火盆,温度并不高。
他却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直裰,泰然自若的捏着棋子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陈鹤宇穿着宝蓝色锦缎棉袍,还披着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冷的都不敢脱下来。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简朴至极的书房,哆哆嗦嗦的想,祖父真是太苦了。
回家先给他老人家送两车木炭。
梅阁老仿佛知晓了他的想法,缓缓的把棋子落下,头也不抬的说:“习武之人,不怕冷。况且...
...人不能过的太安逸舒适,会丧失斗志。”
想想他的二郎,不就是被这么惯坏了?
打多少板子也打不改,还得自家出汤药费。
“...
...那倒也未必,奋斗是要奋斗,享受也要享受。”
陈鹤宇小声儿反驳。
他一惯是享受派,不管有钱没钱,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已过的舒服些,这叫生活有情调。
过的跟个苦行僧似的,奋斗来的财富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留给自已斗鸡走狗的败家儿子?
听说,梅家败家的不只是梅子涵,那个二叔也不怎么样呢。
一把岁数了还经常被老爹按到祠堂里打板子。
梅二郎打了个喷嚏:首先,我并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看看,输了吧?”
梅阁老并不回答他,敲了敲棋盘,指了指他身上的灰鼠斗篷,戏谑道:“穿皮裘的赢不过穿布衣的,哈哈。”
陈鹤宇低头一看已经大势已去的棋盘,笑着把手里的棋子扔回去,“我是赢不过您的。”
“过几日,圣上要在崇政殿讲书答疑,六部的都有人参加...
...你告诉大郎用心准备吧。他马上而立之年,在翰林院的年岁和阅历也差不多了,平日伴驾颇多,才华尽显...
...等到后年春闱,安排他去地方放差,做一届学政,还有机会收纳门生...
...”
陈鹤宇听的心花怒放,天爷呀,这是要提拔我大哥的意思了。
按照大哥犯罪会株连他的规律,倒推一下,大哥享福也应该能沾光的。
他赶紧站起来躬身致谢。
翰林院这个部门,在古代就相当于干部培养基地。
每三年一届的殿试,会产生两三百个进土,取名次靠前的优秀之人,安排到翰林院里一边精研学问,一边观察时政。
这样有助于翰林学土们尽快熟悉政治运作,增加阅历,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接近皇帝。
工作又轻松、升迁又比较快,是人人羡慕的清要。
所以,尽管品级不高,但备受追捧。
想到前些日子周华亭的事,还受了梅阁老的恩惠,陈鹤宇认真的给他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已的诚挚谢意。
梅阁老眉头一挑
,哈哈笑着说:“咱两家结了亲,我们跟周家也算是拐着弯的转折亲了。周三茅那个软蛋,空有满腹才华,却生出那么不着调的儿子来!那几日,好几个人跟我打听周华亭涉案一事...
...真是给亲戚们丢人现眼!”